002: 卿本佳人(2)

002: 卿本佳人(2)

“小啞巴”一路帶着劉五往北走,劉五在軍中時身手也是不凡,二人穿過嚴防最密的城北區並沒有費多大的力氣,待小啞巴翻進一座高牆大院兒,劉五才又聽到她粗獷的聲音。

“到了。”

劉五不禁打量了下四周,這片他從前經常來,離護國公府不過一條街路,應是達官貴人的某處私宅。劉五跟着小啞巴繞到院后,進了一間黑洞洞的雜房。

最初劉五以為屋子裏沒人,進門后翻了一道門板,才發現這間房子是從裏面堵了窗戶的,屋子裏的光透不到外邊兒,想必也是為了躲避城防。

兩人尋着光線往裏走,隱約聽見有人聲,待走近了劉五竟然有些激動。那帶着關南口音的磕巴話,不是嚴馬又會是哪個?

嚴馬,當年他以為全軍覆沒,竟還活了一個嚴馬。

“小啞巴”嚯的推開門,強光讓劉五眼前一黑,他模模糊糊的瞧見有人朝他走過來,還沒看清楚已經被人一把擁住。“秦戊兄弟!”

秦戊!這是他的本名,他是有多少年都沒聽見這聲稱呼了。

秦戊熱淚盈眶,眼睛好容易緩下來,發現旁邊還有劉東和鬼手孫二人。變化最大的劉東,他穿着農戶樣的黑襖子,蓄起了絡腮鬍子,人比從前肥碩了一大圈。他一把上前擁住秦戊:“好兄弟!”

秦戊哽咽着聲音問:“都尉呢?六子呢?時老九呢?……”他說的這些人,都是焦州一役時負責探路的小前鋒軍。秦戊記得清清楚楚,一共八十七人,全是都尉宋奕的親隨。他們在焦城外的崖樹村遭了埋伏,八十七人血戰五百東境兵,秦戊、六子、時老九負責護送都尉撤退,秦戊為了引開追兵又與他們三人分開兩路……

可是秦戊萬萬沒有想到,九死一生后得到的消息卻是“羽馳軍烏頭崖大敗,宋奕帶八十七親隨投誠東境軍”。一夕之間,捨身赴死的戰士竟成了大樾通緝的叛徒,秦戊在京城潛伏了三年就是想探聽當年的真相。

“都尉沒死,三夫人已經將他妥善安置,時老九和六子都沒死。”嚴馬紅着眼睛,每說一個字牙齒都咬得“嗑嗑”響。

“三夫人?”秦戊略一晃神。

羽馳軍里的女軍師,江帥的三兒媳婦,讓東境賊軍聞聲色變的三夫人沈玉嵐……不是已經跟隨國公夫人懸樑自盡了嗎?

秦戊驚了一瞬,剛有了“三夫人或許沒死”的念頭,卻瞧見眾人隱忍決絕的面色,他回想起來,國公府遇難第二日,他冒死買通一個相熟的府門守軍,得到確確實實的消息:國公夫人連同三個兒媳弔死在了祠堂之上,當年先帝賜給國公府的三枚免死金牌,就明晃晃的掛在老夫人腰間,國公府另外三百仆奴無一活口,唯與三夫人一同歸京的小白龍將軍江淺不知所蹤……

世人皆知,國公府孫輩男丁有一對雙生子,四歲能馴馬,八歲敢殺敵,不到十二的年紀已經被老國公帶去了戰場,因其父曾被喚做威龍將軍,這對小公子便有了黑龍和白龍的麾號。

秦戊正愣神的時候,嚴馬忽的從旁邊拽了他一把,“秦戊,還不快來見過淺將軍。”

說著將他往前退了推,秦戊這才發現屋子裏還有一位衣衫工整的少年,剛剛帶他過來的“小啞巴”靜靜立在少年身邊。

說心裏話,貧賤行伍出身的秦戊看這位氣質慵懶的少年並不順眼,江帥乃至江帥四子中的三個他都是見過的,無不是錚錚傲骨颯颯雄風。

於是秦戊腦筋都沒轉一下,便把這個“男扮女裝”的“小啞巴”認作了江淺,在眾人錯愕不及時深深拜了下去。

“羽馳軍青冠部前鋒營秦戊,見過淺將軍”洪亮的聲音從胸腔里震出來,緊接着又是“鐸鐸鐸”三聲響頭。

秦戊這番動作做完,趴跪了許久都不見動靜,他感覺到氣氛不對時,抬起腦袋朝上頭瞧,正對上堪堪翹起二郎腿的少年。

“你不僅腦子不好,眼色也不怎麼樣。”少年聲音清清脆脆的,但他笑意未達眼底,像是沒力氣笑或是根本就不想笑。

秦戊心中大惑,這少年說話忒過無禮,難不成他竟是江帥的嫡孫?十三歲射殺東境軍首將忽別的江淺?帶領輕燕部攀崖奇襲烏鎖關的輕燕首將?為父報仇潛入東境王府,在那若身上戳了二百個窟窿的小白龍?

正錯愣,大腿被“小啞巴”狠踢了一腳,“還不磕頭。”

秦戊從不是木訥的人,可眼前這個膚似白玉,發似墨染,雖着青衣勁裝卻不似手執利器兒郎的小子……

身後劉東大笑着重重一巴掌拍在秦戊肩膀上。“不相信?老子最初見小將軍也你這傻樣兒,待咱們出了城,你和將軍過兩招便知道是真是假了。”

嚴馬和鬼手孫也跟着笑,顯然已經見識過淺將軍的能耐了。秦戊心中驚駭,忙要再拜,胳膊立時被一雙素白纖細的手抓住,也沒看他用什麼力,人就被他拽得站了起來。

少年聲音又懶又慢:“算起來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晝伏夜出的尋你蹤跡,怕是也逃不過這場浩劫。”他眉清目秀,說這些的時候全然不似一場屠殺的倖存者。

秦戊莫名有些心悸。

鬼手孫說:“淺將軍奉了三夫人之命,已經尋了咱們三年,如今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八十七人也算齊了。”

秦戊緩慢的抬起頭,一雙如黑夜一般幽暗的瞳眸緊緊鎖定在了江淺身上,“莫不是……莫不是江帥早知咱們是被冤枉的?”

江淺手裏握着一截木棍,忽上忽下的撥弄着,隨口說:“我爺爺信宋奕勝過信我爹,當年你們進的村子不是什麼崖樹村,是有人故意把你們引到錯路上去的,否則當年崖樹村乾乾淨淨戶戶耕炊,又怎會矇混了我師兄。”

三年前在焦州一戰失守的就是江淺的師兄胡英歸,也因她師兄受傷的關係,這宗懸案才會落到江淺手上。

秦戊激動的直抹眼淚,又聽劉東說:“你躲得忒刁鑽,害得咱們還疑你是內鬼,要不是淺將軍說‘活見人死見骨’,你秦戊可是要背黑鍋了。”

秦戊一聽立刻翻了臉,“你個老兵痞子敢疑我?”

“小啞巴”肅了一下神情,朝江淺躬身道:“他不是內鬼,這些天我一直跟着他,這人起初還想去府里收屍,剛才又要去天牢和祁宏同歸於盡。”

秦戊感激的朝“小啞巴”點頭,江淺聞言卻扯了一邊嘴角,眼睛裏竟含了一絲笑影,秦戊臉色霎時便黑下來:“將軍莫不是懷疑末將?”

“你這麼蠢,沒做內鬼的腦子。”

秦戊黑着的臉忽又一青,堪堪憋下去一口髒話。

江淺饒有興緻:“怎的?冤枉了你?”他嘴角微微向上,一抹懶散笑容掛在唇邊,悠悠說道:“那我問你,為何要殺康王?”

“因為他蠢,一個天下聞名的紈絝,不知天高地厚闖下大禍,連累……”秦戊聲大且急,說到最後竟被自己哽住,面對的人或許是江家唯一的骨血,可他看不見江淺臉上任何的悲切,這樣的反差令秦戊心灰意冷。

“你都說了,康王是個大紈絝,若他為了隱藏真正的性格才表現的紈絝也就罷了,可他真的不能再真了,你可知道這樣一環扣一環的篡位計謀幕後需要一個極其聰慧的腦子,祁宏?”江淺輕蔑一笑:“整個康王府有一個算一個,沒一塊兒好料的,卻連我那位頭腦極好的貴妃姑姑都被算計進去了,你說,是不是有點不可思議?更不可思議的是,如此繁密謹慎絲絲入扣的計劃竟被人先一步識破並告知給了皇上……”江淺臉上已沒有任何錶情,只有聲音還如最初那般,慢且冷。

秦戊急問:“將軍的意思……”

江淺揚手制止他再問下去,冷目收回,聲音陡然:“死人的事日後再說。”

“……”日後?秦戊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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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淺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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