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古代人的腦袋裏都裝了些什麼啊?人還活着,卻用公雞拜堂;如果他不在的話,不就跟神主……
呸呸呸。她輕打自己的嘴巴。
現在他正活生生的在她面前,她這張壞嘴巴別亂詛咒,到時若沖喜不成,反倒沖煞到他,她要如何賠人家一個兒子呢?
逃婚?他的臉龐變得更加陰霾。
雖然元家家大業大,但是外頭的人都知道元家大少爺是天生的藥罐子,有可能撐不過明天,嫁過來的姑娘隔天就成了寡婦,所以她才想要逃婚的嗎?
[不想嫁,那你現在就給我……咳、咳……]他因為氣急而狂咳。
她想要上前,幫他順順氣。
這時,婢女來到外頭,[恭喜大少爺、少夫人完婚,奴婢端來大少爺的湯藥,請少夫人服侍大少爺吃藥。]
她停下腳步,轉身走向房門,開門,接過婢女手中的瓷碗后,才小心翼翼的回到床邊。
[你的葯來了。]她低頭嗅了嗅,隨即五官擠成一團。[這葯聞起來很苦。]
他正在氣頭上,大手一揮,打翻她手中的瓷碗,那熱燙的黑色湯藥灑在她白嫩的雙手手背上,霎時出現紅色的燙傷痕迹。
[啊!]她叫了一聲。
他沒錯過這畫面,以為她會對他大吼大叫,沒想到她的第一反應卻是忍痛的甩甩手,然後抓着他的手,擔心他的狀況。
[喂,你沒燙到吧?]
沒辦法啊!誰叫他長得細皮嫩肉的,肯定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鑲金少爺,都已經生病在床了,如果她不小心弄傷他,不知道走出房門後會不會被人拖去打一頓?
她覺得自己已進入虎穴,凡事最好小心一點,曾經看過電視演的豪門古代劇,這種[金少爺]還是別招惹比較好,也許背後還有個厲害的老夫人撐腰呢!
冉婧陷入自我幻想之中,決定當個小俗辣,千萬別弄傷眼前的大少爺。
[你……]該說她笨,還是說她憨直?明明她都被燙到了,卻還是先關心他的情況。[你是笨蛋嗎?你不痛嗎?]她的遲鈍讓他忍不住低吼出聲。
[我皮粗肉厚,沖沖冷水就好。]她皺起眉頭,看着他。[聽你吼得這麼大聲,應該是沒燙到你……]
她碎碎念之際,見到前方擱在一個水盆,於是上前,把雙手浸入冷水中。
看着她憨直又好脾氣的反應,他想生氣,卻發不出來。
過了一會兒,她的雙手離開水盆,甩掉手上的水珠,再度走到他的面前。
[欸,湯藥都灑了,我再出去要一碗。]她蹲下身子,準備拾起地上的瓷碗碎片。
[不準撿!]床上的男人再次低吼。
[為什麼不準撿?]她雖然疑惑,但還是認命的撿拾碎片。
[這種事不必你親手做。]地上全是碎片,他就怕她笨手笨腳又划傷自己。[你只要開口喊一句……]
[我有手有腳,可以做這點小事。]她不以為意的撿起所有的碎片,然後又撇了撇唇,望着他。[如果你脾氣好一點的話,我現在也不用撿這些碎片。]
他很肯定她在埋怨,不禁又是一陣氣結,一句話也罵不出口。
見他氣得渾身顫抖,她決定還是腳底抹油,先避開好了,畢竟若把他氣死,她一點好處也沒有。
而且她現在也沒有力氣與他鬥嘴,因為肚子餓了。
一日之計在於晨,所以,早餐對她是很重要的。
那隻白白胖胖的小手抓起桌上圓圓的饅頭,然後想也不想就往嘴裏塞,接着蘋果圓臉綻放燦爛的笑容。
冉婧此時正坐在桌旁用餐,不顧元染墨坐在她的對面,張口又狠狠的咬了饅頭一口。
拳頭大的饅頭,她才咬了三口便全進了她的肚子,只見她又伸手摸了一顆,同樣是張口咬下。
他的眉頭緊蹙,但不是因為她誇張的吃相,而是她吃東西的表情讓他以為今天的饅頭特別好吃。
瞧她,圓圓的雙眼眯成一條線,因為咀嚼而臉頰鼓鼓的,吞咽之後,豐潤的雙唇就會大弧度的往上揚。
元染墨對吃的東西十分挑剔,像索然無味的饅頭,他幾乎是連碰都不會碰。
不過瞧她吃得津津有味,他忍不住也伸手拿了一顆。
他的吃相十分優雅,修長的指頭剝了饅頭一角,然後緩緩的送入嘴裏,咀嚼幾下,卻發現依然形同嚼蠟,最後咽不下,只好吐了出來。
見他又把食物吐出來,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為什麼吐出來?]
[不好吃。]
她不禁瞠目結舌。明明他們吃的是同一籠的饅頭,怎麼會不好吃呢?下一刻,她更加傻眼,因為他搶走她手中的饅頭,往她咬過的地方一咬。
饅頭在他的嘴裏同樣沒有味道,他覺得難吃,把饅頭往地上一丟。[你的也沒有比較好吃啊!]
她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見他糟蹋了食物,心底升起無名火。
[你幹什麼?]她不悅的開口,彎腰撿起地上的饅頭,小心的拍着饅頭上的灰塵。
[這麼難吃的東西,為什麼你能吃得津津有味?]這女人是味覺笨蛋嗎?像這種沒有味道的饅頭,為何可以吃得這麼高興?
原本的好心情被他破壞了,她嘟着小嘴,心疼的看着沾上灰塵的饅頭,最後決定小心翼翼的撕去沾上灰塵的表皮,恢復饅頭白白圓圓的模樣。
[饅頭都髒了,你不會想把它吃進肚子裏吧?]他冷冷的撇唇。這胖丫頭有沒有這麼愛吃啊?
[我當你手滑。]她瞪了他一眼,[裏頭又沒臟,剝掉外面的皮就可以吃了。]冷哼一聲,她準備把饅頭送進嘴裏。
他一臉驚詫,又搶走她手中的饅頭,然後把饅頭丟到地上,再用力踩了幾下,無辜的饅頭變成了一團爛泥。
[你幹什麼?]這下她終於生氣,站起身。
[這饅頭髒了,你不懂嗎?]他瞪着她。這丫頭不知道吃不幹凈的東西會鬧肚子疼嗎?
[如果你沒有把它踩扁,它根本就不臟!]她氣得眼眶微紅,圓臉也通紅。[髒的是浪費食物的你!]
[你……]這是他第一次被人指着鼻頭大罵,而對象還是剛進門的媳婦。
[我可以忍受你的壞脾氣,可以包容你自大的個性,但我最不能原諒的就是隨便浪費食物的人。]她大好的食慾被他破壞殆盡,恨恨的咬了咬下唇,氣得渾身發抖,[我真無法忍受跟你這種暴殄天物的大少爺同桌吃飯!]
她用力跺了跺腳,頭也不回的往房門走去。
只是到了門口之後,她像是想起什麼事情,又踩着重重的腳步回到桌旁。
他還以為她是回來道歉的,沒想到又伸出雙手,各自抓了一顆饅頭后,頭也不回的離開房間。
直到她的背影真的消失在他的眼底,他才恍然回神。
這胖丫頭是跟他玩真的,是真的、真的與他鬧脾氣……
這丫頭看起來脾氣很好,但真的只是[看]起來很好。
真正拗起來,她的脾氣如是比一頭牛還要固執,不管元染墨怎麼對她譏諷或是低吼,她望着他的表情都如同臘月初雪般凍人。
她看起來像軟柿子,可是當他踢到她的鐵板時,卻又教他悶聲不響。
她待人和氣,上至他爹、他娘,還有他爹的三妻四妾,以及兄弟姐妹,全都客氣有禮。
至於對待元府的下人們,她也沒有頤指氣使,反而與他們打成一片,沒有人不喜歡這新來的少夫人。
大家都喜歡她,她也喜歡任何人……除了他。
自從他搶走她的饅頭后,她已經一連賭氣三天不與他說話,甚至連正眼也不願意瞧他。
更別說再與他同桌吃飯,每一次見到他,不是隔得好遠,就是故意與他錯開時間。
就算他幾年前生了場大病,身子變得孱弱不堪,但在元府,他身為正室所生的長子,還是橫行霸道。
所以從來沒有人可以如此徹底無視他,但冉婧就是與其他人不一樣。
她不但避開他,對他的頤指氣使完全視若無睹,當他朝她低吼時,她彷彿把自己的耳朵關起來,徹底當他是空氣。
[你當真一句話也不和我說?]向來只有他不甩人,還未有人可以如此無視他。
冉婧端着湯藥走過來,伺候這弱雞男吃藥就是她每天唯一的工作。
只是元染墨是出名難搞的病人,稍不順他的意,就是摔碗、丟枕頭,完完全全是個不講理的男人。
這男人皮相好、家世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他的修養。
還好,她冉婧什麼不好,就是脾氣和修養好,面對這種不講理的男人,她就充耳不聞,懶得搭理。
她很了解一個愛吵鬧的孩子,若是少了觀眾的支持,肯定會覺得十分無趣。
雖然大家都說宰相肚裏能撐船,她的肚子也真的不小,但裝的是脂肪,而不是體諒。
她很同情他卧病在床,不過不代表他可以當一個為所欲為的病人,他表現得狂妄自大,那她的表現就是我行我素。
怎樣?姑奶奶我就是不想和你說話。她坐在離床不遠的地方,臉上似乎就寫滿這幾個大字。
他的表情往下一沉,[你當真如此的執拗?]
她懶懶的喝了一口茶,把他說的話當做耳邊風,左耳進,右耳出,以沉默是金的美德應付他。
這胖丫頭的性子真是拗,竟然連甩都不甩他。
他深吸一口氣,難得給人台階下,[你真的打算一輩子都不開口說話嗎?]
她連哼一聲都懶,低下頭,看着手上的書冊。
沒想到古代也有通俗小說,雖然古代字體跟現代字體有所差別,但是她有如神助,入眼的文字全都看得懂。
她想,這畢竟是前主人[冉婧]的身體,應該還保有之前的記憶和習慣吧!見她真的一句話也不說,他更加氣結。
罵也罵過,也好言相勸過了,到底她還要怎樣呢?
他不但沒有哄過女人,甚至也不曾取悅任何人,給她台階下卻又不肯下,兩人就這樣僵持着。
[你說吧!要怎樣你才肯與我說話?]他從有辦法想到沒辦法,只好壓下不滿,語氣放柔許多。
[道歉。]既然他這麼有誠意,她終於保住他最後一絲面子,好看的雙眼望向他。
道歉?!他這輩子說過無數的話,就是沒和人道歉過,現在他竟然要他開口道歉?
他瞪着她,露出不願的神情。
道歉只需要說出[對不起]三個字,對他有這麼困難嗎?她與他四目相接,決定等下去,但強的性子不亞於他的任性。
他欲言又止,就像一根針梗在喉頭,硬是無法吐出,卻又十分瞥扭。
彼此就像在拔河,等誰先低頭。
幾乎等到她快要睡着,等到她就要做出牛牽到北京還是牛這個結論時,耳邊傳來細如蚊吶的聲音---
[對不起。]
很小聲,真的很小聲,幾乎是微弱的氣音。
元家大少爺道歉了,雖然聲音小到像蚊子叫,但是她沒有聽錯,當下露出笑容。
她沒什麼心眼,得到想要的道歉,也沒有拿喬。
[我原諒你,希望你下次不要再浪費食物了。]
看見她終於展開笑顏,那一笑如同陰霾的天空出現的彩虹,一時之間迷眩了他的目光。
他不是沒見過女人的笑容,只是沒有一個女人笑的理由像她這麼簡單,還笑得那麼無邪純真,沒有任何心機。
不!不對!他突然回過神來。他竟然為了一個胖丫頭的笑容而看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