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下回再送東西，得要給錢了，咱們不能老這樣白拿呀。」衛大夫笑道。

「借了錢不還，再吃些又怎麼樣？」傅琅沒好氣。

衛大夫臉色沉下來，「他們一家像是故意不還的？早上賣燒餅，晚上還去夜市，上回買個石爐，還來道歉，可見其誠心，你有他們一半勤勉就不錯了。」

傅琅目光陰冷，「要是舅父准我去湘南，我定也會勤勉的！」

「表少爺」王昌平見他們這個樣子，忙拿了一塊千層蛋糕給傅琅，「你嘗嘗這個，聽說是用蜂蜜做的。」

傅琅沒有拿，站起來甩袖走了。

衛大夫微微一嘆，立起來，看着夜空，喃喃道，「小妹把琅兒託付於我，卻不知我這舅父到底能否做好。」

「老爺，您已經儘力了，表少爺這性子着實不好相處。」王昌平安慰衛大夫，「或許再等幾年，表少爺就會想明白了，知道老爺的一片苦心。」

「他是太敬愛，太相信他的父親了！」衛大夫道，「誰說的都聽不進去，要不是小妹臨死前要他答應，只怕我也管不了他。」

衛大夫想起妹妹，內心不免悲愴。

王昌平知道，那是衛大夫這輩子最疼愛的一個人，他除了陪着主子悲傷外，旁的什麼也做不了。

月光溫柔的曬在地上，落在顧春芽的肩膀上。

兄妹倆已經到達夜市。

聽見顧春芽剛才說的價錢，顧明瑞瞪大了眼睛，壓低聲音道，「要賣十五文一個？有人會買么？」

這些蛋糕可不比海鮮月餅，海鮮月餅好歹真材實料，裏面有不少海鮮呢，但這蛋糕，他是看着顧春芽做的，除了雞蛋，麵粉，蜂蜜，糖，果醬，油等等外，值錢的東西可是什麼都沒有，現在居然要比海鮮月餅賣的還貴。

顧春芽看着顧明瑞，「大哥，那我問你，別的人能做出來嗎？」

「這個」顧明瑞搖頭，「應該沒有。」

「那就行了，咱要賣的就是獨一無二！」蛋糕可不比涼粉，燒餅，涼粉燒餅容易模仿，最多味道差一些，可蛋糕沒那麼容易，因為這是西點，原本是屬於西方的東西。

顧明瑞一想也對，就笑了，「那好罷，咱就賣十五文一個。」

除了這唯一性，顧春芽也是要滿足別人的獵奇心理，對於一些從來沒吃過的東西，任何人都會有好奇之心，既然夜市有錢的人大有人在，又怎麼可能不會買來嘗一嘗？

顧明瑞把蛋糕擺出來，又把大燈籠放在旁邊。

這燈籠上面的點心自然也改了，畫了兩種蛋糕，名字都寫上了，還有一些空的地方，等顧春芽以後再選了別的點心后，會再一一添上去。

經常來逛夜市的人早就知道他們的攤子，只一會兒功夫，就有人過來了。

聽說眼前兩樣奇奇怪怪的糕點要賣十五文一個，眾人都不免吃驚。

在這裏，十五文錢能買大半斤肉，能買五斤大米，能買小半隻雞，可這蛋糕只比巴掌大一些，還沒有占葷，竟然也要這麼多錢，自然也嚇跑了不少人。

兄妹兩個並不灰心，繼續等待。

最後，終於有人願意出錢買了。

還是個做過他們生意的人，

「上回買了你們的海鮮月餅，我父親很滿意，還誇我了呢。」少年笑着道，「瞧着這也新鮮，我帶回去給他們嘗嘗。」

他一下子買了三十個，應該是家人比較多，顧春芽先取了一個出來叫他嘗，「要是真覺得好，你再買也不遲。」

這是特殊待遇，誰叫上回這個少年一下子買了兩百個月餅呢。

少年也不推辭，吃了一口，滿心歡喜，「嗯，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這種糕點，果然沒買錯。」

兄妹倆相視一笑，顧春芽正要給他包起那些點心，卻聽一個陰沉沉的聲音道，「這些，我要了！」

她抬頭一看，眼前的人，竟是傅琅。

真是好久不見！

顧明瑞自是認識他的，笑道，「傅少爺，那位少爺已經買了三十個了，要不，其他的都給你罷。」

這變態，連先來後到的基本道理都不知道，顧春芽的態度可沒那麼好，繼續給那少年包點心。

傅琅見她像是沒看到自己一般，拿出一錠銀子就扔在他們的小車上，「這麼多夠了罷？」

那少年有些尷尬，但是他脾氣好，對傅琅說道，「兄台要是急要的話，那讓給你好了。」

「幹什麼給他？」顧春芽說話了，「你先買的，就是你的。」說罷把手裏包裝好的蛋糕遞給那少年。

傅琅眯起眼睛盯着她看，忽地冷笑一聲，「這錠銀子你拿了，還我們的債也快些。」

原來這兄妹兩個欠了那人的錢，少年其實是知道傅琅是誰的，衛大夫如今在鎮上無人不曉，他的外甥，別人自然也容易見得到。

既然債主在這裏，又執意要買，總不好叫那二人為了自己還得罪債主了，少年忙道，「先給他罷，我明兒再來。」

他轉身就走了。

顧春芽恨恨得把蛋糕放回小車上，瞪着傅琅道，「這下你滿意了罷？把客人都趕走了！」

「是他自己要走的，干我何事？」他並不在意。

這樣一幅凶神惡煞的模樣，但凡識趣點的恐怕都不會選擇跟他爭，更何況，那少年看着本來性子就很好。

顧春芽都懶得同他說話了。

傅琅自顧自的拿糕點來吃。

顧明瑞一開始對傅琅還算客氣，可他那句還債的話着實叫人心裏不舒服，說得好像他們故意不還錢一般，也就不理會他。

可他這樣立在攤子前，渾身散發著煞氣，誰都不敢靠過來。

顧春芽忍無可忍，對顧明瑞道。「哥哥，咱們換個地方。」她不信他們走了，他還能厚着臉皮跟上來。

顧明瑞皺眉看了看傅琅，再怎麼樣，這少年到底是衛大夫的外甥，就當是給衛大夫幾分面子好了，他說道，「傅少爺，要不我給你包好了帶走，回去吃罷？」又把銀子還給他。「這錢我們也不能收，你放心，欠衛大夫的錢。我們一定會儘快還清的。」

傅琅的手微微一頓，剛才從家裏出來，心裏說不出的煩悶，不知不覺就來了夜市，早前聽聞他們的花燈小攤。信步走來，果然很快就看到了。

他當時便想嘗嘗剛才王昌平說的蜂蜜蛋糕，誰料到竟被她無視。

然後，他一出口，就說出了那麼沖的話。

其實，他怎麼可能會催着他們還債？

他又不差那幾個錢。而且錢還不是他借的。

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傅琅搖搖頭。「銀子你們拿着吧，我說了都買了。」

「不賣！」當自己是誰呢，想買就買，可不能順着他的意，以後更是無法無天了。顧春芽道，「我的東西不會賣給你。大哥，咱們走。」

傅琅攔住她，「我已經買了，這些就是我的。」

顧春芽也不想同他在自己的攤子面前吵開，可要她把蛋糕都賣給他，那也不可能，惹不起總躲得起。

她把糕點一股腦兒的攏到一起，要把它們都放到車下的柜子裏，然後推車走人，結果傅琅硬是不讓，他的手那麼有力，讓她動彈不得。顧春芽一橫心，啪的一巴掌拍下去，所有的糕點在瞬間，都給壓得碎開。

顧明瑞暗暗吃驚，就算這少年不通情理，也不用這樣對待罷？再說，這些也是她辛辛苦苦做出來的糕點啊！

那是毀了也不給他吃的意思？傅琅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至極。

誰料顧春芽卻拍一拍手，弄掉蛋糕屑，神情輕鬆的看着傅琅，「你要所有的蛋糕是吧，拿去罷。」

他這樣蠻橫的人，自尊心肯定也很強的，剛才顧春芽想，這次就算她躲過了，可誰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大概這樣對待他，也許就不會再來了。

然而，人卻是世界上最複雜的動物，有時候你覺得他會如此，他卻偏不是如此，傅琅動作如閃電般，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你要幹什麼？」顧明瑞見狀，忙喝道，「快放了我妹妹！」

傅琅聽而不聞，抓着顧春芽，大踏步的往前走。

顧明瑞要撲上來攔，被他一掌給推開。

夜市裏的路人來來往往，等到他爬起來，再找顧春芽的時候，竟然連人影都看不到了。

他們兩人一個拉，一個拖，加上顧春芽憤怒的聲音，惹得行人紛紛側目，可傅琅完全沒有反應，那隻手好像滾燙的鐵鉗一般，仍然死死箍在她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