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永玹笑意一斂,問道:「拂春來做什麼?」
「她……」吉勝有些心虛的瞥了他一眼,「已經知道咱們差人去她鋪子裏買胭脂水粉的事。」
他本來並不知永玹也同他一樣在暗中幫她,是前兩日他差了個下人去她鋪子裏,認出永玹派去的人,回來同他提了他才知曉。
永玹看了吉勝一眼,清俊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只談淡地問了句,「她是怎麼知道的?」
那日他派去的下人在脂粉鋪子裏見到吉勝派去的人,也認出了他,回來向他提了這件事。
「這……」吉勝有些尷尬,不好說出是他出賣他的。
坐在一旁的文碩不明原中,不解的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他是鎮國公三子,身飛魁捂壯碩,打小與吉勝、平康和永玹玩在一塊,當年吉勝拿球砸拂春的弟弟時,他也在場。
吉勝趁機把話題岔開,「沒什麼、沒什麼,來,咱們喝酒、喝酒。」他殷勤的替三人各斟了杯酒。
永玹也沒再追問,端起酒杯,慢慢啜飲。
吉勝背脊有些發麻,永玹雖然沒再多問,但他偶爾朝自己掃來的眼神彷佛帶着刺,時不時刺他一下,讓他有些坐立難安。
他們四個人之中,永玹的脾氣最好,卻也最不好惹,一旦招惹了他,他有得是辦法讓人不得安生。
最後幾人喝完酒,談完事情,其他兩人先後離開,吉勝馬上向永玹坦白,「……我那時一時嘴快,也沒多想,就把你也說了出來。」
永玹笑了笑,「原來如此,這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你用不着在意。」
「你不生氣?」吉勝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他清俊的臉上帶着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這種小事有什麼值得生氣的,我幫拂春只是出於一片好意,沒讓她知道,不過是怕她不肯接受罷了,畢意當年為了她弟弟那事,她一直對咱們不諒解。」
「是這樣嗎?我以為你對她也……」說到這兒,吉勝沒再往下說,用一副你知我知的眼神看着他。
「拂春是個難得的姑娘,這些年來一直很努力照拂她家,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便順手幫她。」永玹說道。
吉勝深深地看他一眼,也不知是不是信了他的話,沒再多說什麼。
「……你說他們兩個為什麼要那麼幫我啊,還不讓我知道?」翌日一早,拂春來探望琬玉,順道將吉勝和永玹暗地裏派人去買胭脂水粉的事告訴她。
「興許他們是想補償當年欺負你弟的事,但又擔心你不肯接受他們的好意,才會瞞着你。」坐在床榻上的琬玉面帶病容,背靠着軟枕與她說話。
說是這樣說,但其實她心中另有猜測,只是還無法確定事實是否如她猜想的那般,便沒有告訴拂春。
對吉勝和永玹暗中幫着她的事,拂春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來,只能如琬玉所說,當他們是為了補償弟弟的事才這麼做。
「算了,下汷見到我再告訴他們,當年我弟的事一筆勾銷,以後誰也別再惦記着了。」說完這事,她看向臉色蒼白的琬玉,提議道:「我過來時瞧見池子裏的荷花了,你不是最喜歡荷花嗎,我陪你到外頭走走可好?」
琬玉明白她的用心,輕揺蝽首,「我身子有些乏,不去了。」她幽沉的眼神落在敞開着的窗子外,輕聲問道:「拂春,你說人死之後是不是真有魂魄?」
「這……我也不知道。」聽她提起鬼神的事,知她定是又想起死去的那人,拂春趕緊握住她的手,寬慰道:「福安哥說憂思傷身,你呀,就是想太多,心思太煩,才會拖累了身子,你多想想那些快活的事,這樣才能好得快。」
琬玉凄然一笑,幽幽地道:「我曾試着阻止自個兒再去想他,可是我的腦子不聽使喚,我抑制不了自個兒不去想他,一想到他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我這心就日夜的揪痛着。這兩年來我盼望能在夢中與他相會,可自他死後,我從未曾夢見過他,你說他是不是不想與我相見,才遲遲不到我的夢裏來?」
「我想他或許是希望你能忘了他。」
「忘?要怎麼忘?他曾那樣鮮活的出現在我的生命中,他早已融在我的骨血里,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將他從我的記憶中拔除。」不是不想忘,而是忘不掉,忘不掉那些他曾帶給她的歡悅,更忘不掉他死後帶給她的心痛和遺憾。
瞧着琬玉憂戚哀傷的眼袖,拂春恍然明白,有些事不是說忘就能忘得了,也不知這世上有沒有一種葯,能讓人服下就忘卻那些悲傷痛苦的事,要是有,她怎麼也要去求一果來給琬玉吃,她頭在不忍心看她再為一個死去的人這般黯然神傷。
再陪琬玉半晌后,拂春離開英武郡王府,準備往鋪子去,半途覷見前頭有個姑娘挽着身旁男子的手,熱絡的說著話--「玫哥哥,我知道你向來愛看戲,那齣戲是新編的,可好看了,咱們去瞧瞧。」
永玹抽回了手,淡淡的說道:「你想看就自個兒去看吧。」他接着吩咐隨行的一名隨從,「你送雪瑩小姐去戲樓。」雪瑩不死心的再次挽住他,胸前的渾圓緊貼着他的手臂,「我一個人去看有什麼意思,玹哥哥你陪我去嘛,姨母先前讓你陪我出來,可不是讓我一個人去看戲的。」見他似是真不想去看戲,她連忙改口,「你要真不想看戲,咱們去茶樓喝茶也好。」
永玹不着痕迹地抽身退開,「雪瑩,我有事沒空陪你,我讓福喜陪你去。」
被一再拒絕,雪瑩跺着腳嬌嗔道:「你怎麼能丟下我不管,讓一個下人陪我?先前在府里,姨母可是吩咐你要好好照顧我,你就是這麼照顧我的?」
拂春笑眯眯的上前,一把拽住雪瑩的手,說道:「哎,姑娘你可就誤會永玹了,他是真不愛看戲,你要真想去看戲,要不姊姊我陪你去看吧,我最愛看戲了。」
她方才跟在後頭瞧了一會兒,早就看出永玹對這姑娘已頗為不耐煩。
她這人恩怨分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看在永玹讓她的鋪子進帳不少的分上,她也得幫幫他擺脫這姑娘的糾纏。
見她突然出來橫插一腳,雪瑩氣惱的瞪着她,「你是誰呀?我同我玹哥哥說話,你插什麼嘴?」
永玹瞥了拂春一眼,朝自家表妹斥責道:「雪瑩,不得無禮,這位是內閣大學士的女兒拂春小姐。」
見他竟為了其他人教訓自己,雪瑩不滿的道:「我不管她是誰家的小姐,她突然跑過來打擾咱們,她才無禮。」
拂春挑了挑眉,瞅了那嬌蠻的姑娘一眼,臉上帶着笑說道:「冒眛過來打擾是我不好,不過我可是好心好意,這位姑娘,你怕是不了解你玹哥哥喜歡什麼吧,要不要我告訴你呀?」
聽她這麼說,雪瑩連忙問道:「玹哥哥喜歡什麼?」
「你玹哥哥呀,喜歡聽人唱《十八摸》。」說著,拂春暗暗朝永玹使了個眼神,示意他別說話。
永玹看了她一眼,配合的沒作聲。
雪瑩困惑的問:「什麼是《十八摸》?那要怎麼唱?」
「我教你,那《十八摸》是這麼唱的。」拂春壞笑着湊到她耳邊,曖昧地唱着,「……伸手摸姊面邊絲,烏雲飛了半天邊……」
雪瑩哪裏聽過這種淫穢的歌謠,整張臉登時臊紅起來,嗔怒的推開了她,罵道:「你胡說!我玹哥哥怎麼會喜歡這種下流的曲子?」
「你問問你玹哥哥,就知道我有沒有胡說。」拂春朝永玹眨眨眼,她這可全是為了幫他擺脫他這表妹的糾纏,還不趕快認了。
雪瑩立即看向清俊華貴的表哥,求證道:「玹哥哥……」
永玹不等她把說完,立即回道:「青樓的那些花娘,常會唱這《十八摸》來助興。」
雪瑩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玹哥哥,你竟然上青樓?!你怎麼能去那種骯髒的地方,不成,我要回去告訴姨母!」說完,她踩着花盆底鞋,氣呼呼的跑向王府,要去找姨母告狀。
拂春瞠大眼,有些意外那丫頭竟然就這樣被她氣跑了,等她拉回視線,發視永玹正看着她,她摸着下巴,咧着笑朝他擺擺手道:「不用謝我,我也只是還你先前的人情。」
他似笑非笑地道:「你這是在幫我,還是在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