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永玹略一思索便明白她的顧慮,倒也沒有戳破,而是順着她的話又問:「那你三舅打算做什麼買賣?」
「賣些胭脂水粉,等店鋪開張,記得來捧場,我會讓人算你便宜些。」說完,她沒再多留,擺擺手離開了。
他望着她的背影,眸里的思緒幽沉難辨。
拂春租了鋪子,在三舅的幫忙下,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置辦,而後挑了個吉日正式開張。
她三舅還替她找了個掌柜打理店鋪,那人是個寡婦,姓何,閨名叫水娘,何水娘能言善道,以前和丈夫便是做香料和胭脂水粉的買賣,後來她丈夫得了病,為了替他治病,她把鋪子變賣了,但拖了兩年,花光銀兩,仍舊沒能救回丈夫。
何水娘為人爽朗,和她性情相投,再加上有何水娘這個老手在,做起生意來駕輕就熟,怎麼招攬客人,還有那些胭脂水粉該怎麼擺設,全都處置得井井有條,她還同何水娘學會如何分辨那些胭脂水粉的好壞。
這日晌午時分,拂春走進鋪子裏,何水娘正在記賬,瞧見她過來,擱下筆招呼了聲,「拂春小姐來啦。」
拂春朝她頷首,問道:「昨兒個生意怎麼樣?」她沒辦法整日待在鋪子裏,每日只能抽空來一趟,最多待一、兩個時辰就得回去。
「同前幾天一樣,生意不錯,共賣了二十八兩銀子。」何水娘將那些銀子遞給她。
拂春喜孜孜的接過銀子,仔細清點,開張才七天,每天進帳都有一、二十兩銀子,算一算已賺了有上百兩,扣除本錢和租金,還有幾十兩的盈利,生意好得超出她當初的估算,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銀兩,她笑得兩眼都眯了起來。
清點完后,她剛把銀子收起來,就聽見何水娘語帯疑惑的說道--
「直是奇怪,自咱們開張后,這生意好得出奇。」
「這不是很好嗎?說不得是咱們店鋪風水好。」每天都有不少現銀可得,她可是收得很富興。
何水娘指着賬冊說道:「瞧瞧,來咱們這兒買胭脂水粉的,除了一些零散的客人外,每日都有不少出手闊綽的客人,有的說是要帯回家鄉送人,有的說是宅子裏女眷多,有的則是說要送給青樓里的那些花娘……這種客人,以往我和我家相公開鋪子的時候,一個月裏也難得遇見一次,可咱們開張后連着七天,天天都有這樣的客人上門來。」她是知道拂春的身分,不免猜測道:「拂春小姐,會不會是您的朋友差人來買的?」
拂春想了想后揺揺頭,她那些手帕交在開張那天都來過了,若沒親自來的,也都派人來捧場,買了幾盒脂粉回去,那幾個出手闊綽的客人,應當不會是她那些朋友。
思索須臾,拂春說道:「興許只是湊巧罷了。」
何水娘和丈夫做了十幾年的買賣,可不認為這只是湊巧,直覺這其中定然是有人暗中在幫她,然而瞧東家的模樣,顯然不知這背後幫她的人是誰,遂也沒再多說什麼。
待了一個多時辰,就在拂春準備回去時,進來了個身形微胖、約莫二十齣頭的男子。
「客官需要些什麼?」何水娘熱絡的上前招呼。
那男子開口便道:「你這鋪子裏最貴的胭脂水粉有哪些?」
由於這幾天來已遇到不少這樣的客人,何水娘二話不說,利落的拿出十幾盒用精緻的銀盒裝起來的脂粉和口脂,還有些從海外運過來的香水與香料,--向他介紹。
聽完后,男子豪氣的表示,「你方才說的這些全都給我拿個二十件來。」
何水娘暗暗朝一旁的拂春遞了個眼色后,堆滿了笑容,和一名夥計將這位客人指明要的物品打包起來。
杵在一旁的拂春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出手闊綽的客人,吃驚的瞪大眼對着那人猛瞧。
男子察覺到她的注視,抬頭瞥去,見對方是個貌美的姑娘,遂溫言問道:「姑娘為何這般看着我?」
「不知這位大哥買這麼多胭脂水粉要做什麼?」拂春直截了當問出心中的疑惑。
男子答道:「自然是拿來送人,我來京里探親,過來前我家那些親戚和姊妹們托我帶些京里的東西回去,我思來想去,這些胭脂水粉那些姑娘們應當會喜歡。」
「原來如此。」拂春笑咪咪地又道:「多謝這位大哥捧場,以後若是再來京城,記得再來呀。」
他被她嬌媚的笑容給晃花了眼,笑呵呵地應道:「一定、一定,以後還來買。」
何水娘將打包好的東西遞給男子,再客套了一番后,收了銀子,殷勤的送他出了鋪子。
拂春眯着眼看着男人離去的背影,不是她狗眼看人低,這人衣着普通,而他所買的胭脂水粉卻都是店裏最昂貴的,方才那些就花了二十幾兩銀子,雖然他說是要買回家鄉送人,可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想起先前何水娘所說的話,看起來倒像是誰暗中在幫她,為了一探究竟,她悄悄跟着那個人。
走過一條大街后,拂春見那人進了一處酒樓,也跟了進去,一路來到二樓一處包間,那人進去后,她躲在外頭,耳朵貼着門板,傾聽着裏頭的動靜--
「爺,您吩咐的東西奴才買回來了,共花了二十一兩銀子。」
「把那些東西送到我三姊那兒去吧,等等,三姊那兒我上回好像才差人送過,送去四姊那裏好了。」
聽見裏頭傳來的嗓音,拂春驚訝的瞠大眼,這不是……
「是。」
聽到那人應了聲就要退出來,拂春趕緊避到一旁,等那人離開后,她推門進去,瞪着坐在裏頭一名面容英俊、濃眉高息的男子,不滿地質問道:「吉勝,你做什麼差人到我鋪子裏買那麼多的胭脂水粉?」
吉勝難掩錯愕,「你怎麼知道?」
為了不讓她認出來,他找的都是府里的下人,每次還都換不同的人去買,也吩咐過那些奴才不許抖出他來,剛才那該死的奴才竟讓她知道了這事。
「我適才悄悄跟着你那手下過來,聽見了你們說的話。」解釋完后,拂春雙手抱胸,習慣性的橫眉睨着他,「這幾天都是你差人到我鋪子裏買走那些胭脂水粉的嗎?」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被她那雙秀媚的鳳眼一瞪,吉勝亳不猶豫地將好友也給出賣了,「不只有我,永玹也有派人去買。」
她蹙起眉頭,狐疑的打量着他,「永玹也有?你們在槁什麼?」
「爺錢多,沒地兒花,不成嗎?」擔心被她窺出他藏在心中那幽微隱密的心思,他故作跋扈的挑眉回道。
「哼,你不會是在耍什麼詭計,想算計我吧?」她與他向來沒什麼交情,絲毫不相信他這麼做純粹是為了幫她。
聽她竟這麼懷疑他,吉勝咽下一口想吐出的血,磨着牙道:「就你小小一家鋪子有什麼值得爺算計的,送給爺,爺還不屑要。」
拂春甩他一枚白眼,「那你還差人去買了那麼多,難不成你每天背着人躲起來學姑娘打扮嗎?」
他被她氣得跳腳,脫口而出,「我這不是見你可憐,落魄到得開鋪子謀生,才幫你一把,白送銀子給你花!」
這女人就是生來克他的,每回見了面,他總會被她給氣得半死,可偏偏他又對她……要是早幾年察覺到自己對她的心思,也許他還能娶她回去,可惜他發現得晩,如今他都有福晉了,以她的身分,自是不可能委身為妾,他只能把那見不得人的心思永遠藏在心裏。
拂春涼涼的回道:「喲,原來你也有好心的時候,我還當你是個不懂得體恤百姓疾苦的大少爺呢,看來長進不少。」
明明好心幫她不想讓她知道,卻被她說成這般,再同她說下去,他會被她氣到肝疼,他惱怒的朝她吼道:「你給我滾!」
見他氣急敗壞的攆自己走,她朝他扮了個鬼臉,走到門前,忽然回頭揚唇朝他笑道:「不管怎麼說,多謝你這幾天的捧場,不過以後別再差人來買了,買了那麼多你也用不着,沒必要浪費那些銀子。」
瞥見她的笑顏,吉勝呆了呆,這麼多年來她頭一次對他笑,一直到她走出包間,瞧不見人影了,他還無法收回目光。
文碩、平康和永玹進來包閣時,就見他一臉呆愣的表情,皆是納悶。
「吉勝,你這一臉傻樣是怎麼回事?」永玹好笑地問道。
「方才拂春來過。」吉勝抹了抹臉,拉回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