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她過去時瞥見額娘坐在小廳里,蹙着眉頭,隨茵站在一旁,常臨坐在圓墩上,懷裏抱着那隻白貓,有個大夫正在為他敷藥。
她快步走上前,心急的問道:「額娘,常臨這是怎麼了?」
「他今兒個出去時撞傷了胳膊。」說話時,白佳氏看了隨茵一眼。
「常臨怎麼會跑出去?是誰帶他出去的?」
這些年來他們擔心常臨受傷,沒再帶他出去過,他自個兒應該不會亂跑,拂春正想問是哪個下人那麼大膽,竟敢帶他出去時,一道清冷的嗓音響起--「是我帶他出去的。」
拂春不滿的看向隨茵,「你為什麼要自作主張帶常臨出去?」
「是他自個兒想出去。」隨茵淡淡地道。
「好端端的常臨怎麼會想出去?分明是你把他騙出去的,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許你接近常臨,你不但把他帶出去,還讓他帶傷回來,你這麼做究竟安什麼心?」拂春氣怒質問。
隨茵淡雅的臉上仍是沒什麼表情,「前幾日我無意間看見常臨在院子裏作畫,便送了他一本畫冊,他看了之後指着其中一幅畫,表示想去看,而且帶他出去前,我稟告過夫人。」
自從住進大學士府後,她一直稱呼白佳氏為夫人,白佳氏也由着她。
拂春看向額娘求證,白佳氏朝女兒點點頭,證明確有此事。
「常臨拿着那本畫冊,一直鬧着想去看,我這才讓隨茵帶他出去,沒想到他這一出去又帶着傷回來。」白佳氏很自責,當初不該輕率讓兒子出府,才會讓兒子又受了傷。
拂春一臉懷疑的瞪着隨茵,「你沒事送他畫冊做什麼?你不是不認咱們是你的親人嗎,你這麼做有什麼目的?」
「他有繪畫的天分,卻一直被困在這裏,他的眼界無法開闊,每日畫來畫去只有那些草木花鳥,我手裏恰好有一本畫冊,這才送給他,想讓他見識見識別人的畫作,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目的。」隨茵睇着拂春,那雙如冷月般的眼神里沒有一絲喜怒,「而他看了那本畫冊,想出去見見世面,看看外頭的人物和景色,也是人之常情。」
這時大夫已為常臨敷好了葯,囑咐了幾句話后,白佳氏命人送大夫出去。常臨這才發現姊姊來了,他抱着貓起身走向她,指着懷裏的貓對她說,「毛毛。」
拂春望着他,發現他不像幼時被吉勝砸傷那次一臉驚嚇,眉眼間似是還隱隱帶着一抹歡喜之色,她抬手摸摸他受傷的手臂,問道:「疼不疼?」
他卻回道:「畫好看。」說著,他寶貝似的將擱在桌上的那本畫冊拿到她面前,翻到其中一幅畫,指給她看。
「常臨喜歡這幅畫嗎?」拂春認出那幅畫畫的是城中一處寺院,因為那座寺院她也去過,一眼就認出來了。
「去看。」
拂春微微一怔,這才明白弟弟的意思,他是說他去看了畫中的景點。
常臨再翻到另一幅畫,吐出兩個字,「要去。」
拂春認出那畫的是京城的一處湖泊,「你想去?」
他重重點頭。
拂春驚訝的看着弟弟,這些年來他從未要求過什麼,這是他第一次這般強烈的想去做一件事。
白佳氏見狀,說道:「常臨先前就是這樣吵着要去,所以額娘才讓隨茵帶他出去。」
隨茵的性子雖然冷淡,但她在府里這陣子,她多少看得出來她對兒子是帶着一股善意。
拂春略一思忖,瞅向隨茵問道:「常臨是怎麼受傷的?」問明白是弟弟自個兒想出去,此時她已斂去臉上的怒容,語氣也和緩了許多。
「他被寺里一棵老樹的樹根絆倒,摔了一跤。」
常臨摔倒的經過,早由跟她和常臨一塊出去的那幾個下人向夫人稟明,也因此夫人並未責怪她。
她接着又道:「愛之深足以害之,你們自以為保護他,實則是在養廢他,讓他失去承受風雨的能力。」
她那幾句話宛如帶着尖刺,讓拂春冷不防被刺了幾下,她不豫的回道:「以前的事你不知道,憑什麼這麼說?我們保護他只是不想讓他再受到傷害。」
「你若有腦子,自個兒好好想想我說的對不對。」說完這句話,隨茵轉身離去。
拂春被她那冷漠的態度給氣得磨着牙,「她那張嘴怎麼就那麼討厭。」
「可額娘覺得隨茵說的並沒有錯,咱們好似太過保護常臨了。」白任氏覷向坐在一旁,抱着白貓、專註翻看手中畫冊的兒子。
瞧弟弟那麼喜愛那本畫冊,拂春也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兒才道:「可就算是這樣,她就不能好好說嗎,老是一臉冷冰冰的,活像咱們欠了她多少銀兩似的。」
「她的性子就是那樣,那孩子心地不壞,興許是她自幼與她娘相依為命,所以性子才有些冷,而且你也知道常臨很難與人親近,可竟然願意親近她。」
拂春有些意外,就連那些平日裏照顧常臨多年的下人,常臨都不太與他們親近,她想了想,說道:「既然這樣,要不以後讓她多陪陪常臨。」
如今她接手王府的中饋,無法常常回來看弟弟,若是能有個人代替她陪着弟弟,她也能放心。
「這事得問問她,看她願不願意。」隨茵畢竟不是親生女兒,白佳氏不好勉強她,「不過她似乎也頗喜歡常臨。」
「額娘怎麼看出來她喜歡常臨?」拂春好奇追問,她可沒從隨茵那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什麼來。
「她不是送了畫冊給常臨嗎?還有啊,她對常臨很有耐性,一句話能反反覆復的為他解釋許多遍。」她是虛情還是假意,白佳氏自問看得出來。
「那我去同她說說,讓她以後有空多來陪常臨。」
拂春馬上去找隨茵表明自個兒的意思,卻在她那裏碰了釘子。
「我記得我先前說過,你既未曾對我盡到做姊姊的責任,也別支使我做任何事。」
「我沒要支使你,我這是在請託你。」瞅見她那一張冷臉,拂春覺得自個兒是在自討沒趣,訕訕地道:「算了,你不想做就當我沒說。」
可就在她要離開時,卻聽見隨茵說道--「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我不希望常臨被你們埋沒了。」
拂春沒好氣的瞪着她,「你這個人怎麼就這麼不討人喜歡。」
「為何要討人喜歡?別人喜不喜歡我又如何,我不是為別人而活。」隨茵坐在椅子上,手裏拿着一本書冊,淡然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拂春。
「那你為何又要為了你額娘的遺願,跑來認我阿瑪?」
「我答應她了,既然承諾了,我便會做到。若你沒其他的事,可以別擋着我的光嗎?」她站在她身前,擋住了外頭照進來的陽光,妨礙她看書。
拂春深吸口氣,轉身離開,若再待下去,她怕會被她氣得肝疼。
這天夜裏,拂春與永玹躺在床榻上,對他指了弟弟的事。
聽完她所說,他回道:「隨茵這麼說倒也有些道理,興許該讓你弟弟多多接觸外頭的人事物,也許能對他有所幫助。」
「可她怎麼就不能好好說人話,非要冷言冷語,整個人好像是從冰山裏出來的一樣。」
永玹忍不住笑道:「怎麼聽你的語氣,你似是開始喜歡這個妹妹了?」
拂春難以置信的瞠大眼,「你從哪裏聽出來我喜歡她?」
「你雖然一直在埋怨她,可你在埋怨她的時候,表情和語氣沒有一絲厭惡。」
「是嗎?可那也不能說是我喜歡她呀。」
「你若是不喜歡一個人,連提都不想多提,但你今晚一直在說她的事。」
「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拂春側過身將臉貼着他的胸口。
他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低笑道:「我覺得你可以再深入了解了解。」
不久,寢房裏傳來喘息聲和呻吟聲,透出一室的旖旎。
見永玹進門時,帶回一隻精緻的雕花木盒子,拂春隨口問了句,「你手上拿着什麼?」
「你過來瞧瞧。」他將木盒子擱到桌子上,掀起盒蓋,從裏頭取出一隻鎏金銅胎藍底琺琅八音盒。
「噫,這琺琅盒子瞧着挺細緻的。」她打開藍色的琺琅蓋,隨即瞠大眼,裏頭有隻同樣材質的藍色琺琅鳥兒,竟隨着不知打哪兒發出來的鳥鳴聲旋轉起來,她驚奇的問道:「這鳥怎麼又會叫又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