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他是個謹慎性子,不希望趕走惡狼卻迎來猛虎,不想夏可柔下堂后,皇帝、皇后又心血來潮再來一道賜婚聖旨,所以能在皇帝跟前露臉,對她絕對是好事。
紀芳點點頭,大學暑假,她曾到觀光窯場打工換食宿,畫過釉彩,做過創意陶瓷,捏陶這門功夫需要時間學成,讓她捏制肯定有困難,但設計造型和彩繪圖案是她的專長。「一定要做杯壺嗎?」
「父皇喜歡茶壺的腹寬能容。」
「我明白,不過皇帝生辰是何等大事,禮物卻……繪本的圖案雖然可愛,但不夠莊重,是否請大皇子授權,不管是壺的造型或圖案都由我來決定?」
鳳天祁雙眉一挑,這是意外之喜了,代表她的本事不代是他想的那樣?
經典書苑出的《皇宮日常三兩事》讓父皇對三弟讚不絕口,他細細探訪,得知背後出主意的是上官檠和紀芳,如果能得他們援手……他點頭,「當然可以。」
「我把圖稿畫出來之後,大皇子那裏可有手藝精湛的工匠?」
「有,等紀姑娘完稿,我再安排時間讓姑娘與工匠見上一面。」
「好。」比起首飾和水晶珠簾,這件肯定要先排上時程。
「還有另一件事呢?」上官檠問。
「父皇看過紀姑娘的繪本,覺得很有意思,想見見姑娘,不過這件事就算我不提,我想,三弟很快就會同姑娘說。」鳳天祁說完,靜靜等待他們的歡天喜地,沒想到……
紀芳垂眉,「小女子幫大皇子製作生辰禮,可否請大皇子也幫小女子一個忙?」
「紀姑娘想要我做什麼?」
「小女子不願意進宮。」
她的回答讓鳳天祁訝異,轉頭望向上官檠,試圖在他臉上得到說法。
這是個好機會,紀芳若能入了皇上的眼,日後提起這門親事會更容易,但事有正反面,若是鳳天磷也來搶呢?皇帝可不會在乎她的意願,屆時一道聖旨,紀芳不想嫁也得嫁。所以希望她露臉的上官檠傾着她的話說:「請大皇子成全。」
鳳天祁更訝異,連上官檠也不樂意?紀芳如此青春美貌,又是《皇宮日常三兩事》的作者,若能討得父皇心喜,對他們有利無弊。
「姑娘可知,若能進宮,很快的京城上下都會知道姑娘的大名,往後姑娘不管設計任何東西都會令人趨之若鶩。」
紀芳揺頭說道:「小女子很滿意目前的生活,銀錢夠用,生活平穩,身體健康,能做想做的事,這樣就足夠了。」「紀姑娘沒有其他慾望嗎?」這樣的聰慧才情,她有足夠本錢,難道不想功成名就,不想更上層褸?
「慾望這種東西,得不到滿足時是痛苦,一旦滿足了就覺得無聊,與其讓生命在痛苦與無聊間擺盪,不如豁達一點、輕鬆一點,少點貪嗔痴怨,多點清風明月,頭角崢嶸是種生活方式,閑雲野鶴也是種方式,如何選擇,端看各人喜愛。」
「姑娘才多大年紀,怎像個老僧似的?阿檠,你不說說她?」
「天地間有各種人,性情不同,想法不同,有人在夢想中上進,也有人不為得之而喜,不因失之而悲,與我們想法相異之人也許難以理解,但必須尊重。」
上官檠說完,看紀芳一眼。
他的「尊重」一說,讓紀芳想為他拍手喝彩,他越來越像二十一世紀的男人了呢。
「難道姑娘一點都不羨慕人世間的繁華?」
「有繁華時且看繁華,無繁華時開眼見明,閉眼見心,人心在,繁華在。」
明白了,鳳天祁苦苦一笑,他說服不了紀芳。
他很清楚對於心志高傲的人,可以籠絡,不能勉強,上官檠是這種人,紀芳更是這種人,在上官檠尚未決定放棄三皇弟之前,他絕對不會站到自己身邊。
他不想毀掉上官檠,就只能用更大的耐心等待,上官檠是個聰明人,他最終會知道怎麼做才正確,眼下,上官檠願意在小事上助自己一把,而非把自己當成敵人,他很滿意。
「我明白了,父皇那裏我會去說,姑娘不必擔心。」
看着兩人之間難以言喻的默契,鳳天祁莞爾,雲貴妃一直希望把夏家和上官檠綁緊,可是看來似乎無法讓她如願呢。
「多謝大皇子。」上官檠拉着紀芳起身,拱手相謝。
談話結束,身邊伺候的太監連忙喚人送上飯菜,當中自然有上官檠最愛的刈包,這道菜已經成為酒樓招牌。
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也讓上官檠和紀芳更加認識鳳天祁。
比起鳳天磷的坦率真誠,鳳天祁有心機多了,佢他的見識能耐也遠遠在鳳天磷之上,他確實更適合當皇帝。
吃完飯後,送走鳳天祁,上官檠帶着紀芳離開酒樓。
她不是古代人,而他是刻意接近,因此手牽手逛大街的舉動雖然很張狂,但兩人都覺得順理成章。
只是誰也沒料到,夏可柔會在王府里提早發難。
在夏嫵玫對媳婦忍無可忍,買回兩個姿色艷麗的丫頭預備把人塞到上官檠身邊時,夏可柔為此不管不顧地和婆婆大吵一架,坐上馬車回夏府。
馬車行經大街,她恰恰掀開車簾,看見手牽手的兩個人。
那是誰?外室嗎?沒出息的上官檠竟敢背着她在外頭玩女人?
虧他嘴上說得堅貞,沒想到卻是如此下流,這個男人也不想想為了他的前程,她這個妻子付出多少心力,枉受多少委屈,很好、很好……
他竟敢這樣對待她?!
她恨恨盯着紀芳的背影,狠戾的目光像要將人燒灼似的,她記得紀芳,因為上次的爭執,更因為紀芳絕美的容顏。
怨恨竄入心間,彷佛被辣椒水強灌進胃裏,熊熊烈火從腸胃食道一路燒進腦子裏,夏可柔用力握緊桊頭,指甲在掌心斷裂,血從指甲邊緣滲出,她很痛,但她會讓欺負自己的人更痛!
上官檠把家事擴大成國事。
眼下滿京城的人都曉得,大小夏氏這對婆媳又鬧起來了,上官檠去過幾次岳家,都吃了閉門羹,他「傷心之餘」求皇上讓他隨着三皇子出京辦差。
瑞雪兆豐年,這場雪下得又大又急。
上官檠和鳳天磷錯過宿頭,乾脆一鼓作氣地往前走,快過年了,上官檠打算交過差之後,直接到紀宅過年。
這個年,不必虛情假意地面對痛恨的女人,他心情大好。
「嗯,你真不打算去夏府接媳婦兒?」
他可從沒拿夏可柔當媳婦兒,搖頭,他回答,「你嫌我閉門羹吃得不夠多?」他都快變成京城笑話了。
「我幫你去說說夏可柔。」
「不必,這個年我,有去處。」
看他得意的模樣,鳳天磷不自在極了,他知道阿檠會去哪裏,如果不是他的身分擺着,他也想放下宮宴,到紀芳家裏。
那裏有好吃好玩的,有個老戳人心窩子,卻又能哄得人哈哈大笑的紀芳,還有兩個有強烈表演欲的小屁孩,不討厭,很可愛。
不知道為什麼,好像進了那塊地兒、見了那個人,身上的重擔就會自動放下來,就會覺得……其實當老二也不壞。
這種感覺要不得,如果讓母妃知道他有這種想法,肯定會氣得找人訓他。
鳳天磷越來越常問自己——他真的想當皇帝嗎?他真的有能耐擔起江山嗎?比起父皇過的日子,其實他更羨慕皇叔閑雲野鶴、自在自得的生活。
「夏晉山又出事了,你知道嗎?」鳳天磷問。
「樹大必有枯枝,夏府是該好好整頓。」
「外祖家最近接二連三的出事,我猜有人在背後對他們動手。」
點頭,他同意,不過上官檠更相信,那個人不是鳳天磷以為的大皇子,而是誰都招惹不起的那一位。「不管是誰在背後動手,身為皇子,你該想的是,少了夏家那些人對朝堂是好是壞,而不是只想着少了那些人,自己是不是會少了若干助力。」
「我沒有紀芳想的那麼傻,如果我當真入主東宮,你以為有那些腐枝在後頭牽制,我的位置還能夠坐得穩?」
「你明白就好。」
鳳天磷當然明白,可是舅父不明白,他不只一次告訴他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他必須早點下定決心,舅父死咬這是大皇子的陰謀,說他再揺擺不定,早晚會死無葬身之地。
父皇英年正盛,根本不想立太子,難不成要他逼宮造反?為一己之私,他能把國家百姓置於險處?
「阿檠……」
「嗯?」
「你認為,我沒當上太子的話,還能活命嗎?」
「皇上登基之後,並未對其他王爺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