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忠毅伯帶兵出身,不喜聽人狡辯,柳三太太暈倒了也好,省得聽她鬼哭神嚎替柳況喊冤。說真的,柳況只是少年風流又不敢承擔後果,所以做了縮頭烏龜,若是沒有薛濤拐騙辛浣紗來京城,他真的可以片葉不沾身地逃過一劫。

柳三爺既氣惱兒子沒腦子,交友不慎,又氣侄子把事情捅到父親面前,面色不善地道:「兒子以為鐵山的馬車撞了人,心裏替他急得不行,還讓他三嬸去慰問侄媳婦,誰想到他撞了人沒事,有事的卻是況兒。」

「鐵山的馬車沒有撞到人,那女子是自己筋疲力盡暈過去的,當時臨安公主府的沈寄和清平王世子穆麟、林鄉侯府的邵定海都親眼目睹,願意作證。」忠毅伯沉沉地盯着自家兒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真心不想見到骨肉相殘,才作主分家。

三兒子是否還惦記爵位,他不想猜,但鐵山明明與三兒子沒有利害衝突,三兒子仍不能放寬心胸善待,他對這個唯一健康的三兒子不免有些失望。

有這樣的老子,兒子能出息到哪裏去?

況兒會犯錯也不令人意外了。

「爹,我是鐵山的叔叔,我能不指望他好嗎?」柳三爺的語氣有些古怪,「鐵山若敬重我這個叔叔,我兒子有事,他應該第一個支會我。」

「然後呢?你會相信嗎?」忠毅伯斜睨了他一眼,閉目長嘆道:「為人父母總是望子成龍,況兒又一直是個乖兒子,你教他往東,他不敢往西,突然聽到他和一個綉娘有私情,你們肯信嗎?鐵山也是不敢相信,所以不敢驚動旁人,怕消息傳出去壞了況兒的名聲,況兒還要考秀才呢!」

柳三爺脖子一縮,暗道確實不能讓自家兒子因為此事功虧一簣。

忠毅伯又嘆了口氣,就是這樣,這兒子從不以大局觀,所以忠毅伯府不能交給他。

「況兒是我的孫子,我不會讓人抹黑他,有辱伯府門風。鐵山帶着沈寄來,就是怕空口無憑,你們夫妻倆除了焦急煩惱,怒責況兒,又有何益?老夫才是大家長,鐵山有事先向我稟明,有何不對?」

「沒、沒有不對,爹當然不會教況兒吃虧。」柳三爺陪笑道。

忠毅伯瞥了他一眼,轉而講述辛浣紗的進京歷程。

聽到辛浣紗被薛濤軟禁污辱,柳三爺絲亳不同情,反而鬆了一口氣,心道那種仗着幾分美色就想爬床攀富貴的下賤女子,如今可賴不到自家兒子頭上了。

只要他的兒女沒吃虧,誰管那綉娘是要橫着死還是堅着死。

別說辛浣紗只是一名綉女,即使是濟南小世家的千金,如此輕率地跟着男子千里奔波,說兩人之間清清白白的,誰信?就算真的清白好了,人言可畏,即使況兒跪斷雙腿,他也不會答應讓那種不知自愛的輕浮女人進門。

如今只需賴到薛濤頭上,這事便了結了。

柳三爺道:「爹,這事可怪不到況兒頭上,那個綉娘若是守規矩的好姑娘,哪會不明不白地跟着薛濤走?分明是她與薛濤有私情,想嫁進皇商家享福,如此輕浮算計、輕狂又不知檢點的女人,進薛家也只能賣身作通房。」

忠毅伯早料到他會如此,皺起眉斥道:「有你這樣教兒子的嗎?辛浣紗輕浮不端生,你兒子不去勾勾搭搭,能成就好事?你別急着撇清,替你兒子一推六二五,我還不到老糊塗的時候,昨晩便叫況兒過來詢問真相了。」

「他可真不愧是你生養的孩子,遇事推託,害怕承擔責任,這也罷了,偏偏還是個蠢的,親筆寫下的情詩、書信就留在辛浣紗手中,證據確鏊,這有賊心無賊膽的蠢貨,還敢壞人家姑娘清白,吃干抹凈便打算不認帳,以為不再回濟南便沒事了?這種蠢蛋能考上秀才就了不得了,不要指望他中舉人捐官,遲早會給家裏招禍!」

柳三爺的心涼了半截,他怎麼不知況兒昨夜有被父親召來質問?兒子肯定受不住父親的嚴厲審問,什麼都招了。

柳三爺以為自己頂得上伯府半邊天,誰知連兒子都護不住,父親不想讓他提前知曉的事,就沒人敢通風報信,打得他一個措手不及。

他從前怎麼沒發覺自己掌控不了伯府?

他這麼多年辛辛苦苦地打理庶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柳三爺心裏針扎般難受,臉色有點灰白,內心有着說不出的憋屈,言詞便有些鋒利,「爹,您事事為鐵山打算,就怕他吃上一點虧,今天這事若換成鐵山,您老早就替他抹平了,況兒也是您的孫子,而且有大前程的孫子,您怎麼忍心差別待遇?

「而且況兒有什麼錯?年小離家苦讀,被壞朋友挑唆,被一個有野心的下等女人勾引,誰沒有年少風流的時候?鐵山跟着一票狐群狗黨混跡市井的時候,酒肆、青樓沒少去,您老人家可是又貼銀子又派護衛跟着,跟鐵山比起來,況兒這點小錯算什麼?」

忠毅伯聞言有些生氣,又有點悲哀。

自己戎馬一生,臨危不懼,遇難不退,撐起了忠毅伯府的顯赫門庭,精明一生,臨老了卻沒有一個兒子是中用的。

不中用沒有關係,人貴自知,謹小慎微地過日子也行,可是票他發覺三兒子年紀越大越糊塗,犯了錯卻不知改,還把這一套言傳身教下去,這可怎麼得了?可他不想管了。

如今他已告老休致,哪裏還顧忌寵愛平等?扶不起的阿斗,他老人家不想扶了還不行?忠毅伯的目光帶着晦澀,頓時冷笑道:「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對老夫指手畫腳?你成了我老子啦?」

他猛然睜大鷹目,盯着柳三爺,嚇得柳三爺一個激靈,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

「兒子不敢,兒子不敢……」

「你有何不敢?」忠毅伯陰沉着臉,隱藏了失望的怒意,「況兒是你生養的,他犯了錯,你當老子的不思教誨改過,反而動不動就拿鐵山作比較,有你這種老子,怪不得況只想當縮頭烏龜。」

「爹!」寶貝兒子被這般嫌棄,柳三爺的心抽搐般疼起來。

忠毅伯氣得夠嗆,腦袋裏一片怒火,便一次挑明了罵個痛快,「老夫疼愛鐵山,礙着你什麼了?他沒爹沒娘,老夫一手拉拔他長大,他如同老夫的么兒,陪在老夫身邊二十年,老夫又不是冷血畜生,豈能不疼愛?你自己有兒子,怎麼就見不得我對鐵山好一點?老子是沒給你房產田地,還是少給你銀子,你跟你妻子就眼紅成這樣?自己的兒子做錯事,第一個又怪鐵山,你可真夠有出息!」

威嚴凜冽的斥責聲把柳三爺罵得顏頭冒汗,他身子微顫,一個勁地道:「爹,您老息怒,兒子只是急了,這點小事鐵山明明可以替況兒抹平——」

「又怪鐵山!」一聲暴喝再起。

「不怪,不怪,是況兒自己不好……」柳三爺的心一直提着,接二連三地被訓斥,他算是聽明白了,父親不喜歡有人沒事牽扯上鐵山,只要鐵山開了尊口,父親就會替他兜着。

柳三爺不氣忠毅伯偏心,只氣這偏心不是給他和他的孩子。

明明這事是鐵山家的馬車撞出來的,一筆寫不出兩個柳字,讓鐵山擔待一下又怎樣?日後況兒金榜題名,能不記得他的好嗎?真是沒有遠見與胸襟。

這是遷怒,也是欲加之罪,柳三爺卻絲毫不覺得己想錯了。

他心裏堵着一口氣,面色自然流露出來,忠毅伯見了更加失望,這兒子的歲數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自從你大哥倒下,十多年來你掌管忠毅伯府的庶務,在外應酬,習慣了被人吹捧阿諛,柳三爺、三老爺的喚着,討好你等於討好了忠毅伯府,你被吹捧得連骨頭都輕了,忘記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忠毅伯冷哼一聲。

柳三爺不安地看了威嚴的老父一眼,忙低下頭道:「爹,兒子一向誠懇做人,沒丟過忠毅伯府的臉,您老人家就我這麼一個頂用的兒子,兒子沒臉您也沒臉……」

「老子一輩子出生入死,需要靠你給臉?」忠毅伯怒斥道:「兒孫不能出將入相,老夫不埋怨,月滿則虧,咱們家既已吃穿不愁,何必站在風口浪尖上?因此你安排你三個兒子棄武從文,老夫從沒有多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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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養心頭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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