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柳泉有幾分書獃子氣,樂平縣主送他去大儒家拜師,但他年已十四尚未下場試試水溫,足見天資有限,那位大儒也怕砸了招牌,讓他多讀兩年再說。

柳潔聞言面色不變,雙眸卻黯淡下來。

柳汐笑道:「我二哥在濟南集賢書院讀書三裁,十四歲便中了秀才,那時我娘還罵我爹狠心呢,不過幸好送去了。四堂哥晚了些,十三歲才去集賢書院讀書,已過了縣試、府試,等院試過了,我家就有兩位秀才先生了。」言外之意是柳泉被保護得太過,捨不得送出京城。

柳三太太最得意的便是大兒子少年中秀才,二兒子柳況也不差,才十七歲,她早看好幾家閨秀,想着等柳況有了秀才功名再去提親,更有底氣些。

「汐兒說得沒錯,想到要讓兒子離家千里去吃苦受罪,我這心肝啊,像被割去一塊似的,但到底忍了下來,一切都是為了兒子好,待明年連泛兒也要送去,我這心再苦再疼也會忍住淚水,笑着送他們出門。」好一番慈母情懷。

樂平縣主完全不為所動,她兒子只要平安活着就能繼承爵位,慢慢讀書也無妨,家裏又不是供不起。

鳳娘不想攙和這兩家的事,本來嫁雞隨雞,忠毅伯府的榮辱皆與她息息相關,但誰教他們分家了呢,柳震成了旁支,接下來相處就全看交情了。

午宴結束后,便各自散了。

柳震領着鳳娘回二房居住的春渚院,這裏離忠毅伯住的東跨院最近,正院次之,離三房的西跨院最遠,他刻意挑的,由另一道角門出去便是後花園,四季各有風騷,想着如此方便娘子漫步賞玩。

鳳娘走在他身後,心裏卻很踏實。

這個人或許不會封侯拜相,但也不會寵妾滅妻。

柳震忽然回過身來,牽住她的手。

鳳娘羞紅了臉,掙了一下沒掙脫便隨他了。

他頓時目光燦如星子,開心得不得了,他終於懂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感覺,他們真的在一起了。

「鳳兒、鳳娘、娘子、鳳姑娘、小鳳鳳……你喜歡哪一個?」他困擾了好久,每一個都好好聽,很難取捨。

他不是認真的吧?她微抽嘴角,笑道:「隨你。」

「那我便挨個輪流叫。娘子也可以喚我相公、夫君、爺、鐵山、震哥哥……嗯,叫震哥哥最好聽,怎樣?」

鳳娘一陣惡寒,這人沒發現身後的婢女都在忍笑嗎?

她揚起鳳眸,甜蜜地笑道:「妾身可以私下喚嗎?我的爺。」嫁夫隨夫,駁了誰的面子也不能駁了他的。

柳震回望她,眸子幽深,「娘子說得是,「我的爺」非常動聽,配上小鳳鳳清柔的嗓音,撩動為夫的心弦。啊,娘子有大才啊!」

身後的桂嬤嬤差點歪倒,大少爺的臉皮是什麼做的?

「相公過獎了。」鳳娘見招拆招,轉移話題道:「三妹、四妹得了風寒,妾身該不該準備些補品和見面禮一起送去?」

「娘子佛心來着,春渚院的大小事全憑你作主,派個嬤嬤送去便是。」

「我聽你的。」

回了春渚院,柳震讓仆佣全集合在廊下,當面將裝着賣身契的木匣子交到鳳娘手中,聲音冷硬,「犯了錯、不聽話的,全憑大奶奶發落。」

眾人心神一凜,給女主人磕頭。

鳳娘淡應,讓桂嬤嬤打賞。日久見人心,誰能用、誰不能用,她不急。

柳震打發走下人,想和他的嬌娘子好好獨處,怎麼舒服怎麼來,拉着她一起歪靠在臨窗的羅漢榻上。

起初鳳娘有些不自在,畢竟她受嚴格的閨秀教育長大,無奈禁不住柳震動手動腳想壓上來,只好隨他那樣歪着大迎枕靠着,他才老實些。

「舒服吧!歪累了再坐正形,又沒長輩盯着,無須規行矩步,自己開心最重要。」柳震拿了蜜餞給她,自己端茶喝,又道:「在自己屋裏,我常常甩掉一切束縛,出了屋子,該擺的架子就要擺得足足的,沒錯吧?娘子。」

鳳娘拿帕子捂嘴笑,「相公很坦誠。」感覺和他親近不少。

「你不嫌我沒規矩就好。」他心裏悄悄鬆了口氣,嘴角不由露出了笑意。他伸手指指矮桌,「那兩盆蘭花是靜王府送的,說是大長公主喜歡養蘭,你應該也會喜歡。」

鳳娘抿嘴一笑,「眾多皇子中,祖母只跟靜王走得近些。」

皇帝的寵愛代表了潑天富貴,同時也是一把雙面刃。他的不喜與排斥,容易招來無情的攻擊、打壓,放在靜王身上卻成了保護色,因為他的同胞兄長是太子。

「你喜歡嗎?」

許多蘭花價格不菲,文人雅士或豪門世家喜歡拿來送禮或互相鬥富,不知她是否也是這樣。

「美麗的花卉看了舒心,不拘哪一種花,我都喜歡。」

柳震滿意地舒展眉眼,「我也是,百種花有百種嬌態,若論哪種花貴重些,說穿了不過是難養活的,需要小心翼翼地對待,物以稀為貴罷了。」

屋子裏的蘭花淡香若有似無,鳳娘吸了一口氣,笑了笑,「富貴花兒難養,富貴地兒難立足,富貴人送來富貴花兒,值得好好欣賞。」

柳震撫掌大笑,「花開花落是大自然的造化,便宜了我等俗人養眼又舒心,懂得欣賞便夠了,娘子以為否?」

鳳娘算是明白他在擔心什麼,他到底出身不高,依附着靜王,在這牌匾掉下來就會砸中三個皇親國戚的京城,他無權無勢,自然不希望妻子跟那幫權貴夫人養蘭、養牡丹鬥富,即使他的荷包傷得起,也不樂見她出風頭。

鳳娘明白這股鬥富之風以秦王妃和誠王妃那一幫貴婦斗得最凶,去年阮貴妃生辰,身為兒媳婦的秦王妃便獻上絕品墨蘭,轟動一時。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年輕氣盛,有大長公主撐腰,肯定瞧不上柳震這樣不出風頭的,她又不缺銀子,養花多高雅啊!今生她已熄了爭強好勝之心,又知那下場,她決定還是出嫁從夫,就跟着他的腳步混了。

她抿嘴輕笑,「妾身聽聞,江浙一帶的文人雅士喜歡養梅於花盆,為了梅樹盆景獨特好看,便說梅要曲才好,直了便沒有姿態;梅要斜斜才好,太正了缺乏韻致;梅要疏才好,密了便沒有風度。不但自己喜歡,還大力提倡。

「喜歡附庸風雅的人也跟着風靡,賣梅樹的人為了賣高價,便把梅樹槁得傾斜枝彎的樣子,像美人生了病,成了一株株病梅,卻得了文人雅士的追捧,讚歎那枝幹如彎弓秋月,梅花的分佈長枝處疏、短枝處密,勾瓣點蕊簡潔洒脫,妙不可言。」

她略頓,飲一口茶,又道:「年前有人送了幾盆給侯府,家裏人聚在一起開賞梅宴,的確姿態曼妙,如美人之於揚州瘦馬,特意雕琢調教一番,的確對了某些人的胃口。」

柳震聞言,眼眸深邃了一些。「小鳳鳳這樣的天姿絕色,我看一百年也不膩,秀色奪人,天然去雕飾,不是尋常女子能比。」說著,他坐正身子,挺起胸膛,「我家娘子真聰明,將病梅比之揚州瘦馬,再貼切不過了,我一向曲高和寡,旁人追捧風靡的,我反而不愛。」

有人這麼驕傲自己曲高和寡的嗎?

算了,反正她該表白的都已經表白了。

她端正了身姿,一舉一動均優雅自然,柳震觀之,不僅賞心悅目,還想得很遠,日後生下孩兒由她教養,必然不凡,他真是太賺了。

心漸漸明凈起來,他突然覺得只要跟她在一起,根本不用在意人生路上的風風雨雨,攜手闖過去便是了。

他的心裏,頓時盈滿難以言喻的溫情。

「鳳娘。」他很自然地喚着。

「怎麼了?」她迎視他的眸光溫潤澄凈。

「沒事,就是想叫你。」

他再也不介意自己庶出的身分了,此時他的心很燙很熱,眸光繾綣。

他的嬌娘子不曾鄙視過他,打從初相識,她明知他是誰,可看他的眼光坦誠又溫暖,彷佛他與靜王是相同地位的人。

那不是愛慕,而是同等的對待。

正因為如此,他才提起勇氣求靜王支持,並纏着祖父去磨武信侯應下婚事。

祖父真心疼他,但若非有三分希望,也拉不下老臉去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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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養心頭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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