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待宮女們也退下后,慕容妍看向那隻方箱的眼神,像是看着洪水猛獸般的泛着難以言喻的恐懼。

家裏人……吃食補品……她的家裏人就只有身為祭司的養父、巫女娘親以及使臣生父,可他們明明被烏圖嚴密的囚於石牢,又如何能備上這些東西送來給她呢?

這箱子裏裝着的,恐怕是什麼包藏禍心的東西吧?

她是該開,抑或不該開……

消極逃避了數個時辰,慕容妍提起早晚都要面對的勇氣,在用過晚膳后便揮退了隨侍的宮女,獨自打開了那口箱子。

以實木裹以鐵制邊條製成的大方箱很沉,慕容妍費了好大的勁才掀開箱蓋,入眼的是東胡草原上常見的狼毒草,過分濃郁的甜腥味撲鼻而來,讓她連忙掩住口鼻退了步。

用這狼毒草覆蓋其上,是想遮掩什麼呢?惶恐的想着,慕容妍默默的吸了口氣,便去拿了宮女們用來勾撩高處紗幔的細棍,將鮮紅的狼毒草撥開。

高挺的鼻樑隨着狼毒草被撩開而露出,慕容妍頓時呼吸一窒,一雙瞪大的眼睛跟着入眼,登時讓她心驚肉跳地甩開了細棍,雙手急躁的用力撥着狼毒草。

血色全無的面容被刀劃得不成樣,然而其中的黥紋卻讓慕容妍瞬間心痛如絞,失聲尖嚷:「阿爹!」

痛徹心扉的尖叫聲在夜裏顯得無比凄厲,待在外殿的宮女紛紛衝進來,卻被眼前抱着具泛黑屍首嚎啕大哭的慕容妍給嚇壞了。

「阿爹,您醒醒……我是您最疼愛的妍兒啊,您醒來看看妍兒啊!」聲淚俱下的慕容妍已然失心喪魂,完全看不到衝進來的宮女,只是抱着養父的屍首不停的哭喊着。

為首的宮女率先回神,連忙上前攙扶她,「娘娘,人死不能復生,您請節哀。」

「不!阿爹沒死,他還有呼息,你快去傳太醫來,快啊!」理智全失的慕容妍緊緊抱着養父的屍體,涕淚縱橫的對着宮女怒喊。

宮女眼看她神魂倶失,哭得幾要斷氣,心知情況不對,便立即安撫道:「好好好,奴婢這就去請太醫,娘娘先冷靜點。」隨即走向另一位宮女,附耳道:「快,快去找皇上!」

「阿爹……您不會有事的,妍兒會救您的……您、您跟妍兒說說話啊……」慕容妍泣不成聲的對着冰冷的父屍哀哀泣喊。

不出片刻,才從御書房回到寢殿的嚴熾書便疾步而至,一踏入華顏殿內便被眼前景象給弄擰了心,「妍兒,別怕,朕來了。」

熟悉的嗓音傳入耳里,慕容妍未曾停歇的淚卻是落得更凶,抽抽嘻噎地對他道:「你……來了,嗚……我阿爹、阿爹他……快沒息……了,你快幫我救救他……」

看她哭得一臉狼藉,嚴熾書的心就像被萬針鑽刺般疼得緊,連忙將她緊攬入懷,大掌揉搓着她緊抱父屍的手,安撫道:「好,朕幫你救你爹,你先別哭。乖,把手放開,要不太醫怎麼幫你爹診治呢?」

淚眼朦朧的看着嚴熾書,慕容妍仍是不敢放開抱着養父的手,怕是這一放,自己便要永遠失去阿爹了。

「妍兒,聽話,把手放開。有朕在,一切都會沒事的,你要相信朕。」嚴熾書軟聲輕哄,堅定的扳開她揪緊的手指,同時側陣朝宮人示意。

許是聽慣的嗓音帶來的安心感,慕容妍哭勢稍止,順從的任由他將自己的手從阿爹身上扳離,然而失親的痛楚卻讓她在宮人將懷中的父屍搬離時再度癲狂,瘋了似的在嚴熾書懷裏掙扎,手腳揮動的哭喊着,「不!不許你們帶走我阿爹,把阿爹還給我……阿爹呀……」

下頷被慕容妍撞了一記時書忍着痛,抱着她的雙臂箍得更緊,耐着性子哄道:「妍兒乖,冷靜點,沒事的。沒有人會傷害你阿爹的,你和你阿爹都不會有事的。」

「你騙人!阿爹明明就沒了呼息,怎麼會沒事!」方才不肯接受事實的慕容妍這會兒卻像是理智回籠,又哭又叫的朝着他揮拳,「放開我,把我阿爹還給我……阿爹,您別丟下妍兒啊……」

心中怒意陡生,面色鐵青的嚴熾書壓抑着那股想將烏圖千刀萬剮的戾氣,擒握着慕容妍頸項的手一個輕擊,在她軟下身子時,穩穩將她抱在懷中。

曙光微現,倚卧在床榻的嚴熾書懷裏仍抱着慕容妍,長指捻着溫熱的濕綢巾拭着她滿是淚痕的臉。

「皇上,您下頷的傷……讓奴力幫您熱敷消腫,可好?」看着主子下頷一片瘀紫,捧着盆溫水的圓子低聲開口。

「不必。」將手中綢巾丟進金盆,嚴熾書眉心間的蹙痕未見緩平,拉過錦被朝慕容妍蓋的舉動卻輕柔得像護着瓷人兒,「永巷令那頭是誰做主將這口箱子送來的?」

隨侍多年的圓子向來善解聖意,早在嚴熾書擊昏慕容妍,將她抱回榻上,親口哺喂完安神湯的短短時間內,便去弄清了來龍去脈,是以聽到嚴熾書的發問,從容的低聲回道:「啟稟皇上,做這主的是永巷令的副領監,他向來沒啥心眼,收到這口箱時他也遣人來問過,只是皇上當時正忙於聽取熾影衛傳回的急訊,是以未及多思便指示他們自己做主了。」

聽完圓子的話,嚴熾書這才想起有這麼回事,不免懊惱自己沒能料到烏圖陰險狡思,更是為自己在接獲問寒救着人的訊息時,大意輕心的讓她親眼看到親人的屍體而自責。

看着慕容妍哭得紅腫的眼,和那即便飲了安神湯仍是緊蹙的眉心,嚴熾書又是心疼又是不舍,卻也知道這口箱不只讓她碎了心,也可能將他與她之間的可能性打了個粉碎,心中百般滋味複雜,讓他自恃沉穩的思緒也跟着浮躁紛亂。

「皇上,早朝時辰將至,可要奴才為您更衣?」雖然感覺得到嚴熾書隱抑不發的戾氣,但職責所在,圓子仍是顫顫的低聲詢問。

「不必,傳旨下去,讓匡王代朕早朝。」嚴熾書將抱在懷裏的慕容妍安放在榻上,示意宮女妥善照看后,便步出了內殿,駐足在那口箱前。

「除了研妃的父屍,可有其他蹊蹺之處?」看着已被御林軍徹底翻查過的箱子,他開口問道。

「啟稟皇上,箱裏除了狼毒草以及屍首外,並無其他可疑之處。但是在那具屍身上卻藏有封給妍妃的信。」身着金甲的御林軍高舉雙手,將濺滿血跡的信件呈上。

看完了明顯被迫寫下的殷紅血書,嚴熾書眉心未散的蹙痕更加深刻,怒意在血液中沸滾翻騰,竭力隱忍的壓抑使得他脈息倒逆,氣血一時凝滯,心口瞬間劇痛得險要喘不過氣。

鼻翼微動,嚴熾書氣提丹田,凝聚內力一拳擊向金柱,雕花的殿柱立即添上幾許殷紅,他方才覺得解氣,幾口深息吐納后便斂穩了脈息。

將血書內附的一包粉末取出些許遞向御林軍,他沉聲下令下去,將這送往太醫院,讓他們儘快找出這毒藥的解方。」隨即將剩下的毒粉連同血書覆歸完整,收進衣襟。

人雖是讓問寒救出了,但回到京城還要些時日,偏偏可恨的烏圖在這時使上卑鄙陰招,怕是要將那好不容易對他卸下心防的妍兒給逼急了。

依她骨子裏那倨傲性,再加上親眼見到父屍的悲痛難抑,就算他對她坦承早命人救出其母,她恐怕也不會相信。那麼,他該怎麼做?

人雖非他殺,卻是因他當年的無情而慘死於今,是不是真要血債血償,以命相賠才能解開她心裏的那份恨呢?

而她對自己的那份從不言說的動心,是否值得他賭命相搏……

心思百轉千回,此時的嚴熾書第一次嘗到手足無措,慌亂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滋味。

徹夜未眠的他就這麼在殿內無聲靜佇,直到高掛的日陽灑落他滿身金光,

他才喚來貼身伺候慕容妍的宮女,將那封血書交給她,「朕會讓人厚葬妍妃之父,這封信由你交給妍妃,不得讓任何人窺看,也不準讓她知道這是朕交付予你的。」

「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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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面修羅戀逆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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