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餞花

第二十一章 餞花

三十三日很快就過去了,寶玉鳳姐二人已經完全康復,寶玉臉上的傷痕也全好了,鳳姐難得這麼長的休息時間,也是滿面紅光,更加容光煥發。賈母高興得了不得,特地在二人痊癒的這一個治了家宴,把二人叫到我跟前吩咐道:“你們病了這一回,讓你們林妹妹勞乏了這時日!你們好生謝謝她罷。”話音未落,寶玉已經向我作了一揖,鳳姐兒也要行禮,我連忙拉住道:“這如何使得?這原是我應該的。只是這回老太太,太太急得了不得,真是勞累了才是真的,你們要謝也是謝她們,如何來謝我?”寶玉和鳳姐又向賈母王夫人行了禮。

賈母把我拉到身邊坐下,只是拉着我的手,絮絮地問這些時日的瑣事,王夫人攬了寶玉在懷裏,臉上卻似有很多的心事。

回到瀟湘館,因才吃了一杯酒,只覺得身熱頭暈,往床上一倒,已經是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醒來卻是一人睡在屋裏,竹簾深掩,只偶爾窗外鸚鵡兩聲啼叫。香爐中裊裊地籠着百合香,几上是一瓶新折的單瓣櫻花。幾枚花瓣已經飄落,落在几上的琴弦上。

我伸個懶腰,用手挽了挽頭髮,輕輕一嘆:“每日家,情思睡昏昏。”窗外只聽有人笑道:“為什麼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寶玉的挑帘子進來了。我臉上一紅,還未說話,紫鵑進來了。寶玉笑道:“紫鵑,快把你們的好茶倒我我吃。”我道:“別理他,倒水來我洗臉。”紫鵑笑道:“他來了是客,我先倒茶再舀水吧。”寶玉擊案贊道:“好丫頭,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你疊被鋪床?”我立時沉下臉來,道:“二哥哥說什麼呢?我倒聽不大明白,只去問問老太太並舅舅舅母去吧。”寶玉慌了,連忙道:“好妹妹,我一時該死,你可別告訴他們去。”我冷笑道:“我原是寄住在你家,由你輕薄的。今兒更連紫鵑也捎帶上了。我原是平民丫頭,你原是大家公子,我今兒就回了老太太回蘇州去。也省得吃這些氣。”寶玉正要說話,只見襲人進來說道:“快回去穿衣服吧,老爺叫你呢。”寶玉聽了,也顧不得再和我說話,只得匆匆走了。

紫鵑勸道:“姑娘還真惱了不成?二爺不是那樣的人!他待姑娘是極敬重的。”我答道:“這無論如何不是什麼好話,叫別人聽了去,還能做人不能?什麼名聲?這樣的家裏還能聽見這樣的話?小心沒大錯的。”紫鵑點頭嘆道:“姑娘說的是,就我們這屋裏的那個姓李的嬤嬤,聽說是王夫人房中金釧的一個姨娘。是該小心些才是。”

到了晚間,紫鵑又勸道:“寶玉這回被老爺叫了去,是不是受什麼委屈了?要不依他的性子早就來和姑娘陪不是了,這回子還不見他來,只怕有什麼事情了未可知,姑娘還是去瞧瞧吧。”

我心中其實也早記掛着,聽了紫鵑的話,就一步步向怡紅院而去。

過了沁芳橋,暖暖的春風帶着淡淡的花香撲面而來,各色的水禽在河中嬉戲鳴叫。橋下池邊有楊柳幾行,萬千條如碧玉絲一般隨風而動,糾纏不清。

我到了怡紅院門口,卻見門已經關了,就以手扣門,等了好一會兒,就聽見一個丫頭的聲音,惡聲惡氣地道:“都睡下了,明兒再來吧。”我聽得是晴雯,就高聲道:“是我呢,快開門。”只聽晴雯又道:“憑你是誰,二爺吩咐了,一概不許開門。”我正待問她,聽得院內有寶玉和寶釵的聲音,連忙躲到牆角一株干枝梅下。眼見寶玉和襲人笑語盈盈送寶釵出來。心中不禁氣惱。只好恨恨而回。

紫鵑見我回來面上氣惱更甚,也不敢再問,只是服侍我睡下。我躺在床上,一時千頭萬緒,再也沒有睡意了。

想我林若兮到了這裏這麼久了,並不怕環境陌生,亦不怕人情冷暖人心險惡。可是,如何和寶玉相處,真是我心頭的一顆刺。

想起他日常的溫柔體貼,也不是不知道他對我的心思。也深知他對其他女孩子的好,只是因為一種憐惜一種純潔的關愛。可是他卻不明白,他的這種行為卻給別人太多的錯覺。給那些情竇初開的少女們太多的遐思。他的博愛是我最大的煩惱。可是,這又如何向他說起?

思來想去,也不知什麼時辰就迷糊睡去了,一覺醒來,只見天光大亮。想起今日是四月二十六日,送花神餞花的日子,大觀園各房的姐妹們早就已經計劃在今日作餞花會的。怕別人笑話我痴懶,連忙叫紫鵑來幫我收拾。

剛到了院子裏,只見寶玉已經進門來了,對我道:“好妹妹,昨兒你告了我不曾?教我懸了一夜的心!”我回頭叫紫鵑道:“把屋子收拾了,撂下一扇紗屜,看那大燕子回來,把帘子放下來,拿獅子倚住,燒了香就把它罩上。”一面說一面往外走,正眼也不瞧寶玉。寶玉只是跟在我身後打躬作揖的。

一直到了園中,寶釵三春她們早已經在那裏了。見我們來了,探春就笑道:“寶哥哥身上好?我整整的三天沒看見你了。”

寶玉回道:“妹妹身上好,昨兒我還在大嫂子那裏問你呢!”

探春道:“寶哥哥,你這裏來,我有話和你說。”寶玉聽說,便拉了她到了一株石榴樹下,兩人嘰嘰噥噥地說起來。

這裏寶釵細細地看了看我,道:“妹妹昨兒睡得不好?竟有黑眼圈了呢。”我道:“不打緊,昨兒晚上吃了一杯茶,竟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寶釵點頭道:“晚間吃茶對睡眠不宜的,以後可得記住了。”又笑:“看那兄妹二人,說了這多時了還是個說不夠。”就沖那邊叫道:“說完了沒有?顯見得是哥哥妹妹了,扔下我們,你們去說體己話去。我們聽一句兒也不行?”說著,探春寶玉就笑着過來了。我連忙走開,穿花繞樹,只向人少的地方走去。

順着彎彎的游廊曲橋,我來到了滴翠亭,這個亭子四面環水,水氣氤氳,此時極是清靜。快到亭子了,只見小紅喘吁吁趕來了,着急問道:“林姑娘,剛才你在這裏嗎?”我早知她有如此一問,就作詫異道:“我剛從姑娘們那裏來,因為想清靜一會兒,就到這時躲躲清靜,這才來的。”小紅低了頭半晌不語。

我問道:“你有什麼事?還不能告訴我?”

小紅只是用手拈着衣帶,最後,一跺腳道:“好罷,我也不瞞林姑娘,今兒早上墜兒在這裏告訴我賈芸芸二爺拾着了我的手帕子,給我傳了個話,不想我一推窗子,卻見寶姑娘在窗下呢,卻問我們看見林姑娘了沒有,說你剛才還在這裏和她玩呢。”

我聽了冷笑道:“你以為呢?”

小紅道:“現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寶姑娘必是聽見了我們的話,又不肯讓我們知道,卻讓林姑娘你背不是。她一定也會告訴太太去。我也並沒有和芸二爺私相傳遞,只不過是他在園子裏種樹拾到我的手帕子,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只是寶姑娘這心計,真真的叫人害怕。”她頓了一頓,又道:“林姑娘小心些罷。”

我道:“沒什麼。我心中自然有數。你也只作什麼也不知道,以前如何,以後還如何就是了。我已經和璉二奶奶薦了你了。這幾日想必就來要你去的。你心中有數就是。”

正說著呢,只見遠處山坡上鳳姐兒招手呢,我不禁一笑:“京城這地面兒邪,說誰誰來,你看,那不是璉二嫂子?”

又拍了拍小紅的肩,道:“你去罷,記着我的話。用心巴結着。學一點東西,將來必是有用的。什麼事兒只是心中有數,不必說只要聽就是了。”

看着小紅去了,我轉身向別處而行。只見處處落花,點點殘紅。想到春天就這麼去了,一點傷春之情不禁油然而生。不知不覺竟到了前日葬花的花冢而來。

人間最怕是春愁,總有春風,吹盡繁紅。春恨十常**,占春長久,不如楊柳!我手捧落花,長長一嘆,曼聲輕唱,卻是林黛玉的標誌性詩歌:葬花詞。我唱的是陳曉旭版電視劇的葬花調子,我的歌聲清冽,縈繞在柳間花畔,正唱到“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時,聽到有人悲泣之聲,心知是寶玉,不禁長嘆一聲,轉身去了。

不多時,聽到身後寶玉問道:“妹妹且站住,我知你不理我了,今兒我只問一句話,從今後撂開手。”我回頭看他,道:“你說”。寶玉道:“我也不知如何得罪妹妹了,我只是想着姑娘才來的時候,我們和和氣氣,什麼不說什麼不在一起做的?如今,姑娘卻天天待我不理不睬的,我又不知哪裏的緣故,只是眼見得一天天生分了,也是一天天傷心。”說著眼中滴下淚來。

我見寶玉如此模樣,嘆道:“寶玉,你可知蝴蝶為什麼偏在花叢中纏綿呢?”寶玉道:“因為花兒鮮艷且芳香啊。”

我搖頭道:“你卻不知呢,在蝴蝶的眼中,只有黑白沒有彩色。我也不知道它為了什麼總在花叢中飛來飛去呢!”說著抿着嘴兒只是瞧着寶玉笑。

寶玉一開始詫異道:“這是如何說法?此話當真?”又見我笑,呆了半晌,展顏道:“好啊,你也是繞着彎兒說我呢?”擰了眉,看着我又是咬牙又是笑。

我慢慢道:“寶哥哥,你看園裏的這些花兒真美是不是?”

寶玉道:“是啊,只是春天這麼短,才兩三個月就落了,真得好好珍惜才是。可惜怎麼也留不住的。”

我嘆道:“寶哥哥是愛花惜花的人,我是知道的,可是你卻不知道,園子裏這麼多的花,你照顧了這一棵,那一棵就冷落枯萎了,你一個人怎麼能照料那麼多的花是不是?”

寶玉一時呆住了,倚在一株重瓣粉櫻花下默然不語,我也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一陣風過,花落如雨,飄落在我二人的身上。如幻?如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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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到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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