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二天早上,可憐的潘若帝,拎着尿濕的褲子到後院。褲子扔進洗衣機,倒洗衣粉,發現裏面已經空了。
「沒良心,用完都不會補一下。」
他走到陽台角落,拉開儲物門。「哇干——什麼你在這裏?!」
程少華站在裏面,空間狹窄,他直挺挺塞在壁櫃間。
「想事情。」他說。
「呴。」扔了洗衣粉盒子,潘若帝喊。「是有沒有那麼多事情好想?拜託你不要再嚇我,是在想什麼啦?」
隔天。
潘若帝下班回家,吹着口哨,拎着一打啤酒,打開客廳大燈,走進廚房,看到有人躺在冰涼地磚上。
「我知道,想事情,對吧?」習慣了啦!潘若帝繞過程少華,打開冰箱拿東西。「哇靠,雪碧在辦抽獎嗎?怎麼全是雪碧?」
程少華翻身側躺,托着臉,啜着手裏的雪碧,看着潘若帝,問:「你不覺雪碧滿好喝的嗎?」
「大哥——」潘若帝崩潰。「好喝也不能塞滿整個冷藏室啊,我的啤酒要冰哪?」
程少華難得踏進郭馥麗房間,這裏面堆滿各種道具。
很多都是劇組拍完后,郭馥麗貪便宜買回來的收藏品。
程少華很局促地縮在兩座復古的白色雕花衣帽架間。
「問你一件事。是我朋友,他喜歡某個女生,不過這個女生因為很恨某個人,計劃要殺了對方,所以他沒辦法跟她繼續交往,因為她像不定時炸彈,和她不會有未來。所以我朋友雖然愛她,但是決定分手。我也贊成,不過想聽聽不同人的意見,你覺得呢,分手是最好的吧?」
「殺人?」郭馥麗趴在床上翻劇本。「你朋友是在哪兒找到這麼麻煩的女人?」
「這種程度,要分手吧?」
「奇怪了,你竟然問我?這還用講嗎?快甩了她,那個‘小狗成交法’不是你發明的嗎?發現對方有問題,斬立決,啰嗦什麼——」
「喔。」
啪!郭馥麗合上劇本,覷着程少華,犀利目光,教他心臟縮一下。
「喂?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她問。
他大聲強調。「我當然這麼認為,我跟你意見一樣。」
「奇怪了,那還問我幹嘛?你幾時這麼關心朋友的感情生活了?」郭馥麗眯起眼睛。「是徐瀞遠嗎?你是在問你跟徐瀞遠呴?」
「不是。」程少華轉身就走。
「說句真心話,想聽嗎?」郭馥麗喊,程少華頓住腳步。郭馥麗跳下床,過來,仰望程少華。「你、不、愛、她。」
「我說了不是我,是朋友的事。」
「OK,你朋友不愛那個女人,心愛的女人計劃要干蠢事,他不努力勸她,還膽小到只想分手。」
「光愛有什麼用?人是沒辦法改變的,我們只能找合適的人相愛。」
「所以沒自信讓對方改變,就直接放棄。即使要看着她不幸?你以前希望你媽改變,得到的是絕望。現在每次戀愛,看對方有缺點,就逃之夭夭,斷然分手。你是不是反應過度?那些女人還不如你室友,你對我跟潘能和平相處,對視為未來伴侶的女人卻非常嚴苛,一點問題都不能忍,感覺麻煩就放棄。可是你養那堆殘障貓不更麻煩?」
「那是因為一旦跟錯誤的人戀愛結婚,未來,會毀掉的不只你一個人,假如有小孩,連小孩都會不幸,所以當然要更嚴荀謹慎。」
「但除了放棄,沒別的本事?也可以讓她很幸福,幸福到忘記仇恨,現在放着不管,讓她去干蠢事,跟她撇清關係,這樣就安心快樂了?」
很不快樂,很不安心,所以他才廢那麼多天。但是,他嚴肅道:「我們現在討論的,可不是牙膏往哪個方向擠,東西用完歸不歸位那麼簡單的問題。她想殺人,OK?」
「人如果從小被善待,沒有受害過,誰會恨到想殺人?話說回來,想殺人又怎樣?誰在沮喪時沒發狂這麼想過?不一定會做啊。你以前念書時還不是常說恨你媽,恨不得她死。可是你現在不是還活得好好的?人是可以改變的,你自己不就是成功案例。你幹嘛往最嚴重的地方想?」
程少華凜着臉,不吭聲。他年少吃過很多苦,好不容易擁有今天這樣的太平日,他難道要為一段愛情,攬上風險?他幹嘛自找麻煩?
郭馥麗說:「我告訴你,人會改變的。你看我,我小時候自閉症講話大舌頭,但是,呴,我現在要是不爽,我可以罵到對方自閉症。連我這種咖都能好起來,你有什麼好怕?當初我混黑道當太妹,每天不知道想殺多少人,那時要是我姐放棄我,班導也放棄我,現在不知道關在哪間監獄——」
郭馥麗又說:「在我看來,你們所謂的那種愛情,不過是蛋糕上的水果,咖啡上的奶油。好看而已,點綴而已,你們愛的都是自己。只想談輕鬆沒壓力的戀愛,大難來時各自飛,真膚淺。怪不得我不敢結婚,人間沒真情啦。」
「你有沒有想過,努力讓她幸福,結果還是失敗呢?她不在乎你的感受,她最後還是幹了那件蠢事——你想過沒有,到時候會有多痛?如果沒有在一個人身上努力過,失去了,也不會痛到想死。正因為很努力了,最後還是失敗失望,才讓人感到愛得不值,還不如直接放棄。」
「對啊,放棄啊,這樣省事。就端出你最厲害的‘小狗成交法’啊!你不是已經直接放棄了,那幹嘛要死不活地比那女人看起來還慘?我看她還沒喪失理智去殺人,你已經先掙扎矛盾擔心到進瘋人院了。還有,不要跟我提什麼以後會多失望多痛,你讓八個繼母養看看,人間地獄不過如此。她想殺人?呴,我以前還想幹掉八個繼母然後自殺咧——當初的郭馥麗,哪能想到有一天可以這麼囂張站在這裏給你訓話?哈哈哈——」
「呵呵呵。」很難笑。程少華問錯人,對女流氓郭馥麗而言,劇本交不出來比殺人或被殺更可怕,他氣呼呼離開小郭魔窟。
王仕英消失了。
章曉陽掙扎了幾天,終於忍不住,打開手機衛星定位,想知道王仕英在哪兒。去年聖誕節,王仕英的手機壞了,她送他一支新的當生日禮物,她偷偷在他手機安裝衛星定位系統。可是,事後她就後悔了,那是他們剛開始交往的時候,她怕王仕英私下還跟徐瀞遠往來,才會蠢到做那種不入流的事。
雖然如此,但她從未開啟衛星定位,追蹤他的去向。
但今晚,在喝了兩瓶紅酒後,想到王仕英甩了她,她越想越傷心。打電話,王仕英也不接。終於開啟衛星定位,想知道他去哪兒旅行,她想找他。她好想他,她幾乎沒辦法正常生活。
當看到王仕英的位置時,章曉陽臉色驟變。
不可能,不會的,他不應該會這樣傷我,不可能。
王仕英落腳處,竟是徐瀞遠住的停車場對面飯店。
章曉陽腦子浮現各種恐怖想像,他們是不是複合了?所以王仕英甩了她?章曉陽拎了包包,衝出家門,立刻去那飯店。她先到停車場,看徐瀞遠在不在房裏。徐瀞遠不在,窗戶也關着。她轉身,走到對面飯店。
小飯店,櫃枱后歐巴桑在看電視。
章曉陽佯裝是房客,跟她點了點頭,走上樓。
她不知道飯店有幾間房,但她每一間都敲門。
第一間,住着一位老先生。
第二間,住着年輕情侶。
第三間,第四間,第五間。她每一間都敲,每一間都喊不好意思走錯了退出來。到了第六間,王仕英來開門。
他震驚。「曉陽?」
章曉陽更震驚,在他背後,徐瀞遠就坐在茶几前。
兩人衣衫整齊,但一起在飯店,說明一切。
章曉陽崩潰。「原來如此,原來跟她複合了才甩掉我!」章曉陽痛哭,槌打王仕英。
「你幹嘛?別這樣!」徐瀞遠跑來,拉住章曉陽。
「徐瀞遠!」章曉陽發狂地推開她。「你了不起,一下跟這個一下跟那個好,你下賤,為什麼每個你都要?!」
下賤?徐瀞遠被這樣惡毒的字眼驚駭。
王仕英擋在徐瀞遠身前,喝叱章曉陽。「你鬧夠沒?」
「你擋什麼?就知道護着她!她不配你這樣——」章曉陽衝著徐瀞遠吼。「仕英跟我交往你知道嗎?都是你,你害他跟我分手,你為什麼要破壞我們——」
徐瀞遠怔着,被突如其來的事實驚嚇住。「我不知道你們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