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點撥
都是授權,卻有天壤之別。
一般授權的律師,只能代理當事人行使其一般民事訴訟權利的代理,比如起訴、應訴、申請保全、迴避等等,可以處理的事當事人的程序性權利。
而特別授權的律師,除享有一般授權代理訴訟權利外,還可行使代為和解、上訴等涉及當事人實體利益的訴訟權利。
換言之,特別授權可處理委託人的民事實體權利,對訴訟影響非常之大。
就算不用付律師費,這樣隨隨便便就交付特別授權給凌俐,確實非常少見。
祝錦川蹙起眉頭,忽然想起幾個月前,彷彿有人說過,南之易好像對凌俐有意思的傳聞。
當時那個時間段很特殊,因為在曲佳案子裏惹的禍被人找麻煩,他替凌俐擋去曲臨江的責難,結果這丫頭卻突然炸毛,說了一大段話后辭職。
他正在頭疼應該怎麼把她哄回來,以應對隨之而來的秦興海一案,對於這樣離譜的風言風語,毫不在意一笑了之。
當時他的想法是,眼高於頂的學術精英們,哪怕一時興起出庭當專家證人,也不可能看上毫不起眼的凌俐。
只是當他漸漸發現這小菜鳥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毫無魅力的時候,忽然驚覺,話說一樣米養百樣人,也許有人就不喜歡精明能幹的女強人,也許有人就好這一口,也說不定。
更不要說,南之易是個不能以常理推斷的怪人。
他忽然有些後悔剛才一時的妥協讓凌俐簽下這個代理協議的決定。
半小時后,祝錦川終於做好決定,拿起桌面的電話撥打內線前台的號碼:“小成,昨天來過的那位秦貝貝律師,如果再來的話,你就說我不在,不要再放他進來,明白了嗎?”
電話那頭的小成表示知道了,又忽的笑出聲:“這個名字真是有趣。”
祝錦川毫無情緒地嗯了一聲。
吩咐完畢放下電話,祝錦川長舒一口氣,有些遺憾這樣一個機會白白放走,又自嘲自己真的是老了,竟然動不動就心軟,放過眼前好大一塊肥肉。
不過,他精力有限,這個案子不做自然有下個案子找上門,錢哪裏都能賺的。
而對於凌俐來說,這卻是個大好機會。
不管對方是打着打官司的念頭達成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者真的就信得過凌俐,這個案子擺在面前,能不能吃得下去,就看凌俐的運氣和決心了。
只是,如何在訴訟雙方都來勢洶洶的情況下,不動聲色地保護好這個倔丫頭,讓她不要被卷進雙方的爭鬥中當了犧牲品,怕是這接下來的幾個月裏,他需要重點考慮的問題了。
終於搞定代理協議,凌俐心情輕鬆了幾天。再之後,她寫的答辯狀竟然被田正言認可,居然一次過,只略改了幾個字。
凌俐激動到手都微微顫抖起來,握着那幾張紙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還是被南之易一個爆栗敲得回過神來。
一抬頭,看他嘴角微翹對着她擠眉弄眼:“凌大律師,小的就仰仗您了。”
從一接到案子的慌亂,到田正言將案情分條析理給她聽時候的自我懷疑,到現在終於心裏有了些底。這些日子實在不容易,加了不知道多少的班,每天緊繃著腦袋裏的弦,連睡覺都睡不安穩,還老是夢到十里稻花香之類的場景。
眼看着付出有成果,凌俐高興起來,難得大方了一把:“等我舅媽回來,讓她炸酥肉給你當零嘴吃。”
南之易皺起了眉頭:“光說不練假把式,什麼時候你自己廚藝能進步一點,我也不用天天跟着老田搖尾乞憐了。”
凌俐被一句話澆滅滿腔的熱情,只悶聲悶氣一個字:“哦。”
聽到沙發前這兩人的會話,田正言抬起頭淡淡看了眼,垂下頭眼裏抹過一絲笑。
之後,南之易挾帶着田正言買的巧克力味薯片揚長而去,田正言對着他的背影無奈搖頭,接着對凌俐說:“答辯狀先不急着交,你明天去法院,提一個管轄權異議。”
凌俐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過來,不解地眨着眼,注意力完全放在前半句:“管轄權異議?為什麼要提管轄權異議?案子放在阜南不好嗎?”
田正言像是料到凌俐要問這個問題,清淺地笑着:“管轄權異議,未必就是真的對管轄法院有爭議。對於管轄權異議的理由,你可以盡情寫個無厘頭的,比如說阜南高院風水不好想到慶州去打官司,或者覺得高院還不夠高大上要去最高院玩玩,讓法官一眼就看破你在胡扯,卻又不得不認真在駁回異議的裁定書里回復你。”
凌俐覺得自己又被刷新了三觀,張大了嘴巴:“啊?”
田正言則是一臉的悠閑自在:“管轄權異議、反覆提起鑒定、玩失蹤讓法院公告送達,此乃拖延訴訟三大法寶。更過分的,我還遇到過對方律師說,審判長和他的委託人八字相衝不宜審案,申請法官迴避,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頓了頓,田正言繼續普法:“只是,這些招不能多用,你拖延時間的同時,其實法官和對方當事人一樣,都會罵娘的。”
凌俐噗嗤一聲笑出來,好一會兒才說:“難怪我說起一個月舉證期限的時候,您根本不着急,原來這麼多后招。”
田正言看了她兩眼,無奈嘆氣:“番茄妹,這些都是最基礎的東西,這執業一年多了,你卻像是第一次聽到一般。”
剛剛美好的心情一下子消失無蹤,凌俐默默垂頭,有些迴避這樣一個會勾起過往回憶的話題。
見她不說話,田正言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說:“等這個案子完了,我給你找個律所,找個靠譜的師父帶你。”
凌俐點點頭,這也是她心中所想的。
不管祝錦川如何有職業道德業務水平,可是之前的事情,始終是個坎,自己能明白其中道理,卻不代表能毫無芥蒂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更何況,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狀況發生,對於祝錦川,她自然只能敬而遠之。
吃過飯,開始整理之前從法院領取各種程序性文件,田正言語氣輕鬆地問她:“對於我們要提供些什麼證據方面,你有什麼想法?”
這句話把凌俐問住了。
她本來就是第一次辦理知識產權類一審案件,對於這類案件應當提供些什麼證據方面沒有經驗,一頭霧水正等着田正言的指示,卻不料他把問題拋給了她。
當前他們能掌握到的對方的證據,主要是有着南之易簽名的那份會議紀要時間衝突的問題,但要進一步加以證明他們的猜測,還得等證據交換時候提起鑒定申請。
見她吞吞吐吐半天也說不出話,田正言耐心地點撥她:“不管是什麼案子,你要先捋清楚爭議的焦點。對方告的是什麼,我們就要針對他們訴請依據的主要事實,去找證據反駁。”
凌俐想了想,試着回答:“山崎種業兩項主要訴請,一是農民因種子欠收、絕收造成的損失,二是其他損失費。那我們是要證明,這兩項訴請的根基不牢?”
說完,凌俐皺起眉頭:“他們沒有提供賠償損失的清單,以及其他損失費的計算標準,還沒有經過證據交換我們拿不到,又該怎麼反駁?”
田正言勾起嘴角:“你還是看得太淺了,再仔細想想。你明天先去向法院提起管轄權異議,看法官怎麼說,再說答辯狀的事。另外,把你的身份證號碼給我,我訂機票,後天開始,你和我一起去兩湖以及岳西取證。”
她正要回話,幾米外乒乒乓乓的聲音響起,防盜門就那樣大喇喇被推開。
接着一陣夜風卷過屋子,一黑一黃兩隻影子躥進客廳,直朝着沙發上坐着的田正言而來,蹭着他的褲腿使出旋風搖尾功。
從這些日子長期駐紮在這邊的見聞來看,從米粒古麗對他們三人的表現來看,似乎,在米粒和古麗眼裏,田正言才是真正的狗老大。
只要有他在,米粒古麗毫不猶豫狂奔向他,完全不把南之易放在眼裏。
這大概源自於汪星人認為南之易也和它們一樣是被田正言投喂的對象?
至於凌俐,汪星人很清楚她打工小妹的地位,大主子二主子不在沒人撐腰還好,否則完全不聽凌俐的話,經常蹬鼻子上臉的,一點面子都不給。
不過身為狗老大的田正言顯然對自己的地位毫不欣慰,看到地板上的狗爪子印以及南之易又忘記換鞋的臟腳印,他火冒三丈:“你們三隻滾出去!我這裏只接受懂得換拖鞋的人類。”
南之易對他的暴怒早已習以為常,毫不在意地揚揚眉:“老田田,別這麼凶嘛,會長皺紋的喲。”
凌俐則習慣性站出來調停:“沒關係沒關係,我等會拖乾淨就是。”
然而,這本來打圓場的話,卻同時招來兩個人對她的橫眉冷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