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補償
牛扒房裏的一番唱念做打,簽協議的事終於就這樣定了下來,接下來的程序卻讓凌俐有些頭疼。
她本來打定主意在春節后就跳槽去其他所的,可那天見了祝錦川一面就迷迷瞪瞪跟着他的思路走,答應不辭職了不說,現在為了無償代理這回事,為了自圓其說,她還真得繼續掛靠在祝錦川那裏。
還有,這個無償代理合同,要怎麼讓祝錦川同意?
她和南之易是有交情,也願意無償打這樣一個官司,可是,她是授薪律師,簽不簽協議的,還是祝錦川說了算。
如何讓祝大狀放過兩億標的額案件中八位數的代理費,這個難題,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然而真是煩什麼來什麼,還沒想好要怎麼過這一關,當天下午補辦銀行卡的時候,凌俐順便查了查餘額,看到atm屏幕上顯示的六位數,一時間驚呆了。
再三確認確實是那數額沒錯,她連忙退出卡去找櫃員,說:“我卡上餘額彷彿是搞錯了,麻煩幫我查查是不是誰轉錯賬了?”
一番查詢過後,櫃員妹子抬起頭:“應該沒有錯,這筆錢的轉出賬號,之前每個月月底都有一筆三千的款打到您這張卡上,備註是工資。”
凌俐頓時傻眼:“啊?工資?”
櫃員妹子看了看電腦,又轉過頭跟凌俐說:“最近這筆轉賬,雖然數額比較大,不過備註也是工資。如果您覺得有錯,可以諮詢您的單位,可能這筆錢是年終獎吧。”
說完又瞅瞅凌俐,毫不掩飾艷羨的目光。
回去的路上,凌俐緊攥着剛補辦的銀行卡,有些沒抓沒拿。
按照銀行的說法,這筆錢是呈達所上轉出來的,而轉出日期,正是在秦興海案件第三次開庭后的第一個星期一。
開庭那日是周五,如果是對公業務,確實要到周一才能辦理。
如此看來,這筆錢很有可能是所上按照祝錦川的吩咐,轉到她賬戶上的。
想了想剛才看到的數額,凌俐頭大如斗,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苦笑起來,二十萬,對於祝錦川來說是毛毛雨,可對於她來說,真算筆巨款了。
除了她剛剛賣掉房子后卡上有過這麼多錢以外,其餘時間,這是她想都沒想過的數字。
這筆錢,彷彿夠她在雒都三環以外不那麼好的地段,買一套五十平米左右一室一廳小套間的首付了。
一時間忍不住想像有自己小窩自由自在的幸福,忽然之間又搖搖頭。
她怎麼能這麼沒骨氣?怎麼能用這筆錢?
之前她面前只有“如何讓祝錦川同意無償代理然後簽名”一個難題,現在又來了一個“如何把二十萬還回去”。
凌俐臉都快扭成苦瓜,只覺得心煩意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回到家,凌俐拿起枕頭捂住頭,嗷嗚一聲倒在床上,只盼望自己能就此睡昏死過去不再醒來,免得再想這些糟心的事。
同一時間,市中心某棟大樓的呈達律師事務所,祝錦川拿着眼前的一份資料,垂眸看了十來分鐘,忽然鼻尖發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坐在他對面的二十七八的年輕人勾起嘴角笑了笑:“祝主任,您短短半小時打了三個噴嚏了吧,莫不是佳人有約,我耽擱您約會了?”
祝錦川頭也不抬,淡淡的一句:“大概感冒了。”
他疏離的語氣和視而不見的眼神讓對面的人有些尷尬,忙端起茶杯掩飾着被人不放在眼裏的無奈。
辦公室里寂靜無聲,又是幾分鐘過去了,那人有些沉不住氣,再次開口:“祝主任,關於我們王教授的提議,您也考慮好些天了,還請給我們一個具體的答覆。”
聽到對方終於按捺不住進入正題,祝錦川微不可聞地一笑,甩開那幾張紙,說:“我很好奇你老師是怎麼想的,明明有更好的解決方法,偏要鬧大,還偏要往阜南來。在南之君地盤上找他弟弟麻煩,你們可真會玩。”
那年輕人對他話里話外的嘲諷不以為意,自覺意味深長地一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乃大勇也。況且,黃雀捕蟬螳螂在後,不到最後,誰知道身為地頭蛇,是好處還是壞處?”
祝錦川卻搖搖頭,直言不諱:“這裏面的歪歪道道我不想了解也沒興趣了解,秦律師你的說服力彷彿也不太夠。如果想要有進一步的合作,麻煩讓王齊教授自己來。”
說完,深深看了面前的壯漢幾眼,毫不掩飾輕視的目光。
這個從帝都來的秦貝貝,五大三粗的長相,偏偏起了個小女生一般乖巧的名字,實在是貨不對版讓人發笑。秦貝貝也不是蠢人,知道自己不被祝錦川放在眼裏,臉色沉了沉,:“祝主任,老師還在英國,下個月才能回來,到時候恐怕時間來不及。”
頓了頓,他又說:“他讓我轉告您,如果您答應出庭,無論是輸是贏,都有這個數字的報酬。”
說完,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張支票推給祝錦川,那一串零讓祝錦川有些意外,抬起頭:“你們還真是下足血本,可是,我哪怕在雒都這個小小的地方都算不上有話語權的人,哪裏值得你們這樣看重?”
秦貝貝很滿意支票上的數字讓祝錦川的態度有所變化,面色稍霽:“他老人家說過,當年在帝都一面之緣,他就覺得您很有魄力。後來您從刑事辯護轉向知識產權,短短五年躋身頂尖行列,前途不可限量。還有,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您這個朋友,他交定了。”
聽他彷彿話裏有話,祝錦川冷下了臉:“你這是什麼意思?”
秦貝貝自以為高深莫測的一笑,緩緩說著:“聽說余文忠最近慶州雒都兩地跑,王教授也知道您不大喜歡他,也許在讓他吃癟這件事上,還有進一步合作的可能。”
祝錦川好半晌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站起身來端起茶:“我考慮一下。”
看他已經是一副端茶送客的表情,秦貝貝臉色有幾分難看,卻又沒膽子當場發飆放狠話,只說了句“請儘快給我們答覆”后,悻悻然離開。
姓秦的小子走了,祝錦川看着桌面的案情概要,回想起那張支票上龍飛鳳舞的一串數字,沉思起來。
坊間傳聞,南之易是個性情古怪的人,喜怒無常從不按常理出牌,不管多重要的場合,經常一言不合拿起腳就走人,從來不給人留面子。
那個圈子裏,有人恨他有人崇拜他也有人心心念念想要搞臭他,然而從他到了阜南大學五年,生物學院領軍人物的地位,是越來越穩固了。
這是個非常現實的世界,你有碾壓其他人的本事,哪怕你脾氣再差也會被人標榜為有性格,還要哭着喊着趕着上去找虐。
不過,這位難得一見的植物學天才是南之君的親弟弟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以前的官司他曾想要請南之易出庭,一方面是因為他得天獨厚雜交水稻第一人郭老關門弟子這一身份,江湖地位碾壓其他人。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和南之君的關係。
本來想要趁着打官司拉近彼此的關係,結果這學術狂人油鹽不進,面都不露連放他兩次鴿子。
雖然對方給的簡單材料里看不出端倪,可是祝錦川可以想像,膽敢在阜南地界算計南之易,必定是有備而來。
再想想南之易在一年前忽然不再做任何和水稻有關的項目,轉而投入水果、蔬菜領域的時候,彷彿這背後,也藏着滿滿的故事。
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可也藏着巨大的風險。南之易不食人間煙火不錯,南之君卻不好惹。
一旦他打算做的事被人拆穿,那等於跟整個阜南學界杠上,甚至有風險跟司法界杠上,代價不可謂不大。
在阜南地界上搞這樣一出大戲,聽起來很有誘惑力很有挑戰性,而且整個過程不用太費心,只用配合王齊那方演演戲、混淆下試聽,以及做一些幕後調查的工作,就能得到七位數的報酬。
這樣輕鬆愉快的錢送上門,哪有理由拒絕?
可是,巨大的機會必定伴隨着巨大的風險,如果貿貿然接下來,這案子後面那些看不見的暗涌,一個不小心就會吞噬他。
但如果有機會給那人迎頭痛擊,殺殺他的銳氣,這彷彿,也是很不錯的選擇?
祝錦川思量着得失和後果,一面假設着會遇到的情況,一面想着對策,有些摩拳擦掌,又有些舉棋不定。
在辦公室里好一陣思忖,眼看六點了,祝錦川簡單收拾了桌面,鎖門下班。
等走出房門,他看到離自己辦公室最近的那個格子間裏,回想起那裏原本總是坐着個人等着他吩咐,他不下班她也不會走,現在空空如也。
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他單方面說了讓她正月十五以後再上班,可如果不是因為心裏有刺,以她的自律,必定是長假結束以後就會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