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九章 沙船迷案(三)
“歐陽,你說梁洪建的失蹤,是否與采砂船保險柜被盜一案有關?”老呂坐在刑偵隊的沙發上,一邊抽煙一邊問道。
我看着老呂皺着眉頭,眯着眼睛的樣子,就知道老呂最近為了保險柜被盜一案操勞了不少的心思。
我坐在沙發邊緣寬厚的扶手上,說道:“梁洪建的失蹤,現在的確沒有辦法下一個定論來確定到底是什麼原因?但是或許我們能從這裏入手,加強調查。”
老呂將煙頭掐滅在身前的煙灰缸里,站起身子說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於是我和老呂一同前往了通訊公司,按照老規矩,我們還是先調查一下,在梁洪建失蹤前,他和什麼人接觸過。
提取了梁洪建的手機通訊清單后,我發現與梁洪建進行過最後通話的人,是一個名叫熊滿川的男人。
可以看出,在梁洪建失蹤前,熊滿川不停的給梁洪建撥打電話,不過梁洪建只是在第一次接聽過,之後在多達21次的撥打過程中,梁洪建均沒有再接聽這個電話。
這說明熊滿川有急事找尋梁洪建,而梁洪建卻在刻意迴避。
那麼梁洪建的失蹤和這個熊滿川有沒有關係呢?
在對通話清單的繼續調查中,我發現梁洪建近三個月來,頻繁的和一個手機號碼進行通話。而在這個三個月中,只有兩次是這個手機號碼主動撥打過來的,其餘的時間均是梁洪建主叫。而且撥打的時間大多是在晚上,有時甚至的是凌晨兩三點鐘。而且倘若對方不接聽,梁洪建就會一直撥打。有時一晚上會撥打40多次。
那麼這個神秘手機號碼的主人是誰呢?是誰讓梁洪建如此的瘋狂呢?
可惜的是,這個號碼是個無資料的號碼,我們無從查詢。
但是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情況,那就是梁洪建在失蹤前,也就是請假離船的下午,就沒有再撥打過這個電話號碼。而就在梁洪建請假的前一天,他還瘋狂的撥打過這個號碼,而且兩人有70多分鐘的通話。
那麼這個神秘電話的主人,是不是也和梁洪建的失蹤有關係呢?
於是我們開始針對這兩個號碼開展調查。
我首先是撥打了熊滿川的手機,不過這個手機已經是處於關機的狀態。
我又撥打了那個無資料的電話號碼,電話撥通了,而且對方接聽了。
“喂!”是個女人的聲音。
我說道:“你好,我是區刑偵隊的顧問,我有......”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對方就掛斷了電話。
當我再次撥打過去的時候,這個無資料的手機號碼,也處於關機關機狀態了。
這其中必有文章。
要查出這個無資料手機號碼的主人,其實方法很簡單,就是調查其通話清單,從通話清單中找出其經常聯繫的人,然後通過這些人,了解到無資料手機號碼的機主身份。
調查的結果讓我大出所料。無資料手機號碼的主人,居然是梁洪建的前妻,陳曉研。而更加讓人出乎意料的是,陳曉研已經再婚,而且現任丈夫就是熊滿川。
拿到這個調查結果后,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於是我對老呂說道:“梁洪建或許已經被熊滿川和陳曉研夫婦殺害了。”
老呂皺眉看着我說道:“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判斷?”
我說道:“因為調查顯示,陳曉研是在三個月前與熊滿川登記結婚的。而就在三個月前,梁洪建開始瘋狂的騷擾陳曉研,或許矛盾激化后,兩夫婦最終以殺害梁洪建結束。”
老呂說道:“你的判斷總是這麼的狗血劇情,但是我又無法反駁。不過這與保險柜盜竊案似乎沒有多大的關係。”
我說道:“但是這人命關天。”
老呂看着我,用手指指了我幾下。
最終老呂還是決定對梁洪建的失蹤案進行了調查。
我們調查的方向當然是先找到陳曉研和熊滿川。
調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陳曉研和熊滿川的居住地被警察找到,而這個地方,也正是梁洪建的租住地。只是梁洪建租的房子在五樓,而陳曉研和熊滿川兩夫婦的房子在三樓,而且戶主就是熊滿川。
我們來到熊滿川的家中,發現鐵門緊鎖,屋內並沒有人。
我對老呂說道:“得對這間房屋進行搜查。”
老呂同意了我的意見,並且很快的拿到了搜查令。
在打開熊滿川房間的大門時,我就在門邊的牆面上發現了淡褐色的噴濺血跡,這些血跡被人用濕毛巾擦拭過,可是並沒有完全的擦拭掉。
我和老呂立即圍繞周圍檢查了一下,發現傢具上、地面上、電視上,均有血跡,雖然這些血跡都被人為的清晰處理過,但是清洗得並不徹底,還是留下了很多的痕迹。而且血跡噴濺的範圍很廣,我估計這種血跡噴濺,是某人的頭部遭受了巨大鈍器傷所形成的。
我地面上還發現了血跡拖拽的痕迹,拖拽的痕迹一直到了衛生間。
衛生間倒是被清洗得乾乾淨淨,不過在牆角,仍是發現了血凝塊。這種血凝塊說明在衛生間裏有大量的血液曾經出現過。
我對老呂說道:“我想,在這個房間裏,發生了殺人分屍的惡性案件。”
老呂皺眉說道:“你覺得死者是誰?兇手又是誰?”
我說道:“從屍體拖拽痕迹來看,兇手對房屋的結構是很了解的,那麼兇手極有可能就是屋主。而死者,極有可能就是失蹤多時的梁洪建。”
老呂通知了法醫到案發現場提取血樣。而在法醫趕來現場之前,我在屋內廚房的雙開門冰箱中,發現了大量的肉塊,而這些肉塊,我能夠確定,不是豬肉牛肉羊肉,而是人肉。
最終通過法醫鑒定以及和梁洪建的親人進行DNA對比,證明了屋內的血跡都是梁洪建留下的,而那冰箱中的肉塊,就是梁洪建的屍塊。
找到陳曉研和熊滿川夫婦迫在眉睫。
老呂的調查重點一下從保險柜的被盜案轉移到了梁洪建被害一案。
只不過梁洪建被害案已經沒有什麼懸念可言。警方已經鎖定了陳曉研和熊滿川夫婦,只要抓住他們,真相就能大白。
而且我能確定,夫婦二人殺害梁洪建的動機,應該就是想擺脫梁洪建的糾纏。
警方調查了陳曉研和熊滿川的老家,雖然沒有發現二人的蹤跡,但是已經向他們的家人說明,這起嚴重的殺人分屍案,如果被警方抓住,那必定會嚴懲。如果有自首的情節在裏面,或許能夠從輕發落。
三天過後,陳曉研和熊滿川自首了。
通過對二人的審訊,我了解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殺害梁洪建的兇手,就是熊滿川,而他的殺人目的,就是對梁洪建的憎恨,以及要擺脫梁洪建對他們夫婦二人的糾纏。
陳曉研在與梁洪建離婚以後,就獨自到了市區打工,一直在一家餐飲店內當服務員,過着平凡的生活。
就在陳曉研當服務員的過程中,她與餐廳的廚師熊滿川相識相知相愛了。
兩人都曾經離異過,所以對愛情更加的珍惜,在他人眼中,兩人一直都是幸福的,甜蜜的,快樂的。直到梁洪建再次出現在了陳曉研的生命中。
一個偶然,梁洪建來到陳曉研打工的餐廳,看見了在餐廳里忙裏忙外的陳曉研。起先兩人碰面,還是客客氣氣的,梁洪建還對陳曉研噓寒問暖。陳曉研雖然曾經遭受了梁洪建的家暴,但是二人畢竟夫妻一場,在內心的深處還是有感情的。陳曉研也並不討厭梁洪建,還請梁洪建吃了這頓飯。不過梁洪建當時也表現得十分慷慨,臨走前在餐桌上留下了兩千元現金,說是對陳曉研小小的補償。陳曉研當時的確是感動得哭了,或許除去梁洪建的家暴,梁洪建對陳曉研的確是真心的好。
可就是這次偶然的相遇,讓陳曉研陷入了感情的漩渦中。
身強力壯的梁洪建,能給女人一種難以抵擋的愉悅感和滿足感,陳曉研對於這種感覺,是無法拒絕的。然而瘦弱的熊滿川,卻無法給予陳曉研這種愉悅。加上陳曉研以前本就是梁洪建的妻子,所以她在與梁洪建在一起時,並沒有覺得自己做的事,有多麼的可恥。
就這樣,陳曉研開始了腳踏兩隻船的生活。
可是紙是包不住火的,這個事情很快被熊滿川知道了。不過熊滿川也不知道是大度還是懦弱,對這個事情居然是忍了下來。
熊滿川因為這個事情,與陳曉研談了很久。其目的就是要陳曉研進行選擇,到底是選擇他熊滿川,還是選擇梁洪建。
陳曉研沒有猶豫,選擇了熊滿川,而且同意了熊滿川的求婚。不久,兩人就登記結婚了,陳曉研也從租住地,搬到了熊滿川的家中。
這個事情被梁洪建知道后,惱羞成怒,據陳曉研描述,梁洪建親口對她說,自己枕邊的女人忽然成了別人的妻子,沒有男人能夠忍受這樣的打擊,這就是一種對男人的侮辱。
不過現在陳曉研和熊滿川已經是合法的夫妻了,梁洪建本來知道自己再次出現在陳曉研的身邊,就是不道德的行為。
不過瘋狂的梁洪建就是要做不道德的事,他明明白白告訴陳曉研,就是要給熊滿川戴綠帽子。
梁洪建甚至在二人的新房樓上租了一套房子,背地裏仍是悄悄的聯繫陳曉研與其同床。
這時候陳曉研如果拒絕,結果就不會是這樣的慘劇發生了。可是陳曉研抵擋不了*的誘惑,而且對於和梁洪建同房,她也沒有半點的羞恥感。正是這種女人的慾望和無知,最終釀成了悲劇的發生。
在熊滿川得知這件事以後,極度的氣憤,但是他依舊是忍了下來,並且再次和陳曉研進行了談話。
陳曉研賭咒發誓不再與梁洪建接觸,同時二人決定暫時到別處租房居住,以擺脫梁洪建的糾纏。
當陳曉研決定和梁洪建徹底決裂,並且將這個想法告訴了梁洪建以後,梁洪建丟下了猖狂的一句話,除非我死了,否則你陳曉研永遠也擺脫不了我。並且在這次談話后,梁洪建強行與陳曉研發生了關係,並搶走了她的手機、鑰匙和身份證。
陳曉研將這個事情告訴了熊滿川,熊滿川憤怒到了頂點。
於是先是通過電話與梁洪建進行交涉,可是梁洪建根本不把熊滿川放在眼裏。熊滿川沒有辦法,只能硬着頭皮找到梁洪建,準備要回陳曉研的東西。可是梁洪建很是傲慢,提出要求,只要他們兩人離婚,他就把東西還給陳曉研。
熊滿川當然是怒不可遏,可是人高馬大身強力壯的梁洪建,讓熊滿川沒有半點的辦法。
不過此時的熊滿川已經起了殺心,於是託故說,這個事情要從長計議,希望他們三人一起坐下來好好的商量。
梁洪建根本沒有把熊滿川放在眼中,認為商量也只不過任憑自己說了算而已,於是就答應下來。
三人約定在熊滿川的家中碰頭,而熊滿川早就準備了一個鐵榔頭放在腰間。就在熊滿川剛剛踏進熊滿川的家中,關上門低頭穿鞋套的時候,熊滿川拿出鐵榔頭,當著陳曉研的面,敲死了梁洪建。
慘劇的發生,讓我唏噓不已。如果熊滿川能在第一時間拿出法律作為武器進行反擊,也不至於現在鋃鐺入獄。如果陳曉研能拒絕肉體上的誘惑,或許她現在和熊滿川已經是幸福美滿的生活在一起。
梁洪建的失蹤案很快就結案了,這也是他作繭自縛、咎由自取的結果。他的死,就是自己在作死而已。
不過梁洪建的死,讓采砂船保險柜被盜一案就少了一個嫌疑人,這或許是我能從他的死上,得到的唯一好處。
那麼案件再次回到保險柜被盜一案上。
根據之前的思路,我們必須對幾個重點的嫌疑人進行調查。
首先是船長,也就是那位報警的老者。
老者全名馮大春,今年62歲,萬州本地人,是采砂船的船長,同時也是船主馮小春的親哥哥。
馮大春有着讓我懷疑的條件。雖然馮大春貴為采砂船的船長,掌管采砂船的運作、資金的看管和對外的交易。但是其薪資收入也就每月5000元左右,還沒有一般的船員高。
對於這個事情,我向馮大春了解過,他的回答很是淡然。
“我只不過是個孤寡老人,有弟弟幫襯,每月5000的收入對我來說,已經相當豐厚了。”老人的臉上滿是皺紋,話語誠懇。
我又向船主馮小春求證,馮小春也是搖了搖頭說:“我大哥一生孤苦勤儉,他起初只要3000元一個月,還是我硬是給他漲到了5000,而且他說再高了,就不幹了。說實話,像我大哥這樣的人,不是絕對不相信他會監守自盜的,我百分之百的相信他。”
我心道,這馮大春真是難得的好員工好兄弟,或許我可以參考馮小春的話,對其懷疑度降到最低。
那麼除去了馮大春,還有誰是最大的嫌疑人呢?
那當然就是船上的出納,因為他也清楚的了解船上的資金動向。
這名出納36歲,名叫王迎理,萬州本地人,在采砂船上已經幹了六年了,從來沒有出過賬目不清的問題,是個盡職盡責的出納。
王迎理戴着一副金屬框架的眼鏡,坐在刑偵隊的椅子上顯得十分的拘束和緊張。
我說道:“在保險柜失竊的當晚,你在做什麼?”
王迎理說道:“我在娛樂室打麻將。”
我說道:“你在打麻將的過程中,有沒有出去過?”
王迎理說道:“我去過一趟廁所。”
我看着王迎理的眼睛問道:“你上廁所時,有沒有發現什麼動靜?有沒有人和你一起?”
王迎理想了想說道:“沒有發現什麼動靜,除了能聽見船員們打麻將的吆喝聲和浪花聲,就沒有什麼動靜了。我是單獨一個人出去的。”
我托着下巴說道:“那就是說,你離開麻將室的時候,是沒有人能證明你在離開期間,做了什麼,對嗎?”
王迎理的雙眼一下瞪大,焦慮的說道:“你是在懷疑我嗎?”
我沒有說話,只是死死的盯着王迎理的眼睛。
王迎理也看着我,搖着頭說道:“不是我,我不是內鬼,真的不是我。”他的語氣有些顫抖,也有些恐慌。
我說道:“你不要激動,在這起盜竊案沒有被徹底的偵破前,我對整條采砂船上的人都是持有懷疑態度的。”
王迎理說道:“這條采砂船上,我應該算是工作年限比較長的員工了,而且我的薪資不低,都接近一萬元一個月了,這個收入對於萬州來說,算是比較高的了。我為什麼要為了那麼點錢,去毀掉自己的事業和前程呢?警察同志,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無辜的。”
我說道:“我之所以先調查你和馮大春,是因為在船上,你們二人是知道保險柜中存有多少現金和財物的。只有清楚裏面的現金財物,才會動手進行盜竊,你覺得我說的正確嗎?”
王迎理想了想說道:“你說的有道理,但是船上所有人都知道錢和沙金是放在馮大春的保險柜中,誰都有盜竊的可能啊。”
我說道:“這次盜賊恰恰是選擇了現金和沙金最多的時候下手,你認為這會是巧合嗎?”
王迎理看着我,又在思索,他緩緩說道:“的確,這個月的河沙銷量比平時要高,而且沙金量也比較大。這是不是巧合,我真說不準,但是我能對天發誓,我要是偷了保險柜,不得好死。”
多少犯罪嫌疑人在審問的時候都是賭咒發誓的,我對於這樣的誓言並不會當真。
在接下來的調查中,我了解到,這次打麻將的牌局是馮大春組的,在保險柜被盜的當晚組了牌局,這對於馮大春來說是相當不利的一個證據。這不得不讓我懷疑,馮大春就是利用組牌局,聚集大多數的船員,好給盜賊趁虛而入的機會。
老呂看着調查報告對我說道:“這個馮大春的嫌疑是越來越明顯了。你看啊,首先是被盜的那間船艙。那船艙只有馮大春一個人居住,而且裏面有貴重物品,他居然出門的時候不鎖門。他的解釋也十分的牽強,什麼叫從來不鎖門?作為一名船長,掌握着船上的重金,就那麼淡薄的安全意識?”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覺得馮大春的這個解釋確實很牽強。
老呂繼續說道:“這個保險柜的錢多錢少我就不說了,在被盜的當晚,他還組了牌局。據我調查,船上的人大概有一個多月沒有聚在一起打牌了,為什麼在這天聚眾打牌,就丟失了保險柜呢?這不得不讓我懷疑。我建議再次提審馮大春,我就不相信撬不開他的嘴。”
我皺眉看着地板,在我的內心深處,是不相信馮大春就是內鬼的,因為從他的神情,以及他的弟弟無條件相信他的表情上,我相信馮大春是無辜的,雖然這種想法多多少少的帶着我的主觀意願。
我說道:“暫時緩一緩,因為馮大春畢竟一把年紀了,而且我們沒有實錘的證據能證明馮大春就是內鬼,給我點時間,我再做一些調查。”
老呂點了一支煙,緩緩的點了點頭。
保險柜雖然被盜,但是采砂船上的工作是不能擱置不顧的,所以采砂船依舊保持着作業。
這天上午,我聯繫了馮大春,說是要再次到船上了解情況,馮大春也一口答應了,沒有抵觸的情緒。可見他是想讓警方儘快破案的。
在采砂船上,我看見船員們都在忙裏忙外的幹活,似乎並沒有因為保險柜被盜而沮喪。
我在一間比較大的船艙內找到了馮大春,此時船艙內一共有三人,除了馮大春和出納王迎理外,還有一個船員。
這名船員名叫馮地成,是馮大春的侄兒,當然也是馮小春的侄兒。是馮小春刻意安排到船上學習的,大家都知道,這個馮地成就是今後的船長接班人。
我之前調查過馮地成,但是這個20多歲,看上去樣子憨厚的年輕人,並沒有多大的嫌疑。而且船上的船員們也都認為馮地成不可能是內鬼,他才來船上一個多月,為人處世都十分的謹慎。並沒有因為他是未來的船長接班人而擺什麼架子,反倒是話不多,卻經常忙裏忙外做一些本不該他做的重活粗活。船上的老船員們都覺得這個年輕人實在,對他很是喜歡。
當然,因為船員們的表述,我對馮地成的懷疑並不大。不過當我走進船艙的時候,因為船艙內辦公桌的位置,我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馮地成。我與他目光相接,他立刻的就低下了頭,避開了我的眼神。
這個小小的舉動讓我心中一凜,我總覺得這個看似老實,而且在眾人眼中實在的年輕人,心中似乎隱瞞了什麼?
此時,船長馮大春走了過來,臉上露出微笑說道:“警官同志,你來了,來來來,坐下說,坐下說。”
我笑了笑,掃了一眼王迎理和馮地成,發現王迎理在整理他的一些文件,而馮地成卻是盯着電腦,漫無目的在電腦文件夾中找尋什麼。
我之前是準備就在這船艙中說話的,可是就是因為和馮地成的那個對視,讓我有了新的想法。
這個馮地成既然是馮大春的接班人,又是馮大春的侄兒,那麼馮大春會不會將保險柜中的現金和沙金情況告訴馮地成呢?
我想證實一下這個情況,於是對馮大春說道:“我想出去抽抽煙,吹一吹江風,我們去甲板上說。”
馮大春點頭說好。
走出了船艙,我們走到船尾,我拿出香煙,遞給了馮大春一支,然後點上香煙說道:“老哥,你現在是警方重點的懷疑對象,你清不清楚?”
我看見馮大春拿香煙的手抖了一下,他皺眉,臉上的皺紋更加的深邃。
“我問心無愧。”他一邊說,一邊拿出了打火機,點上了香煙,叭了一口后,看着那茫茫的長江遠方。
“你不要背心理負擔,正所謂責任都是由權力最大的人來承擔的,你既然是船長,在你的船上發生了盜竊事件,當然你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是我還是相信你,你不會是那個內鬼。”我也看着滾滾的長江說道。
“謝謝你信任我。”馮大春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說道:“不是我信任你,而是你的弟弟信任你。如果他懷疑你,你認為你現在還能是這采砂船上的船長嗎?或許早已經被你的侄兒所頂替了。”
馮大春又叭了一口煙,緩緩的點了點頭,青煙從他的口鼻中緩緩的溢出,被江風一吹,很快的消散在空中。
我說道:“保險柜中的現金金額和沙金的數量,你有沒有跟馮地成說過。”
我的話讓馮大春一下扭過頭來,他眉頭深鎖,用一雙眼角下垂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的臉。大約過了三秒鐘,他點頭說道:“說過。”
“你知道我的意思。”我說道。
馮大春說道:“你是在懷疑我的侄兒。”
我說道:“我說過,我會懷疑船上的每一個人,除了已經死掉的梁洪建。”
馮大春沒有說話,只是狠狠的吸了一口煙。
在他將煙吐出來后,他說道:“我想反映個情況。”
我看着馮大春的眼睛,點了點頭。
馮大春說道:“保險柜被盜的那天,馮地成說這個月我們采砂船上的收益很好,不如在晚上舉辦點娛樂活動慶祝慶祝。他當時提議是去城裏的KTV玩耍,但是被我拒絕了。不過我認為他的提議也有道理,於是一切從簡,加上船上很多船員都喜歡打麻將,於是我就組了個牌局,讓船員們放鬆放鬆,娛樂娛樂。”
聽了馮大春的話,我尋思,馮地成起先是提議船員們離船,那麼他的這個提議是不是心懷不軌,要調虎離山呢?
我問道:“馮地成在案發當晚,有沒有什麼可疑的舉動?”
馮大春想了想說道:“這個我就沒太注意,因為晚上的時候我們都喝了點酒,大家聚在一起打麻將,我並沒有刻意去留意馮地成。”
我點了點頭,湊近馮大春說道:“我建議你最近幾天多留意一下馮地成,特別是在他的消費習慣上,比如他抽的煙有沒有變化,有沒有新購置了什麼東西之類?”
馮大春又是猛力的吸了口煙,然後用力的將煙頭扔進了長江中,點了點頭。
之後,偵查員在距離采砂船三公裡外的河灘邊上,找到了失蹤的保險柜。
保險柜的確切位置是在河灘邊上的雜草叢中。在河灘上,還發現了一隻小木船,據警方了解,這隻小木船是附近漁民被盜的小木船。而且在小木船內,我發現了在木船的木板上,有重物碾壓和拖拽的痕迹。那麼從這些痕迹上就能說明,這艘小木船,就是犯罪分子前往采砂船進行偷盜的交通工具。
再看看保險柜,這保險柜是被人強行撬開的,從破拆的痕迹上看,乾淨利落,顯然犯罪嫌疑人有過盜竊保險柜的經驗。
在保險柜的表面,留下了一些污漬,這些污漬是泥沙粘到手套上,然後再通過手套粘到保險柜上的。
從污漬的痕迹上可以判斷,這種手套是棉質的勞保手套。
再檢查保險柜中的東西,現金和沙金當然早已不翼而飛,留下的東西是一些關於采砂船業務的文件和合同。
同時,還在保險柜中發現了船長馮大春的戶口本和一張社保卡。
那麼根據這一發現,我就徹底的排除了馮大春的犯罪嫌疑。如果說他是內鬼的話,那麼他一定會將保險柜中的戶口本和社保卡另行安放,絕不會還放在保險柜中。
我看着這保險柜,對老呂說道:“現在充分的說明,馮大春不可能是內鬼了。”
老呂蹲下身子,翻看着馮大春的戶口本說道:“是的,如果他監守自盜,不會把重要的戶口本和社保卡放在保險柜中。歐陽,你覺得我們現在應該把調查對象放在什麼人身上?”
我說道:“我之前又去過采砂船,船上的員工也都在,沒有人無故離職,所以我認為,這個內鬼還潛伏在這些人中。我了解到一個情況,就是在案發當天,馮大春的助手馮地成提議船員到KTV去聚會玩耍,而且馮地成是馮大春的接班人,他也是清楚保險柜中的現金金額和沙金數量的。”
老呂拿起馮大春的戶口本,站起身子說道:“提議去KTV玩耍就是想支開船員,看來這個人的嫌疑很大啊。”
我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我已經讓馮大春留意馮地成的一舉一動,讓他多注意這個‘接班人’。”
老呂想了想說道:“不行。馮大春不是專業的偵查員,很可能會打草驚蛇。如果說馮地成是內鬼,而且他發現馮大春在注意他,很可能會潛逃的。”
我看着老呂,點了點頭,表示認同。的確,我當時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老呂看了看時間,說道:“現在是上午11點半,采砂船上的船員應該馬上要吃午餐了。正好,在不打擾他們工作的情況下,我們再次去一趟采砂船,來個對馮地成的專項調查。”
我們很快就來到了采砂船,船員們看到警察的來訪,已經習以為常了。
馮大春看見我以後,連忙上前說道:“警察同志,借一步說話。”
我跟老呂交換了一下眼神,老呂點了點頭,我就與馮大春走到了甲板上。
馮大春臉上露出難色,我知道,他這幾天一定是有所發現。
我說道:“有什麼話,儘管直說。”
馮大春問道:“警察同志,現在盜竊罪一般會判刑多久?”
我先是一怔,心中尋思馮大春應該是有些確定,他的侄兒就是內鬼了,所以才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不過我還是如實說了:“以你們遇到的這次盜竊案,應該屬於個人盜竊公私財物‘數額特別巨大’,以三十萬元至五十萬元為起點。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並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馮大春愣了一下,喃喃的說道:“這麼嚴重!”
我說道:“如果有自首情節和主動歸還盜竊財物的情節,我想會從輕發落。”
馮大春微微的點了點頭。
我看着他,等待他開口對我說更為關鍵的事情。
我能看見他在猶豫,欲言又止的樣子。
於是我說道:“幫助一個人,特別是幫助一個罪犯,包庇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馮大春聽了我的話以後,微微點頭,說道:“你讓我觀察馮地成,於是我這幾天都留意了他。發現他最近抽煙都是抽的天子煙,而且買了新的蘋果手機。他在采砂船上還是屬於實習期,工資也就3000左右,他最近幾天忽然消費水平提高了,我懷疑......”馮大春再次欲言又止。
當然,這就是我讓馮大春留意馮地成的目的,看來,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
我說道:“你的懷疑,也是我的懷疑。不如我們現在就去問一問馮地成,他最近的消費水平為什麼會突飛猛進?”
馮大春說道:“他今天休息,沒有來船上。”
我皺了皺眉頭。
我們回到船內,老呂已經將船員們聚集到了餐廳。而且老呂已經知道馮地成今天休息,並且公開的在詢問船員,在案發當天,馮地成的一舉一動。
船員們也很是清楚,警方已經將懷疑的目標鎖定在了馮地成的身上,於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描述起了案發當天的情況。
出納王迎理為了擺脫自己的嫌疑,那是最積極的,他說道:“我想起來了,在案發的那晚,馮地成也上過廁所,而且他上廁所的時候,還隨手把娛樂室的艙門給關上了。我還記得那娛樂室的艙門之前是一直開着的,因為打麻將時大家抽煙特別厲害,這艙門還是我親自打開的。我猜這馮地成關艙門,就是為了給他的同夥製造機會。”
我贊同王迎理的分析。
王迎理剛剛說完,之前在案發當晚看書的船員忽然說道:“王出納這麼一說,我也覺得蹊蹺了。我和馮地成是住在同一個船艙的,而且我的船艙是正對着船長的船艙的。那天晚上,正在打麻將的馮地成忽然回房,然後關上了艙門,一邊喝水一邊跟我閑談,說是輸了錢,心中鬱悶。大約閑談了十分鐘,他才離開船艙,繼續去打麻將。而且在離開前,他的手機響了,但是他並沒有接,只是看了看,就掛掉了。”
另一位有些發福的船員馬上說道:“對對對,我想起來了,馮地成在離開娛樂室的時候,手機也響過。我看見他掛了手機,並沒有接,然後就走出去了。我還以為他是出去接電話呢?”
之後,船員們就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說這馮地成才來船上一個多月,而且其餘的船員都是一起工作生活了兩年以上了,大家也知根知底,他的嫌疑最大。也有的說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馮地成多半就是那個內鬼。
之後警方調取了馮地成的手機通話清單,發現馮地成在案發前,頻繁的和一個手機號碼有聯繫。而且那個手機號碼在案發時間段,曾經兩次撥打過馮地成的手機,不過馮地成均沒有接聽。看來他們是通過手機鈴聲為暗號,確定上船和盜竊成功。
正當警方要對馮地成進行拘捕審問的時候,馮地成在馮大春和馮小春兄弟兩的陪同下,來到警局自首了。
馮地成對自己夥同他人盜竊采砂船保險柜一事供認不諱。
他交代,在兩個朋友的慫恿下,他們三人決定對采砂船的保險柜進行盜竊。而且馮地成其中的一個朋友,外號叫蛐蛐的22歲男青年,有過盜竊保險柜的經驗,而且是一個慣盜。這次盜竊行動,就是這個‘蛐蛐’策劃的。
他們的行動方案其實很簡單,就是先讓馮地成控制好船員的動向,然後蛐蛐和另一位同夥盜取漁船,前往采砂船,在盜取保險柜后離開。
可以說,這次盜竊並沒有進行特別的策劃,因為在盜竊過程中,很有可能會被船員發現。或許是他們藝高人膽大,或許是他們運氣不錯,所以才能成功的盜取保險柜。
不過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最終三人還是落入了法網,等待他們的,只有法律的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