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邵三德先是一愣,隨即奉承討好的笑道:「唉呀,贏兒姑娘真是位善良的好姑娘。」
她不想浪費時間跟他廢話,問道:「鋪子裏有孩子用的薄棺嗎?!」
「有,都在後頭的倉庫。」他微微一笑,「跟我來吧。」
「有勞了。」
夏就贏跟着邵三德走進店裏,穿過三道腰門,進到後院,來到放置空棺的倉庫。
進到倉庫,他領着她來到幾副小棺前。「現有的存貨就這幾副,你挑桃。」夏就贏專心的挑選,一邊念念有詞,「這副不好,這副……」
邵三德見四下無人,又身處倉庫深處,一時鬼迷心竅,自她身後猛地抱住了她「啊!」她嚇了一大跳,驚呼一聲,隨即想起以前學過一些女子防身術,幾個簡單動作便掙脫開來,用力扭住了他的手。
「唉……唉呀!」他的手腕被她扭着,痛得哇哇大叫,「贏兒……羸兒,別……快放開我」
夏就贏一個振臂推開了他,警戒防備的退了幾步,怒瞪着他。「你這是在做什麼?」
「做什麼?」邵三德的五官都揪皺在一起,氣惱地道:「你真的一點都記不起來嗎?」
「記起什麼?」
「記起我們倆的事。」他揉着發疼的手腕和手臂,「你……你是哪裏學來的招式?疼死我了!」
夏就贏神情凝肅地教訓道:「誰教你突然抱住我,你這是活該。」
「你……」邵三德懊惱的看着她,「我又不是第一次抱你,你以前也沒反對,還一副很局興的樣子。」
聞言,她心頭一震,「你說什麼?我跟你……我們是……」不會吧,難道他跟原主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天啊,知道這件事她還真的挺崩潰的。
「贏兒,你早就答應要嫁給我當平妻的呀!」他有點激動地道:「要不是你出了事,咱們早就好上了。」
聽他說什麼「好上了」這樣的話,她瞬間頭皮發麻。
真是活見鬼,原主該不會已經跟他發生關係了吧?喔不,她的理智快斷線了。
「贏兒,我還是想娶你為平妻。」邵三德上前一步,伸出手又想觸碰她。
夏就贏連忙又退了兩步,不悅且強焊的瞪着他,用眼神像告訴他「別碰我」。
她的反應讓他頓住了,跟着縮回了手,「贏兒,這偌大的赤石城除了我,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娶你了。」
「喔。」她不以為意地應了一聲。
邵三德眉心一擰,「你不擔心嗎?難道你想一輩子守着福全葬儀?」
夏就贏想也不想地道:「有何不可?」
他無法理解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你可知道自己多大歲數了?」
「我知道。」她神情嚴肅地問道:「你老實告訴我,在我失去記憶之前,我們……好上了嗎?」
「還沒。」邵三德顯得後悔惋惜,「若是有,我還舒坦些。」
知道原主跟他僅停留在噯昧階段,並無進一步的關係,她頓時鬆了一口氣,不過他這樣的說是什麼意思?是指沒「吃」
到她很懊惱嗎?
嘖嘖,這是什麼心態?真是有夠糟糕的男人士。
「邵少,我們還是維持買賣的關係就好。」她說。
「你的意思是……」
「我現在只想振興家業,好好把福全的生意做起來,讓家人生活無虞,其他的事我暫時都不想。」夏就贏是真的這麼想「那我們的婚事……」
「若我們曾有過什麼約定,那也是過去的事了。」她打斷了他,「現在的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而是全新的我,請你把過往的約定忘了吧。」
邵三德露出懊惱又沮喪的表情,好一會兒不說話。
夏就贏也懶得理會他,回頭桃了一副棺材,「我要這一副,回頭請邵少派人儘快送到福全,告辭了。」說罷,她邁開步子走出倉庫。
桑兒入殮兩天後便要在城郊下葬,雖然依照習俗,白髮人送黑髮人,做長輩的會拿竹棒在棺頭敲一下,但夏就贏向來不喜歡也不贊成這樣。
死了就沒了知覺,杖打棺木,往生者其實不痛不癢,可是還活着的人以及杖打棺木的父母卻是痛徹心扉。
死豈是孩子所求?做父母的怎麼忍心苛責孩子的早逝?失去孩子已經夠折磨了,為何還要父母再承受這樣的痛苦?
所以每當舉辦這樣的喪事,她都希望父母能好好的對逝去的孩子道愛及道別,她相信這對已逝的孩子跟活着的父母都是最好的安慰及解脫。
當桑兒的棺木運至城郊墳場時,夏就贏發現有個男人正站在墓穴前跟守墓人說話,當她看清對方的長相時不禁一臉驚疑男人像是和她心有靈犀似的,轉過頭來看着她,沒有說話,沒有什麼表情,唯獨一雙眼眸沉靜而溫柔。
是他!夏就贏怎麼都沒想到區得靜會出現在這裏。
丁大牛跟劉阿海將桑兒的棺木抬了過去,夏就贏和桑兒的娘珠花跟在一旁。到了咋天就挖好的墓穴前,丁大牛跟劉阿海放下了桑兒的棺木。
「區爺,」夏就贏走上前,疑惑地問道:「你怎麼會來?」
守墓人拿出一件嶄新的童女衫裙,「區爺帶來的,要給孩子。」
珠花先是一驚,隨即感動又激動地道:「區爺,謝謝你、謝謝你……」
「給她帶套新衣,她回來時可以穿。」區得靜的語氣平靜而溫煦。
珠花聽着,淚如而下。
夏就贏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眼底訴說著感激。
區得靜也不再開口,只是與她四目相望。
不知為何,雖無言語,兩人卻彷佛都知道對方心裏所想。
就這樣,那件漂亮嶄新的衫裙跟着桑兒一起落葬了。
葬好桑兒,區得靜要珠花到區家做事,還讓她帶着自己的口信到區家找管事張叔。
珠花的生活有了着落,又覓得安身之處,感激得一邊流着淚,一邊朝區得靜深深鞠了個躬。
夏就贏心想珠花一定不曉得區家位在何處,便吩咐丁大牛和劉阿海陪着她去,讓他們把人送到后就先行回府,她則是跟區得靜一道離開。
走在城郊的路上,兩旁稻田綠浪起伏,令人心曠神怡。
夏就贏不時偷偷覷着區得靜的側臉,只覺得他整個人像是會發光一般,吸引着她的目光。
「謝謝你。」她打破了沉默。
區得靜瞥了她一眼,「又謝我?」
「謝謝你為桑兒母女倆做的一切。」
夏就贏讚美道:「你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暖男。」
「你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暖女。」他的唇角微微一掀,「你為她們做的事,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做的。」
她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多偉大,對她來說,這都是稀鬆平常之事。
「不是做每件事都是為了金錢利益,也不是做每件事都是為了回報。」夏就贏恬靜溫煦的微微一笑,「可以幫助別人……在別人悲傷脆弱或是需要安撫勸慰的時候伸出援手,我覺得很開心。」
區得靜挑高一邊濃眉,問道:「開心?這樣就夠了?」
「開心也是一種收穫跟回報,有些收穫跟回報是眼睛看不見的,得用心去感受「區家經商,我自小便在商賈之間周旋,對商人來說,所有的收穫跟回報都是眼睛看得見的。」他俊朗的臉上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就連語氣都比路旁的草浪平靜。「田地、店鋪、府里的珍稀古玩、女眷身上可顯擺的華服及頭面、如雲隨從、倉庫里的米糧、帳房的銀兩銀票等等,這些都是看得見也非得看見的收穫及回報。」
夏就贏沉吟須臾,說道:「區家從商,確實比較實際,可夏家的行當不同,治喪需要一顆慈悲憐憫及關懷的心,只想着賺錢是不行的。」
「都不賺錢也不行吧?」區得靜眉心微微一擰,「治喪不比辦喜事,事事都得用銀子打點。」
「那倒是。」她若有所思。
「我聽說福全的生意好了一些……」
他又道。
「咦?」聽說?聽誰說的?是他主動打聽?還是別人無意間提起?不知怎地,她竟有些在意。
「之前大家忌諱我,說我是從陰曹地府回來的女人,沒人願意委任福全治喪。」她聳肩一笑,「可或許是老天眷顧吧,自從幫淑娘跟青陽治喪后,慢慢的有人找上門了。」
區得靜的嘴角微微揚起,「應該是你為自己積了陰德吧。」
「我倒沒那麼想,我只覺得能做自己想做、應該做的事,心情就很好。」夏就贏爽朗的笑道:「人啊,只要心情開朗,做什麼事都會很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