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花曼荼揚起美眸,投給他一抹「知我者莫若大哥」的笑容,「今天一早我就派探子出去,應該再過個十天半個月就會有消息。」
「那你打算這十天半個月都不好好吃飯嗎?」他瞅了瞅她手裏那碗還剩大半碗的米飯,頗不以為然地揚揚眉。
他太了解這個妹妹死愛錢的個性,如果不是怕浪費的話,她根本就是為了生意可以茶飯不思,唉唉……生平第一次他感謝這些飯菜是用白花花的銀兩買回來的。
看見兄長苦惱的表情,花曼荼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吃,我吃,吃飽了才有體力可以面對探子送回來的消息,可是,到底京城之外的花慶堂商號出了什麼狀況……」
說著,她以握着象牙箸的縴手支住粉頰,又想出了神。
「荼兒。」花冠京沉聲喚道。
「吃吃吃,我吃就是了。」她像個被逮個正着的三歲小孩吐了吐嫩舌,三兩下把碗裏的飯扒完之後,匆忙地丟下碗筷,站起身往門外跑。
「才剛吃飽飯,你又想去哪裏?」
「我要去鋪子,有件事情我想去確定一下。」
「什麼事需要你十萬火急趕去處理?」
「我剛才突然想到,這兩個月咱們京里總鋪的生意也不似以前那麼好,不行!我現在一定要出門一趟,大哥,恕小妹不能陪你了。」花曼荼匆忙踏出房門,一邊喊着:「初七,快去準備一下,咱們要出門了。」
「是是,這就來了。」遠遠地就聽到初七滿口含糊的聲音,可以猜想她大概午飯才吃到一半就被主子給召喚了。
果不其然,當初七急忙地從偏堂跑過來的時候,手裏還拿着一個熱呼呼,才剛包好的肉末饅頭,回頭見到花冠京正在瞧着她,害羞地笑了笑,跟在花曼荼的身後跑遠。
花冠京搖頭笑嘆,心想誰都怕他家的荼兒小妹,說她聰明能幹,手段狠毒,見錢眼開,她那顆小心肝呀只怕是黑到流油……諸如此類的話語,在她斗垮元盛昌之後,更加肆無忌憚地流傳開來,眼下在這京城裏,她的名聲簡直就是惡劣到極點。
再過幾個月就滿十九歲的她,至今還沒有人托媒婆上門提親,這天底下的男人一個個都怕了她的精明厲害、長袖善舞,還有為了花家一百零八家商鋪無所不用其極的心機。
讓她挫挫銳氣或許是件好事,如此一來,說不定她就會分一些心神到別的事情上,比如,想想是否該尋覓良婿,好讓自己不會那麼傷神……
【第二章】
這些年來,為了經商,他跑遍了大江南北,早就過慣了不安定的漂泊生活,對於那種充滿刺激危險的日子,他倒也是樂在其中,對他而言,在京城裏的日子太過精緻而且單調,太多形而上的禮俗教人心煩,倒是人心的險惡比起大漠中的豺狼虎豹有過之而無不及。
京中的同業對他這個外來的勁敵大多感到十分好奇,他懶得告訴這些人說翔龍堂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在京城裏佈下了多處產業,大多都是收購在京城已經歷史悠久的老店,連同他們旗下的鋪子一起買下,然後加以翻修整治,再交由親信手下負責營運。
「爺,上個月各個分號送來的帳冊,帳房已經結算好了,詳細的數目請您過目一下。」螽斯走進書房,將手上的一疊冊子交出來。
「先擱着,我晚些時候再看。」藺伯揚揚了揚手,示意他把帳冊擱在一旁的書案上,「醫館義診的事情進行得還順利嗎?」
「一切都按照計畫進行,我們已經聽爺的話,藥材都是找當地的農家進貨,一方面節省了成本,一方面也免去這些農民被藥商給層層剝削,他們對爺的善行都非常感激。」
「嗯。」藺伯揚悶吭了聲,似乎對於自己被人感激的事情反應很冷淡,銳眸一揚,神情嚴正而且凝肅,「那河口的生意呢?有進展了嗎?」
「不敢瞞爺,這事遇上了一些麻煩,照理說,河口現在還算是個漁港,只要能出得起銀兩,要在當地建立生意地盤應該容易得很才對,可還有別的商家也看中了河口這個渾然天成的深水良港,也打算在當地建立商號,還有收購船隊,因為有競爭者比價,所以在收購土地和船隊方面都不太容易。」
「知道是哪家商號嗎?」
「花慶堂。聽說,花慶堂的當家很久以前就看中了河口這個小鎮,料定了朝廷不久之後就會在那個地方設置對外的港口,咱們兩家的人馬幾乎是同時進入當地,一時之間實在無法斷出勝負。」
「是她?」只說了簡單的兩個字,笑意卻滲進了他的唇邊,並不因為對方是敵手而有所不悅,「以一個才不過十八歲的女兒家而言,她所做所為確實不簡單。」
「光是她與爺您看上同一塊地方,就知道這位姑娘確實厲害。」螽斯點頭,心想敢把大把銀子砸到現在仍是不毛之地的河口,並不是每位商人都有勇氣辦到的,怕是除了他們爺之外,就只有那位花曼荼了。
「遲早,我們會見面的。」藺伯揚輕淡一笑,隨手拿起一本帳冊,捻開書頁,盯着頁面上的帳目,心思卻根本不在帳冊上。
「爺?」看見主子的視線久久停留在同一頁,螽斯疑問地輕喚道。
聽見手下的叫喚,藺伯揚回過神,沉吟片刻,才開口問道:「你覺得她會發現嗎?」
「發現什麼事情?」待在藺伯揚身邊將近十年,螽斯一向很懂主子的脾胃,笑道:「您指的是那位姑娘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發現,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其實是針對她而來的嗎?關於這一點,我倒不能很肯定,不過,根據可靠的消息指出,她已經發現咱們搶了花慶堂不少生意,想必在近日內絕對會採取行動。」
花慶號第一間生意受到影響的鋪子,是在寧波西直街上的順德錢莊,然後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幾乎所有在寧波的鋪子營收都減少了兩成。
接着受影響的是杭州的鋪子,尤其以絲庄所受到的影響最嚴重,對於這一點,花曼荼起初有點不敢相信,因為她們花家在杭州經營絲庄前前後後有六代,一百多年的老字號已經形成不可動搖的信譽,一直以來,都有許多新進的絲商想要跟花家搶生意,但最後都是無功而返,更加鞏固他們花家穩若盤石的地位。
但這一切,在翔龍堂開始在當地設鋪之後,有了大大的改變,起初是寧波,然後是杭州,接下來是襄陽……凡是有翔龍堂介入的城鎮,各大商號的生意普遍都受到影響,但尤其以他們花家遭受到的損失最嚴重。
先是錢莊,後有絲業,然後則是販茶生意,凡是花家在當地設的鋪子,翔龍堂都會依樣畫葫蘆地跟進,擺明了要與花慶堂作對!
花曼荼清晨起了個大早,應該說她昨天晚上根本就沒睡好,她差遺總鋪老掌柜去辦的事情,今天應該會有結果了。
近午,鬧市裡人來人往,花家的馬車卻停在闃無人聲的衚衕里,小宅院內,幾名工人忙着將推車上的貨卸下來,搬進宅院的天井裏。
她站在主屋的階前,看着幾名心腹手下清點着貨物,老掌柜盯着夥計把貨包拆開,裏面裝滿了絲綢與米糧,他們接到主子的命令,逐一地將這些米呀絲的都仔細丈量稱重過一次。
老掌柜得到最後的結論,點了點頭,回頭對花曼荼說道:「小姐,這些貨全都再三確認過了,每一卷布軸都比平常要多上一尺,三十一捆就多出一卷的份,這筆買賣咱們算是縑了。」
「那米糧呢?就沒少嗎?」
「不但沒少,每斗米還多給了半斤,小姐,你說翔龍堂旗下的鋪子是不是用了壞掉的秤錘,才會把商品多給了客人?」
「秤子壞了,難不成連尺都壞了嗎?外面的傳聞果然是對的,跟翔龍堂做買賣,只有賺的份兒,決計沒有吃虧的道理。」她沒好氣地說,並不是在對老掌柜生氣,而是在對自己生悶氣。
她特地賃了這間小宅院,起了一個新的商號名字,目的就是為了要神不知鬼不覺地與翔龍堂做生意,瞧瞧他們到底是如何一個厲害法。
幾天下來,她發現可多了,讓客人佔便宜不過是其中之一,重要的是他還會收買人心,也不知道他是哪來的天大本事,供的貨全都是市面上最好的,可見他清楚地掌握了產地來源,以及優秀的人才。
看來,那個謠言果然有幾分可信。
「初七。」她笑咪咪地喊道,嗓調輕輕軟軟的,好象在喊情人似的。
被主子用那種膩人的嗓調一喊,初七渾身泛起了雞皮疙瘩,一陣陣地直從腳底發涼起來。
「好初七。」又是一聲甜到膩死人的呼喚,花曼荼親熱地拉着她的手,一起進屋子裏坐下。
完了!這次代志一定很大條,絕對是關乎生死的大事。初七一臉怕伯地看着主子白嫩細緻的臉蛋兒,哭喪着臉,活似一條顏色青損損的苦瓜,「小姐,你有事就直說吧!初七……初七就只有這條命了,要是真的出了事,請小姐一定要好好料理初七的後事,嗚……」
「你以為我要教你去上刀山,下火海嗎?」
「難道不是嗎?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