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編輯部與舊校刊
這次薛老師雖然沒有找外校的庭辯隊,但也沒有隨便找辯手了。她找來的是實驗中學過去的三位高手,看來是非要把我們成立庭辯隊的想法打消不可。
薛老師到底為什麼這麼頑固呢?不過是學生們要求成立個隊伍而已,又不會影響到她的身體健康。如果她只是因為討厭天琳所以才這樣,也太沒風度了吧。其實最讓我詫異的是我校那三位高三的辯手,他們居然會答應替薛老師辯護。
我們高一年級要新成立庭辯隊,過去的辯論隊隊員應該鼎力支持才是,畢竟長江後浪推前浪,咱又沒讓前浪死在沙灘上。結果現在前浪非攔着後浪不讓過去,還要把後浪扼殺在搖籃里,這算是什麼道理?他們是想考驗我們的實力嗎?還是說他們是薛老師的家屬?
等等,當初辯論隊解散時,解散的正是他們三個吧。
於是我自然而然地冒出了一個懷疑。
他們的解散一定是有什麼理由的。而今他們願意站在辯護方駁回我們成立庭辯隊……
“也許出於同一個理由。”
我一抬頭,發現崔雋說出了這句話。他是怎麼猜到我的想法的!?
“他們不能成立,也不允許我們成立,當中一定有什麼問題。”崔雋把我的推理搶先說了出來,真是喧賓奪主。
蘇可看了一眼辯護方的名單就確定了,說當初就是他們幾個懷疑師兄的。這麼一來,誰都能看出蘇可的師兄和前辯論隊的解散有着某種關係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天琳把筷子拍到空碗上,“他們可能會以當初解散辯論隊的理由作為立足點,反駁我們成立新的庭辯隊。我們只要早點找出他們解散辯論隊的原因,就可以針對他們的思路準備我們的思路了。”
“說得沒錯!蘇可,你知道他們以前為什麼解散嗎?”
蘇可想了想說:“因為人數不夠。少了二辯手,只剩下三人,所以就必須解散了。”
啊……?
不會吧。
只因為少了個二辯手所以解散了?他們不會另找一個?是他們認為沒人有足夠的水平擔當他們的二辯,還是他們仨腦抽了?但我們新成立的話,人數肯定是夠的。他們絕對不可能用缺人的理由來駁回我們,所以他們只能以其它的思路……
“所以那是假的。”崔雋判斷說。
沒錯,既然我們認為“他們解散”和“他們阻止我們成立”的理由相同,那麼他們當初“缺少辯手而解散”的這條理由,就必須是假的。
他們的解散,有着更深的、不可告人的理由。
“這樣他們就不可能以真實的理由和我們進行庭辯了。”天琳說,“要是他們在法庭上胡編亂造,我們肯定能贏。”
這可不一定吧。
對方的實力可不是菜鳥級的,他們的辯論經驗絕不會輸給我們這裏的任何人。他們有實力進入高中辯才杯的前八強,不,如果不是有人透露情報的話,也許他們還能進入四強,甚至奪冠都有可能的。可想不到天琳說:“葉子,我跟你說過什麼?”
“嗯?”
“我們玩的是庭辯,而不是辯論賽!法庭里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他們要是撒謊,我們肯定聽得出來啊。我們只要揭穿他們的假面具,”天琳一捋辮子,露出頗感興趣的表情說,“沒準就能把他們解散辯論隊的真正理由給挖出來了。”
雖然說事實勝於雄辯,但你知不知道某些口才好的人能把曲的說成直的,黑的說成白的,錯的說成對的。
天琳自信地說:“如果他們把錯的說成對的,那我們再把對的說成錯的不就行了!”
對了,天琳就屬於那某些人中的一員。
“反正,這支庭辯隊我是成立定了!以後我們自己的事情,全由我們自己決定!”天琳說著便搭過正在吃米粉的蘇可的肩膀,“可可,我們倆不會向學校屈服的吧。”
蘇可有力地唔了一聲。看來酸辣碼的長沙米粉真是個好東西,吃了能讓人熱血沸騰,連說話力氣都大了。只見蘇可用紙巾擦拭着額頭上層出不窮的汗水,而崔雋臉上居然一點汗沒有,還指責我說“層出不窮”用在這裏不合適。我看了看崔雋的碗裏,居然不是酸辣碼的,只是普通的冬菇菜心碼而已。今天天琳專門推薦我們吃酸辣的,你幹嘛不試試呢?
他說他吃不了一丁點辣的,辣椒是他的雷。
“崔雋你好像說過你是湖南人?天琳一個地道的廣東人都能吃辣,你居然不能?”
“我只是湖南血統。我從小就在雲起長大,不碰辣椒。”
怪不得崔雋連一句湖南話都不會說。不過提起湖南,好像廣東現在的辣椒都從湖南進貨了,因為廣東本地的辣椒實在太不辣。於是我看着眼前因為害怕而沒動一筷子的酸辣米粉,終於決定嘗一口試試。
第一口就辣得我囧囧的……
這麼辣,天琳居然還吃得這麼痛快,她是人嗎。
“葉子,夠味嗎?要不要再加點剁辣椒?”
堅決不要了。
可是天琳堅持從缽里挖出一勺辣椒想丟我碗裏,還笑着說很爽的。我立馬攔住她說不用客氣了,然後趕緊把碗裏的米粉一口氣吃完。
結果我的身體在短時間內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怎麼說呢,這種變化並不是充滿了力量,也不是想變身,更不是被人下了毒的感覺。只是肚子似乎飽了,舌頭也辣麻了,但為什麼總覺得……太爽了,還想吃啊!
“我也是……”蘇可擦擦嘴說。
難道這就是酸辣的魅力?
天琳揚起辮子指着我們:“你們終於感受到了火星人感受不到的美好。”
都聽出來她在罵崔雋了,結果崔雋根本就無視她。要知道喊崔雋小弟他都滿不在乎,說他是火星人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嘛。總覺得對崔雋來說只要有一辯坐就夠了。
那麼,由天琳、崔雋還有蘇可組成的三人隊伍能否勝過實驗中學的前辯論隊呢?在我看來他們周五的庭辯將會相當艱難。當然贏的可能不是沒有,只是不利因素太多,諸如天琳只是上過一次台而已,但主辯的經驗等於零。雖然崔雋擅長一辯,但他和天琳從來沒有配合過,上場是不會那麼默契的。蘇可就更不用說了。總之新隊伍就是新隊伍,一旦RP不好就會被生生地扼殺在搖籃里,不過這些都只是我的個人看法而已。
因為天琳和崔雋一點兒緊張感都沒有。
我之前也說過,天琳是根本就不覺得會輸,崔雋則有着就算要輸也不怕的冷靜。開庭前的日子他們只不過是針對起訴題偶爾討論個一兩下,從不專門去取材。特別是天琳,她能安安心心地上課聽講,讓我覺得她的心態是不是好過頭了。
於是我丟了個紙團給天琳,問她有沒有準備什麼人證物證。
天琳回丟紙團說有什麼好準備的,成立一支庭辯隊也需要特別的證據嗎?成立隊伍本身就沒錯,對方反對成立才需要尋找理由,我們只要一個個打翻對方的理由就贏了。
那你們可以去調查一下對方嘛。天琳又丟個紙團來,說她調查過了,還問過不少人,只知道他們辯論隊解散的時間是在去年的第二季度,人人都說他們解散的原因是缺少辯手。
看來“缺少辯手”就是他們對外公開的解散理由,唔,保密工作做得不錯,但我覺得應該還有些線索可以深挖的,比如……
課間我打了個電話給夕夕,問她有沒有去年第二季度全部的《藍天之夢》,如果有的話就都拿給我,作為交換我給她安排見天琳。夕夕說去年第二季度她只是小學六年級,還沒入校呢,要找以前的校刊可以帶我去《藍天之夢》編輯部查。
她還欣喜地說:“一定要把王天琳帶來啊!!”
“一定。”
於是中午我就邀請天琳來到《藍天之夢》編輯部。
雖說是編輯部,但地方實在不大,就在辦公樓三層的一間不到三十平米的小辦公室里。令人驚奇的是所有辦公桌無一不亂,全堆高了七七八八的書刊雜誌,高到連陽光都射不進來。一個小小的校刊編輯部也能有這麼多資料?這些東西比他們創刊來所出版的全部刊物還要多得多吧。夕夕和她的攝像搭檔正在屋裏等我們,告訴我說編輯部為了了解整個雲起高中屆的時事動態,需要閱讀大量的報刊和外校的校刊,編輯們把刊物全堆在這便造成了現在的這幅光景。
但既然是紙張刊物,為什麼還有攝影師和DV?那個攝像的告訴我們《藍天之夢》除了實體刊物以外還有網絡刊物和網站,拍攝下來的內容是可以被發佈成網絡新聞的。我忽然想起上次開庭馬瞪眼曾讓身邊那個記錄員上網查詢《藍天之夢》,查的應該就是網絡刊物了。
然後夕夕把剛找到的去年第二季度的幾本《藍天之夢》交給我,我就給她介紹了天琳。
“天琳,這位是夕夕。《藍天之夢》的記者,喜歡男扮女裝。”
“怎麼,原來是個男孩兒啊!”天琳吃了一驚。
難道除我以外的所有人都第一眼就看出夕夕是女孩了?
“不,我是女……”夕夕全身皮膚泛紅,忙想解釋,想不到天琳晃着辮子說:“啊,我知道我知道,男扮女裝的人都會說自己是女孩兒。”
連天琳都這麼說了,那夕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其實今天特地請天琳過來是我給夕夕安排的一次專訪機會,天琳反正也沒別的事,就答應了。於是我放她們去聊,自己則坐在一旁翻看剛入手的《藍天之夢》。
不過我根本無法安下心來看書。
為什麼呢,是這樣的。我先是聽見夕夕讓她的攝像搭檔把DV打開,再是夕夕和天琳面對面坐好,拍攝採訪開始。
之後的四五分鐘,夕夕愣是沒有發話!
我被這異常的冷場驚醒了。難道夕夕在等天琳來採訪她?
抬頭一看,夕夕居然激動地盯着天琳,兩眼放光,雙手握在胸前微微顫抖,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
如果我沒弄錯的話,她這個狀態應該叫做發花痴。她就這麼崇拜天琳嗎?竟然還湊過去握住天琳的手說:“可,可以和你握手嗎!?”
你都握了還問什麼問哦。
想不到天琳不但沒被她嚇到,居然還說:“嗯!挽手也可以哦。”
夕夕趕緊挽過天琳,激動地說:“哇!真的可以嗎!?”
有些人喜歡說得比做得好聽,夕夕則正好相反。從她的表現來看就可以確定她是個實幹型人才。還有,她絕對是個男的,有女孩兒會這麼迫不及待地挽過女孩兒的手嗎?看,天琳還像摸寵物一樣摸夕夕的頭,所以夕夕肯定是個小弟弟。這小弟弟被摸了還不老實,非要喊出一句:“moe咧!”
兩個神經病,你們的洋相全被DV拍下來了。
然後夕夕激動地說,她崇拜天琳並不是因為天琳那天在階梯舞台上的表現,而是因為老早聽說過天琳的罵人功夫。她認為天琳將來一定會在法庭上活躍的,以後有大把機會採訪她校園法庭的事情,所以這次重點想採訪天琳的罵人,然後做成一段記錄刊登到《藍天之夢》上。
現在到底是個怎樣的年代,連罵人也能作為話題了?
夕夕還說:“天琳姐姐,我希望你罵罵我。”
有誰見過這麼找罵的人嗎!?
等等,我記得我曾見過類似的。以前有個大叔在公共汽車上罵人,被人拍下來發到網上到處流傳,還被翻譯成多國語言版,後來此大叔被人尊稱為巴士阿叔。如果天琳也被這樣子拍下來,不慎被人流傳出去的話,她豈不是會成為巴士阿姐?
於是我毅然決定到走廊上去翻書,避免被鏡頭拍到……
去年第二季度的《藍天之夢》總共四冊。其中第26期刊登了實驗中學高一辯論隊突破了辯才杯預賽的消息,第28期刊登了實驗中學辯論隊敗給纖雲中學的消息,第29期刊登了辯論隊的解散。
上面介紹了辯論隊的四名英雄,孫亦雄、高瞻、歐陽行之、魯婷,還有指導老師,本校評委等等。那麼這個歐陽行之就是蘇可的師兄沒錯了。刊物上詳細描寫了他們幾人的辯論實力,和夕夕所說的差不多,但我重點關注的不是這個,而是他們的解散。
第29期《藍天之夢》上所刊登關於他們解散的文章標題是:《傾斜的艾菲爾鐵塔》
正是這種隱諱的標題,讓我差點沒發現它說的是辯論隊。文章大致意思是說,辯論隊二辯手因故離開,剩下的三個人也不可能有所作為了,就好比艾菲爾鐵塔斷了一條腿一樣,即使再高再堅固也終究無法保持平衡。裏面確實稍微提及了歐陽行之泄露情報的事情,還寫了另外的三人對離去的歐陽行之表示惋惜,還寫得十分煽情,連我都被他們之間的友誼稍稍感動了一下。
想想,寫得這麼煽情應該是刊物為了吸引眼球而製造的藝術效果吧。如果歐陽行之真如蘇可所說是被冤枉的,那麼這個案子就非翻不可了,畢竟事件被有網絡版的校刊刊登出來到處流傳,必定很影響聲譽。
不過看了這麼些校刊,連《藍天之夢》也認為他們是缺少了辯手導致解散的了,那我們就再也沒什麼線索可挖了啊。
我真是越來越沒頭緒了。
實在不行就找到歐陽行之問個清楚吧!他也許什麼都知道呢,讓他來作證不就完了?
“不行的。”
“嗯?”我回頭一看,是巴士阿姐接受完採訪出來了。她怎麼一來就知道我在想什麼呢?她說是我精神太集中,嘴裏把心裏想的都念出來了,還有:“你只能起出巴士阿姐這種破名字嗎?明明叫巴士女王更好聽。”
你起的也夠破的。
然後她一句話說到了重點:“我們當前的任務是成立庭辯隊,你怎麼想去找歐陽行之?首先,歐陽行之和我們成立庭辯隊應該沒有什麼關係吧。再說,歐陽行之在他們眼裏是罪人,是不方便作證的。第三,辯論隊是在歐陽行之離開后解散的,歐陽行之未必知道實情。”
“那怎麼辦哦!除了過去辯論隊的隊員,就沒人知道實情的啦。”
“不,也許還有一個。葉子,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前辯論隊的指導老師?”
指導老師?
對哦!
差點忘了,他們還有個指導老師,我們何不去找那位指導老師問問看呢!
可天琳說那是沒用的。
因為如果那位老師知道些什麼,他為什麼早不公開呢?都足足隱瞞了一年多啊!答案很簡單:他根本就不想公開。換句話說就是……
“那位指導老師站在對方那邊!他是不可能告訴我們任何事情的!”
所以我們私底下去找他,根本就是做無用功。
那這樣豈不是毫無突破口了嗎?
天琳卻自信地說:“葉子,我們尋找他們解散的真正理由,為的是什麼?是為了揭穿他們撒下的‘缺少辯手而解散’的謊,同時使我方成立庭辯隊的理由更加充實。其實就算不了解他們的解散理由也沒事嘛,反正他們的解散和我們的成立無關。”
說是這樣說,可我總覺得只要能挖出對方解散的理由,問題將會輕鬆很多。
“肯定能挖出來的!你想想吧,既然那位指導老師站在對方那邊,那對方會如何做呢?對方說不準會請指導老師上台作證的吧!”
確實如此,然後呢?
“只要他上來作證就好啦,我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天琳一捋辮子說,“在法庭上詢問他了!”
也是,這樣說不定能從他的口中問出內容呢!
“可如果對方不傳喚他怎麼辦?”
“那我就要看看對方還能找到什麼UFO做有力證人,怎麼瞎掰出理由不讓我們成立!”
其實想來想去,除了薛老師之外,也只有與他們同一戰線的前指導老師能夠當他們的有力證人了。如果他們以莫明其妙的理由來反對我們成立,還找些UFO作證的話,那我們打贏這場庭辯的機會將會大很多,也沒必要追究他們到底為什麼解散了。
之後天琳拿過我手上這本第28期記載着我校八強賽敗給纖雲中學的《藍天之夢》,說也許可以用來做證據,拿回去研究一下。
於是我手裏就剩下26、27、29三期,正好能讓我這兩天晚上休息時躺床上胡亂翻翻。
看來實驗中學的舊聞還挺多。在我入校后的最新一期《藍天之夢》是第46期,厚度足足有40頁,但這本第26期也有35頁了。而且它的內容很充實,不會拉扯一堆煩躁的教育話題,也不會反覆炒冷飯。雖然它每期也會介紹一些學校發生的大事,比如領導視察啊,教學質量評比啊,某某名人路過本校之類的無聊內容,但只要是個中國校刊都愛刊登這種“大事”,早習慣了,根本沒人會去看。但它更多的是刊載了個性化內容,比如學生文藝作品展啊,採訪了100名學生的遲到理由啊,學生自主修剪校服的款式啊,關於校內建設遠景規劃的師生意見啊,還有校外街道美食一條龍。
比起只懂得採訪考試狀元和反覆討論學習和早戀的校刊,這才是真正的校刊嘛!當中我深深地佩服於能把校服改得那麼有創意的學生,而且當時一定全校都很佩服他。因為在27期剛刊登了他改校服,29期就說全校都在學他改。記者還特別採訪了這名頗具創造力的學生。
“請問你將來想成為一名服裝設計師嗎?”
“可以這麼說吧。服裝設計我也喜歡,但我更喜歡建築設計。”
“如果你能成為服裝設計師,那你有沒有興趣參與中國校服設計?”
“我心裏雖希望如此,但目前的中國教育限制太多,校服怎麼設計都丑。”
“那我很想問問,你身為中國學生為什麼敢於自己裁改校服?不怕學校處分嗎?”
“不怕!算命的說我的命是‘亂世之梟雄’,我什麼也不怕。”
想不到我們學校竟盛產亂世之梟雄。別問我為什麼盛產,沒發現嗎,我校的亂世之梟雄絕對不止他一個。今年又進來了個叫王天琳的人,她是我校的又一個亂世之梟雄。我把她定義為亂世之梟雄是很合乎邏輯的,因為亂世之梟雄這種角色,說得好聽點是“亂世之梟雄”,說得不好聽點就是“沒事也會給你搞出事來的傢伙”。
明天就是周五的開庭日子了,今晚我還遲遲睡不着覺。我比較放不下的是蘇可。雖然這些日子我抽了大量時間把我的經驗教給蘇可,加上蘇可曾看過那麼多的辯論賽,學得很快,基礎理論已經相當紮實了。問題在於辯論光靠理論是行不通的,必須把理論靈活運用,發言要達到脫口而出的程度,還需要大量練習。
還有一點,庭辯將在舞台之上眾目睽睽之下發言,需要的膽量蘇可很欠缺。一個人不論實力如何,只要一膽小就什麼也發揮不出來了。所以我也讓蘇可做過壯膽的訓練。比如我建議她上課積極舉手回答問題,或是主動向老師的說法提出質疑,可惜我和她不同班,這些我都看不見。我能看見的是,放學后我訓練她在學校門口向陌生同學借錢。從借一塊錢開始,成功后就借兩塊,能借到一百塊錢就算完成功課。我知道害羞的她根本沒辦法開口的,但訓練就是訓練,沒有任何捷徑,我只能默默站在一旁等她把錢借來。即使借不到都沒關係,能開口借就算達到目的了。於是她眼巴巴地觀察着陸續回家的同學們,滿臉羞澀地繞着校門轉圈圈。結果她轉了八十多圈還沒觀察出一個能借的。再不借學生們可就走沒了。終於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攔住了一個初中妹妹,站在她面前臉紅了好久好久,最後還是一句話沒說出來,只得放她走了。
到頭來蘇可連一塊錢都沒借到。
我無奈地把29期的《藍天之夢》蓋在頭上,心想只能靠天琳和崔雋了。他倆似乎至今都沒有太多的擔心,就期待一下他們怎樣和實力強勁的三個高三學生對抗吧。如果真能勝訴,那47期的《藍天之夢》將有一件特大新聞了。
嗯?
我剛一舉起29期的《藍天之夢》,瞥見了這一頁印着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名。
好像是歐陽……歐陽行之?
哦,是蘇可的師兄啊。對了,這一期刊登了他們隊敗給纖雲中學的消息……
不,好像不對。失敗的消息在第28期上,在天琳手裏。
眼前的這篇文章並不是寫實驗中學辯論隊的,而是……
孔明杯演講比賽?
金獎獲得者,歐陽行之。
啊——?
我真搞不懂這是玩的什麼高科技。去年實驗中學辯論隊輸給了纖雲中學,與此同一時期,辯論隊的二辯手歐陽行之獲得了演講比賽的金獎!?我馬上發短訊問夕夕這兩件事情發生的先後順序。第二天下午夕夕查出來了,告訴我是辯論隊先敗北,歐陽行之後去參加演講比賽的。
這兩件事不會有什麼關聯吧。
還有,在演講比賽過後,歐陽行之離開了實驗中學……
怎麼感覺這麼順理成章呢?
蘇可從來沒說過歐陽行之還有演講的興趣啊。
想來想去,覺得想太多也沒用,畢竟這些事情暫時不是重點,重點是馬上就要開庭了。等看過這一場庭辯之後,說不定還能知道更多的事情,到時候再研究也不遲。
就在我合上第29期《藍天之夢》的同時,最後一節的下課鈴隨之敲響了。我直接收起書包走向階梯舞台,斯文也跟了上來,問我這場不出庭為什麼還那麼著急。
廢話,我又不是局外人,好歹我也希望這支庭辯隊能成立起來吧。還有天琳曾經說過的,庭辯隊隊員也算我一份,所以即使我不上場辯論,我也會在台下為我的隊友捏一把汗。這就是友情,整天研究女僕裝的宅男怎麼會明白哦!
“讓我加入我就能明白了!”斯文握緊拳頭說。
你不過是想看天琳穿女僕裝上台辯論的樣子吧,即使你親自加入也永遠實現不了這個夢想。
“那我就讓蘇可穿!”
我看你根本就不可能明白。
然後斯文呆住了,不是因為我反駁了他的夢想,而是因為我們發現蘇可正站在階梯舞台門口等天琳和崔雋呢。她見着是我,忙跑過來說:“如果一場庭辯無法結束,我就一定要做總結髮言了吧……”
當然啦,你是三辯嘛。其實我希望她在中途也能搶着發言才好。
“可我還是有點緊張……葉子,有什麼辦法能在上場前壯膽嗎……”
“有!換衣服。”
“啊?”
“如果你敢在這裏就地換上一套女僕裝,那你的膽識就夠了。”
任誰都能想到這兩句話不是我說的吧,只可能是斯文說的。如果蘇可真敢在這裏換衣服,那麼她的膽量絕對比天琳還要大,所以這種事情也只能是斯文的YY而已,永遠不可能真的發生。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別的壯膽方法呢?借錢肯定是行不通了,因為她根本就做不到,換個簡單點的好了。
“那就大吼一聲吧,很有效的。”我說。
然後蘇可問我吼什麼。
“就吼‘有色狼啊’好了。吼的時候必須用手指着他。”我意指斯文。
“不,不要亂搞!”斯文慌忙攔道。
你怕什麼嘛,蘇可根本吼不出來的。
在我和斯文進場找到前排的位子坐下后,天琳和崔雋也來了。他們見了我打了個招呼,然後就和上次一樣直接從觀眾席踏上了舞台。舞台的佈置和上次差不多,有話筒和鎚子。起訴方的天琳坐在主辯,崔雋坐在一辯,蘇可匆匆跑上來坐在三辯,與兩人隔了一個位置。這樣的孤立感貌似會給蘇可帶來心理壓力吧,於是崔雋乾脆把二辯的位子直接搬走了,讓三人緊挨在一起。
並排的他們就像一個完好的整體,正在互相談話做最後的準備呢。天琳笑着和大家說話,從她辮子的躍動中可以看出她的心情無比放鬆,蘇可一言不發地認真聽着,而崔雋則是轉着筆,盯着對面辯護方的桌子,似乎在期待對方的上場。此時還有五分鐘不到就要開庭了,身後的觀眾席雖然不如上次的滿,但也坐了不下三百人。對方的辯手也快要上台了吧。於是我翻開早期的《藍天之夢》,想要看看那三人是不是長得和相片里一樣。
首先是主辯孫亦雄上台了。他那兇悍的眉毛和照片里別無二致,看了他的臉讓我直接想起了四大天王,和我這張觀音菩薩臉正好形成強烈對比。我記得他的發言風格也頗為兇悍的吧,天琳應付得來嗎。
然後是一辯高瞻。他長得沒那麼可怕,和照片里一樣有着一雙表面溫柔的眼睛,讓我不禁懷疑那雙眼睛下面暗藏着多麼厲害的攻辯實力。如果他的一辯功夫真的和耳聞的一樣,那我還要向他學習呢。
最後是魯婷。她雖然和照片里不同,因為戴上了眼鏡,但身材還是比較纖細,特別是皮膚偏黑。
嗯,他們怎麼都和照片里長得這麼像呢?
“廢話,他們又沒整過容,能不像嗎!”斯文說。
想必天琳和崔雋也沒怎麼了解過這幾位對手吧。我看了看天琳的臉,她依然還是那麼自信,絲毫沒被孫亦雄的外形嚇到,不愧是我心目中的亂世之梟雄。
而崔雋已經開始分析了。他一邊轉筆一邊盯着對方看,精神相當集中,一定是在觀察對方動作上的細節來把握對方的準備程度,以及猜測對方的思路吧。之後他似乎看穿了什麼,把筆一握,和天琳說了一句話,讀口型似乎是:對方很團結,他們的思路應該是正規思路,但還好,他們應該只認準了一條思路。
我倒不知道從哪能看出辯護方的團結,但他們需要以正規的思路進行庭辯是必然的。因為這次的決定權並不掌握在全場觀眾們手裏,而是掌握在審判團的手中。還有他們桌上的資料並不散亂,確實是想用那唯一一條思路把我們辯倒的樣子。問題就是,他們到底會採取什麼思路呢?無端端阻止我們成立庭辯隊,怎麼想都覺得荒誕,根本猜不着啊!我看即使是崔雋也無法預測他們具體會是什麼思路,但我們只要能有力地推翻他們的那一條思路,應該就算贏了。
見到全員已經到齊,法庭的工作人員讓喧鬧的觀眾們儘快安靜下來,然後告知後台的人可以入場了。據我所知依順序應該是審判長在前,之後才是審判團代表。
馬瞪眼入場——!蔡聾子入場——!好了我宣佈完了。斯文說聽了我的宣佈還以為殘疾人運動會開幕了。
但蔡聾子好像沒上台啊,馬瞪眼左右兩邊坐着的都是學生。馬瞪眼坐在大堂中央,雙眼一瞪,全場即刻肅靜。想必他的瞪眼比孫亦雄的相貌還要有威懾力。
然後他朝起訴方瞪眼,天琳點頭表示準備OK,他又朝辯護方瞪眼,只見孫亦雄怒視了他一下。這果然是殘疾人運動會吧,連啞語都出來了。
問題是審判團不是蔡聾子領隊嗎?蔡聾子人呢?我扭頭一看,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了我一大跳。蔡聾子就坐我左邊。他和他左手邊的一排人全都拿着筆和記錄本,他們都是審判團的啊!原來我和斯文只顧往前坐了,結果不小心坐到了審判團的位置。
“那個,蔡聾子,剛才我的宣佈入場您沒聽見吧?”我小聲問他。
“啊?”蔡聾子沖我扭過頭來。
嗯,沒事了。
最後馬瞪眼拿起話筒莊嚴宣佈:“實驗中學校園法庭第一法庭。”
也就是說還有其它幾個場地能作為第二、第三法庭的吧。
“本次起訴題:實驗中學高一年級要求成立法庭辯論隊。起訴者:高一11班王天琳。被起訴者:雲起市實驗中學。本次的結果將由實驗中學校園法庭審判團共同商討決議。下面我宣佈,開庭!”
下面開始零零星星地鼓掌,馬瞪眼又是雙眼一瞪,鎚子一敲:“肅靜!”
怎麼大家鼓掌的習慣就是改不了呢?事先聲明,我可沒動手拍,我偏頭看了看斯文,見他是舉着雙手剛想拍的樣子,但似乎還沒拍就被嚇住了。
“下面,請起訴方宣讀起訴詞。”
輪到天琳出場了,我認真看庭辯吧。
天琳站起身來,辮子一揚,宣讀道:“我方要求成立一支法庭辯論隊,讓我們能更好地幫助學校,幫助學生。宣讀完畢!”
然後她坐下了。
啊?
完了?
這麼短!?
只見崔雋面無表情,蘇可也並不覺得奇怪,我想想這樣也足夠了。反正天琳所說的那句話簡潔精鍊,包含的成立理由已經相當充分了,沒必要說什麼多餘的。關鍵就是看對方有什麼反對的意見,然後辯倒他們就是。
“請辯護方宣讀辯護詞。”
輪到孫亦雄了,他看起來有些頭疼。
他怎麼也想不到天琳的發言居然這麼短吧。按照辯論賽的經驗,后發言者多半想找出先發言者的漏洞,好在主辯詞中加以反駁。結果天琳的話一點漏洞都沒有,讓他只能在辯護詞中訴說自己的觀點了。
於是孫亦雄站起身來,他即使是個頭和站姿都能讓人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迫。
然後是拿起辯護稿和話筒的動作,眼眉的氣魄,鏗鏘有力的聲音十分駭人:“我方反對在實驗中學成立法庭辯論隊!”
給個理由吧,我等着聽呢。
“據調查,大部分庭辯隊仗勢欺人,以強凌弱,互相敵視,唯我獨尊,把原本和諧的校園法庭社會搞成了庭辯隊的江湖。現在本該和睦共處的多支庭辯隊伍都四分五裂,一有小矛盾就上訴,給校園法庭增添了諸多麻煩!我方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校,更不希望我校與外校原本的和平共處關係,因為各自的庭辯隊而導致反目成仇。校園法庭辯論,只需要辯手就足夠了!庭辯隊,它根本就不成熟!”孫亦雄用拳頭大力一敲桌子,“宣讀完畢!”
全場呆了。
不會吧,這就是他們認準的思路?
庭辯隊,居然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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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
長江後浪推前浪:下一句是“一代更比一代強”。
把××扼殺在搖籃里:趁××還幼小的時候將其剷除。
家屬:親戚。
腦抽:腦抽筋,腦筋短路。
菜鳥:新手。
雷:某人無意中撞到了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則稱之為他“踩雷”,“被雷了”,該東西則稱之為某人的“雷”。
缽:小吃店裏餐桌上用來裝醬油、醋、辣椒醬等調料的碗狀物品。
火星人:提出自以為的新觀點,卻是眾所周知的觀點的人。後來又引申為說話老掉牙,離題萬里者。
DV:DigitalVideo,數碼攝像機。
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意為受到了無法洗清的冤枉。但現在的黃河實在太臟,想洗冤的人們都跑去長江衝浪了。
入手:得到。
艾菲爾鐵塔:1889年建成立於法國巴黎的鐵塔,總高324米,四條腿。
炒冷飯:把說過的話題反覆說,做過的事情反覆做。
一條龍:很順很流水帳的東西,大都能形容成“一條龍”。
四大天王:持國天王、增長天王、廣目天王、多聞天王。樣貌均十分嚇人。絕對不是樂壇歌星四大天王。
強烈對比:原指色彩差異大的對比,此處引申為兩件東西差異大的對比。
無端端:無緣無故。
啞語:不發聲,僅用動作來交流的語言。
江湖:這個詞只可意會。簡單地說就是恩怨情仇的社會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