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穿個裙子
眾人都笑鬧着,想着要提個什麼樣的要求。
一人說,“唱個小曲兒?”
“這也太容易了,不如跳個舞吧?”
墨殊抬眼,“上演一場全武行?”
一片歡笑聲中,一個低沉沙啞的女聲忽然插進來,“穿裙子如何?”
眾人一呆,而後拍手叫好,“這個好!”
一群大老爺兒們哪兒玩過這麼刺激的遊戲,立刻興奮地商量起來。誰都沒注意到這個提議是誰提出來的。只有僵坐着的墨殊,冷冷地斜眼,瞪着一旁捂着嘴偷笑的宋昌願。
可惜他眼睛上矇著布條,瞪也沒多大威懾力,老妖婆也看不見。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眾人已經起鬨起來。老錢笑道,“孫掌柜,不知你介不介意我們借孫娘子的裙子一用?”
掌柜的笑得大方,“儘管用去!”
孫娘子就捂着嘴笑盈盈地轉到後院取裙子去了。
不多時,一道吆喝聲傳來,“裙子來了!”
孫娘子走過來,“這身衣裳做出來到現在,我可都沒穿過呢!如今卻是便宜墨兄弟了!”
眾人齊刷刷轉頭,看向墨殊。墨殊坐在凳子上,兩腿僵硬,頭皮發麻。
老高就取笑道,“墨兄不會是不敢去了吧?”
墨殊:“誰說我不敢去了?”嘴上這麼說著,身子卻沒動。
眾人哪還有不明白的,頓時都捧腹大笑,“瞧這樣兒,還說不怕?”
墨殊面上燒起薄紅,然後緩緩站起身,底下登時一片口哨聲響。
夥計接過孫娘子手裏的裙子,對走過來的墨殊笑道,“客官。請吧!”笑容狡詐,也是一副等着看好戲的模樣。
墨殊取過裙子,去了隔間。
身後小劉笑聲雄渾,“墨兄需不需要兄弟幾個幫你穿啊?”
“滾!”
孫娘字是真心想要看好戲的,一點都不放水地拿了一件女式曲裾,墨殊隨手翻了翻,將衣服抖開,望着裙子一臉頭疼。他記得孫娘子方才說過,這身裙子是還沒穿過的吧?幸好不是穿過了的,不然他真的下不去手。
左右望了一圈,順便考慮了下偷溜的可能性,然後……
唉,他還是乖乖穿上吧!
老妖婆可不是吃素的。
一盞茶后,眾人等得脖子都長了,還沒把人等出來,“怎麼還沒出來?”小劉急道。
孫娘子就笑,“莫急莫急,墨兄到底也是第一次穿裙子,他又看不見,那系帶要怎麼綁。估計還沒摸清呢!”
“對頭對頭,我們先喝幾口酒,慢慢等就是。”老韓說著就喝光了一碗酒。
孫掌柜就捶胸頓足地道,“哎喲有酒不能喝,可真箇叫人難受!”
老高就轉頭衝著隔間打趣地喊道。“喂,墨兄,你再不出來哥兒幾個就進去幫你穿了!”
“就來就來!”墨殊慌忙應道,象牙白的臉龐上紅霞蒸騰。
在一片鬨笑聲中,他慌手慌腳地套上外衫。全然沒有注意到,窗外有人躡手躡腳悄聲走過。
須臾,隔間的門打開,墨殊緩緩地走出來。
大廳里忽然安靜。
一身深紅對襟曲裾,廣袖寬大。領口袖子及裙角皆綉着黑邊,除此之外無任何圖案花色,樸素中清貴,大方中奢華。深紅黛黑襯得他的臉更加白皙,矇著眼睛的潔白絲布掩蓋了他的銳利。只余英氣與昳麗。
一種雌雄莫辯的美麗。
雖然裙子顯小了些,顯緊了點,但卻一點也遮不住他的天生麗質,若是不知情的人見了,只怕真會將他當成女子。
安靜了許久之後,才有吸氣聲嘶嘶響起,墨殊目不斜視,冷冷地走到眾人面前,“可以將這衣服換下來了么?”
聲音清清冷冷,如碎冰相擊。
眾人這才回神,旋即拍掌大笑,“墨兄這面容,可一點兒也不比女子差啊!”
“穿夠一整天再換!”
“一整天也太強人所難了吧,墨兄別聽他的,穿個兩三天就可以了。”
眾人噴笑。
見墨殊臉色越發的冷,孫娘子急忙出來解圍,“墨兄弟先坐吧,等這局散了就換下來,別聽他們胡扯!”
“不錯不錯,他們也就過過嘴癮。這局散了就換掉。”孫掌柜也跟着道。
小劉也道,“看墨兄方才行動自如,竟是一點兒也不像眼睛有問題的呢!”
宋昌願心裏好笑,因為他本來就沒瞎。
他坐下來后,宋昌願才看清他的模樣。而後就捂着嘴偷笑,墨殊哼了一聲,撇開了臉。
大廳里的氣氛格外的快活,眾人又開始了第二局。
墨殊本就愛玩,之前在汀蘭館便可窺一二。被關着都要偷跑出去看熱鬧的,如今無人約束,自然是放開了手腳,盡情地與其他人玩到了一起。
宋昌願也是第一次見着這麼熱鬧的酒局,縱是只能旁觀也快活得很。端着酒碗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不知不覺中竟也喝了不少。
外頭悉悉唦唦下起了雪,北風獵獵,漫天白羽,瞬間就迷了人眼。覆蓋了雪地上的腳印。
酒館外冰冰冷冷,酒館裏卻熱鬧得很,眾人推杯換盞,歡樂的笑聲似要衝上屋頂,將上頭的積雪融化掉。
大廳中央的火爐里已經沒有了騰起的火焰。一塊塊的木炭堆在一起,似一塊塊漂亮的橙色水晶,剔透耀眼,溫暖得讓人嚮往。偶爾嗶啵一聲炸響,一串火星炸起。躥上半空。水晶一樣的木炭上就會騰起一縷藍色的火焰,隨即又在風中消逝。
氣氛就似那溫暖的火爐,寧靜安謐的讓人想就這麼睡下去。
歡笑聲早已消失不見,不知什麼時候,眾人都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宋昌願端着酒碗。半闔着眼,頭一點一點的,也要往桌上倒去。
昏昏欲睡中她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睡得不能安心。於是她的頭就點一下又抬起來,點一下又抬起來,點來點去就是不肯倒下。
她的頭不安分,手便也不穩,端着酒碗的手搖搖晃晃,而後猛地一撞,一碗酒全潑她臉上了。
拿在手裏這麼久,那碗酒早就涼了,酒水冰冰涼涼,凍得她一驚,頭腦便清醒了些,而後酒液開始揮發,臉就慢慢地被燒熱起來。
安靜的氣氛中,淡淡的殺氣縈繞,宋昌願一驚,猛地瞪大了眼,不對!酒里被下了葯!
大腦昏昏沉沉。她只驚了一瞬就又想睡下去了,酒里到底是什麼葯?怎麼沒一個人察覺?
她艱難地轉過頭,看向墨殊。墨殊趴在桌子上,睡得安詳。
咚!
一棒子打下來,宋昌願頭一歪。昏了過去。
……
醒來的時候是在馬車上,空氣逼仄,悶而冷,眼前一片黑暗。宋昌願試着動了動手腳,完全動彈不得。手腳被捆住了。身邊的人也擠得密密麻麻,狹小的空間困得人施展不開。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宋昌願蹙着眉,酒?遇到黑店了嗎?還是方才一同喝酒的人中有人心懷不軌?
只有她跟墨殊被捆還是所有人都被捆了?
周圍的人都睡得死沉死沉,空氣中只聽得到呼吸聲。
那蒙汗藥可真是烈性,至今仍有殘留。她不過就想了幾個問題而已,頭腦又開始發沉了。
睡意襲來,眼皮也越來越重,宋昌願使勁地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豈料撞到身旁的人的腦袋,痛得她差點又睡過去了。
不能睡……
她睜大眼,蹭了兩下手。長期維持一個姿勢,手都麻木得沒有感覺了,稍微一動便感覺有萬千根針從身體裏往外扎一樣。
忍着痛耐着性子慢慢磨,磨了許久手才恢復知覺,她這才感覺到手被反綁在身後。
馬蹄聲踢踢踏踏,車輪轆轆地響。
她心想,不知道墨殊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