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你好小企鵝
不過成年人與兒童最大的差別就是成年人擁有良好的自制力,尤其在面對這種隨時可能被自己嚇跑的野生帝企鵝時。
韓縝閉了閉眼,戀戀不捨的將手從小企鵝的腦瓜上拿下來,退開幾步,說:“就像這樣,擦乾,你會嗎?”
帝企鵝歪頭看了韓縝好一會兒,在韓縝以為這一輪交流又以失敗告終,默默的嘆了口氣,打算把手帕重新塞回包里時,它突然悶不吭聲的走到韓縝面前,在他詫異的目光中低下頭。
韓縝眨眨眼:什麼意思?
目光在手帕和企鵝的毛腦袋之間轉悠了一圈,韓縝試探着問:“……要我幫你擦?”
企鵝沒吱聲,不過腦袋埋得更低了。
看來確實是想要自己幫忙。
韓縝忍不住笑彎了眼,他真是太喜歡這隻小企鵝了,他們是心有靈犀嗎?不然它為什麼總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
輕咳一聲,韓縝努力壓低嘴角的弧度,讓自己看上去盡量正經一些,再次把手帕搭在企鵝的頭上。
帕子下面的小腦袋摸上去圓溜溜、暖烘烘的,讓人愛不釋手。韓縝手腳麻利,在擦乾企鵝的腦袋后順着脖頸一直向下,擦過背後硬質的黑色短毛,在那雪白柔軟的毛肚皮上磨蹭了半天,終於停下手。
“好啦!”
韓縝發出心滿意足的一聲喟嘆,小企鵝肚皮的觸感太好了,如果可以他倒是還想再多蹭幾下。
韓教授是如願以償了,但那隻帝企鵝看起來卻不怎麼高興,因為被韓縝隔着毛巾“侵犯”了半天,它身上潮濕的短毛一撮撮翹了起來,歪歪扭扭的,看上去像個炸毛的刺球。
雖然在韓教授眼裏這樣的小企鵝也很可愛,但是帝企鵝明顯不喜歡自己這副樣子,它用短短的翅膀嫌棄的拍了拍肚子上亂七八糟的軟毛,黑着臉走到一邊開始慢慢梳理起來。
看它背對着自己鬧起了小脾氣,韓縝搖頭笑笑,趁它梳毛的這段時間解開背囊,打算拿定位儀看看自己到底飄到了哪裏,順便跟組織彙報下情況,看怎麼回崑崙站去。
指南針、打火機、防風鏡……
韓縝把背包裡外夾層翻了個遍,偏偏沒找到定位儀。
奇怪,明明跟通訊器一起放在背包收納袋裏的啊。
唔,可能記錯了。
韓縝用食指叩了叩額頭,又開始翻起外衣口袋來。
他身上這件衣服是中國南極科考隊特製的防寒防水服,左右兩個口袋的密封性非常好,東西放在裏面不僅不會丟,連水都不會沾到。
可是現在,兩個口袋空空如也。
這下韓縝不淡定了,他覺得自己的記性沒問題,但事實就是定位儀和通訊器一樣都找不到,難道在他跟着小浮冰四處飄泊的過程中都弄丟了?
就像一桶冷水當頭潑下,澆了韓縝一個透心涼。
定位儀就類似於GPS,而通訊器是他聯繫崑崙站的唯一工具,現在這兩樣東西一起丟了,意味着他既無法確定自己的具體地理位置,也無法聯繫組織請求援助。
也就是說,他現在正處於一個極度危險的失聯狀態,弄不好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得自生自滅!
God!如果搜救隊一直找不到他,那他豈不是要在這片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冰雪大陸上呆一輩子?
認清現狀,韓縝反倒冷靜了下來,仔細分析起自己獲救的可能性來。
南極地形單一,到處冰天雪地,幾片大陸之間沒有明確的分界線,長得也基本一樣,想要依靠獨特的地貌特徵來判斷身處的位置幾乎不可能。
不過韓縝大概算了下,他一共昏迷了十個小時,按照南極平均海流速度,他最多飄了二十千米,這還是不帶拐彎的情況,所以他現在一定還停留在查爾斯王子雪山所處的威爾克斯地,只要搜救隊抓緊點,48小時內他一定能獲救。
可這48小時該怎麼過呢?
背包里還有未拆封的壓縮餅乾和小魚罐頭,雖然口感不怎麼樣,但是在緊急情況下堅持幾周肯定沒問題。他身上的衣服足夠厚實,包里還有替換的羽絨衣,所以防寒保暖這一條也不用擔心。
那麼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原地坐等搜救隊找到他了。
想到這裏韓縝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有活下去的希望總歸是好的。
他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面朝大海盤膝而坐,用手支着下巴,安靜的眺望着遠處蔚藍色海波。
南極的海藍得沁人,只是遠遠望着便覺得滿目滿心都像被海水沖刷過一樣,一下子就明亮了起來。
但是這樣的美景韓縝並沒能欣賞多久,因為很快,一個巨大的黑影擋住了他的視線。
“嗯,你梳好了?”韓縝仰起頭,眯着眼逆光望向帝企鵝那雙黑亮亮的瞳仁。
帝企鵝沒吭聲,沉默的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然扭頭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望着韓縝。
韓縝愣了愣,小企鵝這就要和他說再見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輕嘆口氣,朝帝企鵝揮了揮手。
雖然他確實動過把它帶回崑崙站的念頭,但聯合國對各國的南極科考有一條規定,任何科研人員都不得干預南極生物的正常生活,也不能私自將它們帶回去做研究,韓縝自然不會違背。
他惋惜的搖搖頭,以為道完別小企鵝就會離開了,誰知帝企鵝不僅沒有離開,反倒又朝他走近了兩步,繼續沉默的盯着他。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韓縝竟然在它的眼睛裏看出了一絲不悅的意味來。
帝企鵝恨鐵不成鋼的又盯了一會兒,見韓縝依然不能領會自己的意思,只得搖搖擺擺的走回來,用短小的翅尖在韓縝肩頭輕輕拍了一下,然後安靜的站在他面前。
韓縝茫然的眨眨眼:它在做什麼,和我玩嗎?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右肩,又看看小企鵝的臉,四目相對,韓教授撐不住笑了。
他本來就不想放小企鵝走,現在它自己跑回來,正中下懷。
“捨不得我呀?”
他扶着膝蓋站起來,撣撣手上沾到的雪花,眼睛彎成一條縫,笑得開心極了。
帝企鵝:“……”這人怎麼這麼自戀?
它喉間發出一聲模糊的嘟囔,背過身翻了個小小的白眼,沒再理會韓縝,搖搖晃晃的又朝前走起來。
這一次韓縝沒有猶豫,果斷跟上。既然小企鵝想玩那就陪它玩會兒吧,反正救援隊來得也沒那麼快,只要別走太遠迷了路就行。
帝企鵝走在前面,聽到後頭緊跟的腳步聲鬆了口氣。還好,這個人類知道跟上來,說明他還沒那麼蠢。
它眼裏多了絲暖意,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正好對上韓縝燦爛的笑容,然後……
小企鵝分分鐘黑了臉!
這種看幼稚園小孩子玩過家家的表情是怎麼個意思!
很抱歉,在韓教授的認知里,企鵝的智商最高不會超過小學一年級……
絲毫沒察覺到小企鵝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韓縝心情很好的道:“我該叫你什麼好呢,你有名字嗎?”
沒等企鵝有反應他就自問自答道:“肯定有的吧,不過應該是你們夥伴之間互相稱呼的方式,我不會念。”
說著他笑眯眯的朝前趕了兩步,跟帝企鵝並排,說:“不如我再給你取一個吧,取一個我會念的、人類的名字,好不好?”
因為小時候一直想養寵物的緣故,韓縝私下裏不知道取過多少寵物的名字,今天終於能讓他發揮一次了!
他蹙起眉頭,不等小企鵝回應便一本正經的摸着下巴道:“我想想啊,人家都說賤名好養活,那叫你旺福或者招財怎麼樣?”
帝企鵝眼角抽了抽。
“當然,要是你不喜歡中國的名字也沒關係,詹姆斯、科比、喬丹,這些都不錯,維多利亞、伊麗莎白也挺好聽的,不過假如你都喜歡,那我們也可以一天一個輪着叫……”
“夏沃特。”
低沉而無奈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韓縝的念叨,像是名貴的古典大提琴,醇厚而好聽。
“夏沃特?嗯!這個名字不錯,叫的人不多,不用擔心會……”
話音戛然而止,韓縝猛地停下腳步,下意識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透過厚厚的鏡片瞪着帝企鵝那比他矮了半截的背影。
“……夏沃特?”
他的聲音有一絲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壓抑着的驚訝與激動。
“嗯。”
帝企鵝緊跟着也停下來,轉過身看着韓縝,烏黑的瞳仁裏帶着淡淡的笑意。
“夏沃特,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