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53章
府衙外已被百姓圍堵得水泄不通,孫依依尋遍前院,終在荷花池邊找到謝青棠。
“還不趕緊將姐夫放了,你可知外頭鬧事的百姓有多少,再這麼下去,府衙都能叫他們踏平了。”孫依依扯過謝青棠,說著。
謝青棠怎會不知外頭情形,說著:“我並沒有關押岳大人。”
“你說這話虧不虧心,自從冬青頂回來,岳大人已被你的人守在東院整整兩日。”
謝青棠勾唇,不過兩日,竟能引發如此民憤?百姓們的消息,竟比許多涼州官員還靈通,他此時愈加確信段世子所言,這樁謀逆案,怕不是一個區區總兵都能謀劃出來的。可若百姓不散,最遲今夜,他必須要放人的。
這話,他斷不會與孫依依講,只道:“不過為了問案方便,等案子了解了,岳大人若真無牽扯,自然行動自如。”
孫依依卻是呵笑一聲:“還以為你怎地聰明,原不過爾爾,我早說過,岳大人是清官、好官,這些年他殫精竭慮只為涼城百姓福祉,這般好官,怎可能牽扯進謀逆案子,你若不信我,走出去問問,涼城誰人不誇讚岳大人。”
“這是兩回事。”
“我看就是一回事!”孫依依叉着腰,猶豫了會兒,繼續道:“外頭的傳言不會是真的吧,岳夫人,與你的表姐長得很像?”
謝青棠這才正視着孫依依,若不是冬青頂的案子還未了解,他確很想去一趟岳府,再見岳夫人,在他眼中,二人不僅僅是相似。
“誰起的傳言。”謝青棠問着,聲音帶着慍怒,涼城無人見過表姐,而晉王手邊的人決不敢如此碎嘴。
孫依依吐了吐舌頭:“我哪裏曉得,反正大街小巷都在傳呢,尤其晉王這倆日頻繁出入岳府,晉王是西北的戰神,百姓們不敢過多議論,倒是你,困着岳大人不放,多少要被詬病的。”
謝青棠抿唇不語,卻叫孫依依有些着急:“與你說真的,你從京城來,不曉得岳大人在涼州的聲望,要吃虧的。”
謝青棠突地凝視着孫依依,那眼神頗為專註,叫孫依依有些不自在,她扭過頭,小聲呢喃:“我……我可沒有擔心你……”
“表姐可聽見這些傳聞了?”
“啊?”孫依依先是一愣,而後頗為不悅說著:“她若行得正,豈會怕流言!倒是你,表姐叫得挺順得,也不怕叫京城那位正主知道了。”
“我表姐一月前失蹤了。”
謝青棠這話,卻是真叫人吃驚,孫依依瞪大了雙眼,她記得,這位岳夫人入府不到一月,可......孫依依趕緊搖頭,事有湊巧而已。
靜默了會兒,謝青棠突地說起:“我記得你說過,我幫你救治賀蘭族人,你便告訴我藏銀地點。”
孫依依才是癟癟嘴:“上回不就和你說過了,我當時為救族人心切,隨口編的瞎話騙你罷了,賑災銀這麼大得事情,我……我哪裏會曉得。”
在謝青棠的視線下,孫依依只覺着自己無所遁形,隨後一揮手:“莫岔開話題,你就是不想放了岳大人,可是?”
“是。”謝青棠很是理所當然應着:“有些事情我還沒理清楚,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冬青頂上尋找通往北峰后的路,那些偷襲我們的黑衣人?”
孫依依怎會忘記,她在那時差些喪命,若不是謝青棠替她擋下一劍......
“你提這個做什麼?不都是龐總兵的人么。”
謝青棠搖頭:“第二日我們再去,龐總兵是直接派兵包圍,欲將我們射殺,龐總兵為人自大,就連當初趙按察使,他都不曾放在眼裏,直接派兵逼城,迫趙鐸自盡,在他眼中,我們不過微不足道的螻蟻,喬裝暗害不像他會做的事情。”
“不是他,還能是誰?”
結果孫依依得問話,謝青棠說著:“還能是誰?那日我上冬青頂,只與王爺說過,還有誰曉得?”
邊說著,邊往前走,孫依依確是愣在原地,待謝青棠回頭,問着:“怎麼了?”
孫依依搖頭,擠出一抹笑容:“突然覺着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了。”還不待謝青棠反應,轉身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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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府西苑,孫依依匆匆穿過水榭,遠遠便看着湖心亭中彈琴的孫芊芊,更是加快腳步,直接行至孫芊芊跟前,雙手按在琴弦上,雙目炯炯看着孫芊芊。
見着這般模樣得孫依依,孫芊芊起身,笑問着:“誰又惹得你不高興了?”
“姐姐覺着呢?”孫依依不回反問。
孫芊芊斟了杯茶遞給孫依依,道:“先喝口茶消消火,你這脾氣,也確實沒幾個受得住,可是在謝少卿那碰壁了?早叫你乖乖待在院裏別往外跑了。”
孫依依接過茶,原本得怒氣消散了些,她看着笑意盈盈得姐姐,輕聲說了句:“乖乖待在院裏,那誰來給姐姐傳遞謝少卿那的消息。”
聽罷,孫芊芊煮茶得動作微微頓住,她抬眼看着跟前的妹妹,半晌才道:“瞎說些什麼,我看你是最近跟着那個謝少卿,學了些胡思亂想的毛病。”
“是胡思亂想嗎?謝少卿懷疑北峰后隱者巨大的鐵礦冶鍊地的事情,我只與姐姐一人說過,這麼巧,當夜我們就遇襲了。”
繼續手中煮茶的動作,孫芊芊淺淺說著:“早說過那裏很是危險,我關都關不住你,小女孩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
“確是很危險,姐姐可曉得,當時黑衣人的長劍離我的胸口這般近。”孫依依抬手比劃着,繼續道:“若不是謝少卿,我已回不來見姐姐了。”
這般說著,眼中不自覺地氤氳了淚水,當日在鬼門關走過一圈時,她都沒有這般害怕,她一直不敢去想,從小相依為命的姐姐,竟會至她性命不顧。
孫芊芊伸手,欲替妹妹拂過淚珠,卻被孫依依躲開,她雙眼直直盯着孫芊芊,只等一個回話。
“若姐姐說,不是我,你可會信?還是你如今信謝少卿多過姐姐了。”孫芊芊亦回視着孫依依,眼神澄澈,說著。
半晌,孫依依才道:“我信姐姐。”
“那就是了,你這丫頭,可別再胡思亂想了,我就你這麼一個妹妹,打小放在心尖上疼惜,小姨離開時,將你交在我手裏,咱們姐妹相依為命這麼些年,姐姐即便是傷了自己,也不會委屈你半分的。”說完,揉了揉孫依依發頂,道:“想必是這些日子嚇着了,你先回屋睡一覺,睡醒就好了。”
孫依依抿唇,點了點頭,轉身之際,卻突地說著:“岳大人是好人,可是?”
“當然。”孫芊芊不假思索回著。
孫依依點頭,緩步離開,其實有些事情,姐姐以為她不曉得,她便也裝着不曉得,因為她信任姐姐與岳大人,他們那樣做,總是有自己的道理。那些她心裏的秘密,她一直不與外人說道,譬如賑災銀的藏匿點,再譬如冬青頂上的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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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水榭,看着熟悉的景緻,孫依依突覺四周陌生了起來,她不想回房,卻又無處可去,她生在涼州,長在涼州,曾也吃過許多苦,今兒卻是第一次覺着孤寂無依。
突地,一陣短笛聲入耳,孫依依朝東面望去,問像身邊的丫頭:“哪來的樂聲?”
“是夫人,夫人最喜歡入夜吹奏笛子,今兒好似是第一回在上午吹奏。”
“是么?”孫依依說著,便順着笛音,往東院去。
初見岳夫人時,她一襲病態,自己又盛着怒火,並未有機會說上話,早已記不得岳夫人模樣了。如今再見,她一襲鵝黃長裙,坐在鞦韆架上吹笛,微風吹過,拂起她的髮絲、衣袂,很有些謫仙的感覺。
岳夫人竟是如此漂亮,比起涼州第一美人的姐姐,不差分毫。
笛音與風聲,檐角的鈴音碰撞交織着,意外的美妙,孫依依聽得入神,直到笛音停止,她還駐足靜默了好一會兒。
“何人在牆角聽笛,不招呼一聲,不覺沒有禮貌?”
王韻然的聲音傳來,才是將孫依依驚醒,孫依依一直不很喜歡這位岳夫人,在她心裏,早將岳浩看作自己的姐夫,對這麼個突然冒出的岳夫人,自然很是討厭,遂說著:“夫人笛音確實好聽,只是岳大人如今被大理寺拿住問案,夫人卻有閑情吹笛?”
王韻然看着走近的孫依依,她雖不認得,可那張酷似孫芊芊的臉龐,卻叫她很快明了:“早聽說芊芊姑娘有個精靈般可人的妹妹,今日一見,倒是不假。”
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孫依依沒想到她會突地對自己客氣起來,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道:“夫人曉得我姐姐?”
“同住府上,自然是曉得的。”說罷,王韻然走下鞦韆,請了人在一旁石桌前入座:“我這裏平日不待客,倒也沒有像樣的好茶。”
“岳大人待夫人如珠如寶,夫人院裏,什麼好東西沒有。不過我今日來,也不是討茶吃的。”
“岳大哥知道我喜歡喝酒。”王韻然問着:“你可能喝?”
孫依依酒量算不得好,卻不知為何,頗想與她飲酒,遂點了點頭,問着:“夫人與大人相識多年?”
王韻然偏頭斟酒,笑說著:“我在襁褓時,便認識岳大哥了,自是很多年了。”
習慣了將王韻然看作橫插在姐姐與岳大人間的第三者,畢竟她叫着姐夫也好些年了,卻不想夫人與岳大人是從小相識的,她心中的這股子怨氣,倒顯得可笑了。
“抱歉。”
王韻然也不問道歉為何,只道:“孫姑娘今日過來,可是有事?”
本來是有些質問甚至指責的言語,如今卻也說不出口,只好說著:“循着笛聲來的,夫人的短笛,很特別。”
王韻然亦把玩着手中短笛,這笛子一看就是剛用竹子削成的,沒有上漆,也沒有繁複的雕刻紋路,簡單得很,若是放在市面上,定不會有人買去,可她就覺着很是順眼。
“昨兒在大漠裏得來的。”王韻然說著,看向孫依依:“你今日定是有不開心的事情。”人只有彷徨時候,才最喜歡聽樂曲。
姐妹間的爭吵,自不能與外人道,孫依依只問着:“夫人應是沒見過我,怎曉得我是誰?”
“沒人與你說過,你和你姐姐長得很像?”
孫依依瞭然:“我與姐姐不過眉眼相似,姑娘覺着,世間可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
王韻然一怔,搖頭:“即便模樣一樣,性情總不會也一樣。”
孫依依看着王韻然,突地問着:“夫人可會玩彈弓?”
王韻然笑着,從地面撿了一顆小石子,往樹上一拋,正巧砸在樹梢的風鈴上,叮鈴作響。卻叫孫依依想起謝青棠的話語,真有這般巧合,一樣的面龐,一樣的身形,還有一樣的準頭?
“或許真有模樣一樣,本事也一樣的兩個人。”
王韻然側頭:“怎麼,我與你認識的人很像?”
“我不知道,不過我的朋友說,夫人與她的表姐長得一樣。”
“哦?那我倒想見一見。”
“人不在涼州,夫人怕是見不着了,不過,我那個朋友倒很想見見夫人。”
正說著,葡萄端來湯藥,見夫人在飲酒,不免叨嘮幾句:“大人吩咐過,夫人身子未全好,不可以過量飲酒的。”
“只是些果酒,不礙事的。”
“果酒也是酒,大人不在府上,夫人便胡來,待大人回來,奴婢定要告狀的。”
這丫頭好生厲害,王韻然懶與她爭執,乖乖將酒壺放回葡萄手中的托盤裏:“不喝便是了。”
葡萄這才展顏,遞了湯藥過去:“奴婢吹涼了些,不燙口。”
王韻然點頭,正欲喝葯,卻被孫依依喚住:“夫人身體不適?喝的什麼湯藥?”
“不過些風寒湯藥,暖胃的。”
葡萄才說完,孫依依又道:“可叫大夫看過,葯不能亂吃的。”
葡萄笑開:“大夫都換了幾波了,昨兒晉王還遣了太醫來看,都只說是風寒,葯是按大夫的方子,奴婢親自煎煮的。”
孫依依這才無話,王韻然卻道:“這葯苦得很,給我拿些梅子來。”
葡萄點頭,轉身回屋去拿,王韻然看着葡萄離開視線,轉手就將湯藥倒在了一旁花圃里,將孫依依驚的目瞪口呆,她卻是說著:“酒都喝了幾天,身體早沒大礙了,這葯苦得很,不吃也罷,你可別和葡萄那丫頭說,她曉得了,可要命。”
孫依依看着倒在花圃里的湯藥,抿唇不語,半晌,才道:“我剛說的朋友是從京城來的大理寺少卿,他那位與夫人長得一樣的表姐,是晉王側妃。”
王韻然猛地抬頭,很是震驚,她雖記不得大理寺謝少卿,卻是曉得晉王的,難怪這些天他總出現在自己面前,因為這麼一張臉?
抬手撫過臉頰,有些畫面在腦海閃過,快得來不及捕捉,只覺着有些頭暈,卻聽孫依依繼續說著:“我覺着,你該去見見謝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