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姑娘您瞧,太子爺又讓人送來了好些水果,奴婢頭一次見到這麼大這麼好看的桃子,和說書人講的孫猴子在天宮偷吃的蟠桃一樣。”桃夭最喜歡就是桃子,此時看着桌上一大盒紅通通的桃兒直流口水。
王韻然養病這些時日,太子每日都讓人換着花樣送來吃食,如今屋子裏已有些堆不下,大多都進了桃夭肚裏。
梨白上前拍了拍桃夭快要湊到桃兒跟前的小腦袋,道:“只曉得吃,姑娘受了傷,你卻高興成什麼樣,乾脆明日隨管叔回洛城去。”
管叔是王家的老管家,這次大老遠從洛城趕來,只因蔣家退婚,思及此,桃夭頗為憤慨:“蔣家出身寒門,若不是當年平叛立功,恩賞了個從四品的將軍銜,還想迎娶咱們姑娘?退婚也罷,奴婢早覺着嫁去蔣家要委屈姑娘的。”
才說完,那頭王韻然斟茶燙了手,梨白趕緊上前探看,倒是梅子輕扯了桃夭衣袖,女兒家被退婚,總是難堪的,這兩日良媛特地交代了不能在姑娘面前提及蔣家,偏桃夭百無禁忌,一通胡說。
被責怪的桃夭卻是撓了撓頭,她跟在姑娘身邊多年,姑娘素來性情豁達,蔣家剛退婚時也不見姑娘情緒撥動,今兒怎心不在焉的?遂小心翼翼討好着:“姑娘,要不吃顆桃兒?”
王韻然收回燙傷的手,只囑咐了一句:“蔣家既然退了婚,日後再與我們無關,蔣府的事情莫要再提。”
桃夭點頭應下,正好外頭李媽媽催促,今日靜安公主在府上擺宴賞菊,太子府自然在應邀之列,因上回和太子妃的嫌隙,王良媛自不敢帶上王韻然,偏太子爺聽說后隨口一句,叫王良媛帶着王韻然去公主府散散心情,好在太子妃因為孕吐得厲害,並不前往,不至於太尷尬。
府里上下都在議論太子待王姑娘極好,只王韻然心裏忐忑,蔣家退婚多半和太子妃有干係,如今再去公主府,怕叫太子妃愈加記恨上,她倒不會久待,只是姐姐......
跟着姐姐往府門去,王韻雅這才說著:“怎麼沒換上我叫人送去的衣裙?”
王韻然笑笑:“秋高氣爽,既是賞的菊花,鵝黃色長裙正好相稱,聽聞靜安公主信佛,應不會喜歡太過艷麗的衣裙。”
知道王韻然心思,此次去公主府,不想引得旁人注意,可她卻不曉得,自己模樣生得好,怎麼穿都是人群里最打眼的一個。
“靜安公主府不是尋常地方,陛下膝下眾多公主里,只這一位是嫡出,又從小養在陛下身邊,格外受寵,即便殿下對公主亦客氣幾分,等會在公主跟前,說話尤其謹慎,以前學堂里那些乖張都收起來。”
王韻雅一一囑咐着,在洛陽時,每回帶了王韻然出門,都恨不得給她拴上個鏈子,這丫頭一眨眼功夫就能從人眼皮子底下溜開。王韻然跟在身邊,只輕聲應了句:“嗯。”
或是看妹妹如此平靜,王韻雅不覺笑起來:“看我緊張的,都忘記了,在洛城,公主特地見過你的。”
在府門口遇着蔣良媛,多少還有些尷尬,蔣良媛訕笑算是招呼,便打算上馬車,偏這時候有小廝匆匆跑來,行禮后,便對蔣良媛道:“將軍府傳了話來,三少爺今早去西郊策馬,馬兒受驚將爺顛了下來,折了腿。”
蔣良媛素來疼護幼弟,一聽如此,面色已是白了幾分,與王良媛說明后,趕緊回了蔣府去。
待上了馬車,桃夭忍不住笑出聲:“叫他退了小姐的親事,活該!最好一輩子下不來床才好!”
“都說了,不許再議蔣家。”梨白提醒了一句,桃夭乖乖“哦”了聲,便往後靠了靠,卻驚覺墊子下邊藏了人,驚叫時,已叫人捂了嘴巴。
手掌不大,漸漸一位少年從坐墊下出來,那人王韻然見過,太子府的小郡王,因周良娣遇害,太子不放心將郡王放在太子妃身邊教養,蔣良媛又是個軟性子,最終將人送來了芷茵閣,只是王韻然前些日子臉上有傷,並不出門,是以同一院落里,二人不怎麼碰面。
“小郡王這是為何?”王韻然保證桃夭不會開口后,才是讓陸翰文鬆了手。他上下打量了王韻然,才是開口:“聽說,因為母親,你與太子妃起了衝突?”
“郡王打哪兒聽見這些閑言,並不算是。”王韻然接話。
“不管為何,你......”猶疑看了眼王韻然,終是說出:“你可知道母親葬在哪裏?”問得小心翼翼,那雙炯炯的眼睛盯着自己,不禁讓王韻然想起當年與她最是親近的三弟,那個總喜歡躲在各處,突地竄出嚇她一跳的弟弟,她們初次見面時,三弟也如郡王一般大。
按理,她該說不知道,然後叫人送他回去,卻終是說著:“知道,不過我要先去公主府,郡王可願等着?”
許是對於這個答案太過意外,陸翰文連連點頭:“我在馬車裏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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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公主府時,王韻然特地交代了孫吉,才是放心。
公主府里頗為熱鬧,既是賞花會,園裏自然是各色菊花應有盡有,洛城算是花都,王韻然見過的花種不少,可也被今日的花宴驚着。
每年公主府里總有一次賞花宴,不過給京中貴女們尋個地方相聚。朝堂有黨爭,初來京城的官員若分不明白,派夫人到公主府花宴上走一趟,便能知道得最清楚,各家夫人幾人成群,涇渭分明,比起朝堂里的老爺們,這些女人更加計較。
王韻雅嫁來京城也有三年,平日跟着太子妃出門,京中太子黨的夫人們也是很熟識,尤其今日太子府只來了王良媛一人。王韻然跟在姐姐身後,看着她招呼了不少,多是吏部戶部的文官夫人,太子在朝中便是禮孝賢能得名,當初求娶王家的姑娘,不過看中王家在氏族中的地位,更有大渝朝第一才子的家族庇佑,怎不讓天下文人心向投奔。
大家都是相熟,王韻然一個生面孔自然扎眼,各府雖有高牆阻隔,可京中哪有那不透風的牆,對於王韻然多少知道一些。
“這便是玄清公子的女兒?”武孝候夫人一句話,又是將眾人視線拉到王韻然身上:“當年我讀公子的詩文,看公子的書畫,便覺着是位翩翩佳公子,可惜當年只遠遠瞧見過公子一次,如今再看王姑娘,美顏無方,不愧公子的後人。”
已為人母,說起玄清公子,卻還有些小女兒的嬌羞,當年的王玄清,讓多少文人墨客仰望,又讓多少閨中小姐傾慕,可惜他只一心遊歷大渝山川。
“妹妹麵皮薄,可禁不得誇。”王韻雅在一旁笑說著。
卻不知哪傳來涼涼聲音:“才剛被退了親,倒還有顏面出現在眾人跟前。”
回首望去,榮國公府幾位小姐就在一側,眾人都不敢得罪,只訕笑着,德寧縣主卻是突地出現:“總比趙六姑娘請淑妃娘娘求來陛下賜婚,卻還在大殿之上被拒絕的好。”
“你!”趙婉婉怒氣騰騰看着德寧,偏那人是靜安公主膝下么女,最是驕縱,還有個極為護短的表哥安平郡王,京中哪有敢得罪她的。
德寧縣主朝王良媛行禮,才道:“母親聽說王良媛來了,叫我來請往內堂說話。”至始至終都不再看趙家那些個姐妹,公主府素來與榮國公府不和,大家也只當熱鬧再看,並不去摻和。
內堂靜安公主身邊還坐着位貴婦人,王韻雅小聲在王韻然耳畔道:“是寧王妃。”才是拉着妹妹上前行禮。
陛下膝下五子,長子永王因謀逆被誅,三子肅王因與永王最為親近,被牽連貶至德州,次子早年病逝,如今的太子是陛下第四子,而寧王則是陛下最小的兒子,雖說寧王與長姐靜安公主差了好些歲數,可寧王妃母親與靜安公主生母睿真皇后是嫡親姐妹,倒是將距離拉近了不少。
“快來,剛還和公主說起你,上回你送來的香囊甚是好聞,都被公主要去了,還想着今兒見到,得向你再討要些。”看見王良媛,寧王妃熱絡招呼了上前,王良媛與寧王妃性情相投,平日裏就親近些。
王韻雅上前笑說著:“寧王妃要的,我哪裏敢耽擱,回頭就叫人送去寧王府。”
“這就是你上回說起的妹妹?”寧王妃瞧了瞧王韻然,點頭:“王家的姑娘都這般好看?可還有沒有姐妹,先幫我家荏兒定個媳婦兒。”
“寧王妃說笑,世子才八歲,你倒是急了,京里有得是好姑娘任您挑選。”
“可不得先瞄好了,不然好的都叫別人搶了去。”寧王妃也是個直爽性子,將靜安公主逗笑:“可惜我家德寧生得早了些。”
“德寧可是我看着長大,當親生女兒一樣疼護的,日後嫁人,夫家不叫我瞧過可不行。”
這般說著,一旁德寧縣主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好的,怎麼又說起我了。”
“小丫頭也曉得臉紅呢。”寧王妃笑了笑,也不打趣,朝王韻然問着:“聽王良娣說起過,在府里時是跟着長卿先生讀書?”
對於玄清先生,年輕的許多小姐都不熟悉,可六年前辭去國子監職務的長卿先生,在京中名聲更盛。帝師周老先生的高徒,還以為辭去官職為的是歸隱,沒想到卻是去了王家做教習先生?
“當年寧王也曾師從長卿先生,至今對長卿先生也是讚賞有加。”寧王妃又加了一句。
“長卿先生只教了韻然四年,還未學到先生學問之皮毛,倒是姐姐比韻然更聰慧,得先生真傳。”王韻然應答着。
靜安公主這才與王韻然說話:“倒是有些年不見了,府里可都好?”
王韻然低頭,應着:“都好。”
“公主竟偷偷見過這般美人,還不與我說!”寧王妃笑說著。
“三年前去洛城見過一次。”靜安公主解釋着,寧王妃恍悟,當年為了保住大哥血脈,將安平郡王送去洛城避難,也是心酸,便不再多說,尤其靜安公主當年心繫玄清公子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些,如今都各自成家,陳年舊事只當揭過去。
聊了些閑話,也一起出去賞了花,王韻然一直被靜安公主帶在身邊,一眾婦人小姐也看得分明,再不敢私下亂議,心想着有了靜安公主這個靠山,莫說蔣家,更好的親事也配得起了。
賞過花,公主設宴,更是將王韻然拉在身邊坐下,京都貴女們都在底下坐着,尤其趙家幾姐妹,平日裏仗着姑母淑妃娘娘,京中一般小姐哪裏敢和她們論高低,偏生叫個外來的姑娘搶盡風頭,就連寧王妃對於公主此舉也是訝異,滿桌都是皇親,王韻然在其中確實突兀,可公主是主,誰也不敢有微詞。
“安平郡王到。”一聲高和,一眾小姐們立即來了精神,面上雖端着矜持,不自覺伸長的脖子卻是將內心曝露,這個京中最炙手可熱的郡王爺,誰不想讓他多瞧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