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2章

22.第22章

西山是皇家獵場,本就人跡罕至,尤其獵場常年設在東山頭,北林更是寂靜,一路策馬穿過,除了偶爾竄出的幾隻松鼠,並不見人影。

待到岔路口,王韻然勒了馬繩,身後跟着的兩位隨從亦停了下來。

“一路不見郡王蹤跡,該往哪裏去尋?”隨從們一路毫無頭緒,遂問着。

王韻然卻是抿唇,回頭看了往來的路,她們一路策馬才跑出許遠,郡王若是一個人,按理不能去再遠了,除非遇了事情。郡王是太子膝下唯一的孩子,若真是有心人,倒是危險了,遂吩咐着:“分頭去看看,但都別獨自走太遠,西林頗大,別再把自己丟了。”

王韻然說完,先挑了右邊的岔路,兩名隨從也各自選了方向。

王韻然自幼騎馬,卻都是與言爹爹一起,並沒有獨自在林中穿行過,尤其冬日的林子,山風呼呼吹着,傳開的嗚嗚聲響,更叫人生怯。騎行了大約一刻鐘,也不見人際,打算回頭時,卻看見不遠處一顆樹上勾了破裂的布帛。

靠近,王韻然跳下馬,將樹上布帛取過,拿在手心裏仔細看着,布帛質地柔軟,倒像是郡王早上穿的那一身,想來郡王是真的有在林中出現。將韁繩繞在手心,王韻然牽着馬繼續往前,一路觀察細緻,卻不知不覺天色暗了下來。

“小郡王,郡王?”對着林中大喊了句,不見回應,王韻然咬唇,回頭看了眼,剛才的一場大風,吹得滿地樹葉,來時路竟不很清晰了。

若是天黑還尋不着人,怕是自己也會在林中凍着,猶豫着,又想到郡王年紀小,更是扛得住山中寒氣,遂繼續往前,天黑了太子一行狩獵也該回來,到時若是走失,應也有人尋來,總不至迷失在山中。

冬天的夜幕拉得極快,瞬間林中就全都暗了下來,王韻然身處其中,卻有些辨不清方向了,腳底也凍得不行,雖仍行走着,卻毫無知覺。

突地,嗖的一聲,一隻羽箭從耳畔劃過,疾風帶起幾縷秀髮,王韻然反應快,早一步側過頭,便看羽箭插入跟前的樹榦。

西林並沒有多少獵物,平時無人來此狩獵,這支羽箭自然不是無意,王韻然當即將身子躲在大樹之後,她初來京城,與人就算有怨,也不至大恨,莫非真是衝著郡王,才叫她尋不着人?

正想着,又有許多羽箭射來,在風中發出聲響,她卻因為夜色,並不能辨別方向,突地,鏗鏘一聲,只覺劍光晃眼,接着在她右側的羽箭被擊落,自己亦被拉入一個寬闊的懷抱。

“安平王?”王韻然輕喃一聲,他的氣息,她最是熟悉。

陸晉良卻沒有應她,只冷冷一句:“你跟在我身後。”

長劍擋落許多羽箭,王韻然一直跟在陸晉良身後,且走且退,最後被他抱着上馬。

“低頭。”陸晉良低沉說著,而後用後背壓過她,馬兒開始在林中狂奔,王韻然的視線全被擋在陸晉良衣袖下,只能聽見風聲與馬蹄聲,心中惴惴不安,為何安平王會突然出現在林中?

沒一會兒,突地韁繩勒住,馬兒抬起前蹄,差些將馬上的人顛下,王韻然終於能坐正身子,此時林中箭雨停下,卻有許多黑衣人擋在去路。

數了數,二對十四,怎麼看都很難突圍,尤其安平王帶着礙事的自己。

下意識揪了陸晉良衣袖,他低頭看了眼懷中的王韻然,輕哼一聲:“怕我丟下你?”

“不……”還沒說完,整個人騰空而起,落地后,他與她十指緊扣,另一手握緊了長劍,看着黑衣人的眼神狠厲肅殺,叫人不寒而慄。

黑衣人一擁而上,陸晉良抬手,持劍抵擋,多年的戰場廝殺,早已見慣了刀劍,只是如今身後多了一人,卻叫他有些捉襟見肘。

王韻然穿梭在刀光之下,每每有寒刀迎着她而來,總會被陸晉良先一步擋下,她與他是背靠背對立,卻彷彿背後長了眼睛一般。

眼前的黑衣人一個個倒下,她亦能聞着血腥味,地上黑衣人的,還有他身上的……

長劍當胸刺入僅剩的兩名黑衣人之一,卻被那人握住長劍,牽制住,眼看背後另一把長刀刺來,王韻然大喝一聲“小心”,便整個人撲上前替他擋下,長刀眼看就要穿肩而過,陸晉良一個旋身,將王韻然護在胸前,後背被長刀直直砍下,卻也只是悶哼一聲。

黑衣人再欲補刀,卻被王韻然手中拋出的匕首扎中胸膛,倒地。

“沒想到你玩彈弓很有準頭,射飛刀的本事也很好。”陸晉良說完,整個人卻是靠扶在王韻然身上。”

她曉得他,若是還有力氣,定然不會倚靠上她,剛剛的一番惡鬥,怕是已經精疲力盡。

扶着他緩緩靠樹坐下,王韻然說著:“我還有許多你不知道的。”

從倒地的黑衣人胸前取出匕首,重新放回長靴里,才是對陸晉良道:“可還堅持得住。”

陸晉良點頭:“我腰間有信號彈,你幫我打開,放出。”

王韻然伸手,在他腰間摸尋了會兒,臉頰不自覺紅了,手裏的動作也是一頓。

“當年也不是沒有碰過,怎就曉得害羞了。”

“你!”狠狠拍了他一下,他眉頭一緊,咬牙,卻是沒有吭出聲,待到她將信號彈放出,才是漸漸鬆了心神。

滿地都是血腥,將陸晉良的右臂搭過自己肩膀,王韻然攙扶着陸晉良往前,寒風颯颯,似要將人吹散,好不容易尋了個可隱蔽的岩洞。

尋了個舒服的地兒,將陸晉良慢慢放下,卻看他微微閉目,一時嚇住,用力推了推他,天愈來愈冷,害怕他昏睡過去再不能醒,遂不住地與他說話:“以前我與你說,我喜歡喝碧螺春,其實,我一點不喜歡喝茶。”

“嗯。”

“當時不過投你所好,我打小隻喜歡喝酒,尤其雪天裏一家人圍着火爐喝酒聽故事。”

“嗯。”

“我也會騎馬,當年太子派人來王家說親,你偷偷要帶我走,馬都牽了過來,我卻是故意推說我害怕騎馬。”

“嗯。”

“我還曉得射箭,那年在白馬寺後山遇山匪,我是故意讓你救我的。”

“嗯。”

他的應聲很是輕微,若不細聽,都不能聽清,王韻然着急了使勁兒推着陸晉良:“你為什麼不罵我,我一直在騙你,我故意接近你,故意裝作喜歡所有你感興趣的事物,故意逗你鬧你哄你...你別睡了好嗎,起來罵罵我,打我也好。”

觸手卻是一片黏膩,王韻然愣住,不用看,便知是他的鮮血,遂仔細檢查他全身,背上,肩上,手臂上,都是傷痕,她竟不知他傷得這般重,一路上,不見他吭聲一句。

岩洞中什麼都沒有,王韻然索性低頭扯下自己身上衣帛,小心翼翼替他包紮,以前在涼州軍營里,她也看過軍醫包紮,還曾親自替言爹爹換過傷葯,倒是會一些。

想出去尋些枯枝生火,才到洞口,卻發覺外頭開始落雪,有些擔心看了眼陸晉良,終還是回身,陪在他身邊。二人雖處在洞內,卻仍抵不住寒風,身上唯一的一件斗篷裹在陸晉良身上,王韻然牙齒不住地顫抖,只得緊緊抱着陸晉良,二人相互依偎着,一時洞中尤為安靜。

“我以為,你寧願凍死,也不肯抱我。”不知過了多久,突地能聽見他的聲音。

低頭,看他已經睜開眼,火摺子的映襯下,面色還是慘白,卻至少人醒了過來,鼻頭一酸好,王韻然的眼珠子不住的往下流着,陸晉良眼中先是沉靜,而後卻是無奈,伸手拂過她的臉龐,指腹將淚珠擦拭,他嘆道:“你哭什麼。”

王韻然不作答,只是不停的哭着,愈發的厲害,最後更是哽咽得不行,叫陸晉良看着無措:“可是傷了哪裏?”

王韻然搖頭,帶着哭腔說著:“你不是不要我了么,為何還來救我。”

陸晉良神色微微暗了幾分,靜默會兒,才道:“明明當年是你不要我。”

他的話語裏滿是落寞苦澀,聽得王韻然心頭一緊,來不及細思,她湊過頭去,冰涼的紅唇應上他的,有些笨拙地親吻着他的唇瓣。

被她的舉動驚得有些不能反應,好一會兒,他才反為主動,傾身上前,將她抵在岩洞,雙手捧過她的臉頰,霸道且用力地回吻並撕咬着她,靈舌更是長驅直入,在她的口中吸允着,似要將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一般。

王韻然閉着眼被動承受着,眼角的淚水順着臉頰流下,滑入口中,帶着些咸澀,她臉頰被捏得生疼,卻仍舊不管不顧,她此時只想好好感受着他,三年了,多少個日夜,她想着他,想得心疼,如今,再不想,亦不舍將他推開。

昏暗的岩洞內,二人就這麼吻了許久,呼吸愈發困難,她的連憋得通紅,他才放過她,低頭,額頭抵着她的,他深邃的雙眼盯着王韻然,似要將她看透。

她無所遁形,就這麼回視着他,說著:“你上次問我的話,我如今回你,我後悔了。”

靜默了許久,久到她以為他不願再理她,才聽他沙啞着嗓音說著:“然後?”

王韻然抿唇,仰頭看着陸晉良,一字一頓說著:“可不可以,娶我。”

-

再次醒來,卻是在行宮的暖床之上,屋子裏爐火嗤嗤,很是暖和,床榻邊守護着的是熟悉的丫頭,還有姐姐。

“咳咳。”輕輕一咳,王韻雅趕緊上前,關切着:“可算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環顧四周,王韻然很是疑惑,卻不敢問出,只道:“我怎麼在這?”

“你可嚇死我了,早知道你會走丟,說什麼也不能依着讓你去北林尋人,還好馬兒識途,昨兒深夜裏將你送了回來。”

她的最後記憶里明明是他,他滿身是傷,不知現今如何,想詢問,卻不知怎麼開口:“只有我一個人回來?”

“可不是,與你一同入林的兩名隨從昨兒夜裏再沒有回來,太子派人去北林尋了,卻不見蹤跡,不知是不是被野獸吞吃入腹,謝天謝地,妹妹你安然無恙。”說完,雙手合十感謝着。

北林?太子若真派人尋了過去,那林中的黑衣屍首,思及此,王韻然才反應過來,昨兒夜裏若說這些黑衣人是衝著自己,不如說是衝著安平王,刀刀致命都是砍向安平王的,她不是無知之人,那些黑衣人訓練有素,應是某些顯貴暗中訓養的死衛。

安平王出現在北林,是偶然,還是因為......

“郡王呢?”王韻然這才想起,詢問着。

“你放心,郡王沒有事情,昨兒晚飯時候,郡王便回來了,他只是在後山耍了耍,沒有真去北林。”

怎麼可能!王韻然訝異抬頭,引着她往林中更深去的,明明是那條郡王身上的布帛,愈想,愈是可怕,或許是有人利用着她想要除去安平王,可,既要知道她會去北林,又能篤定安平王一定會去尋她救她的......看了眼跟前溫溫而笑的姐姐,王韻然只覺得頭疼,背過身躺下,道:“我累了,想睡會兒。”

王韻雅替她掖了被角,輕柔說著:“好好休息,姐姐就在隔壁陪着你。”

待屋裏安靜下來,王韻然才是轉身,仰頭看着床幃出神,被褥中的雙手已經成拳,耳畔想起三年前靜安公主的言語:終有一天,你會是他的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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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沉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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