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
入冬的第一場雪來得晚卻急,一夜時間,整個長安城籠罩在皚皚白雪中,三松齋前的梅花在雪中綻放得尤其紅艷,紅梅下,少年穿着長靴,一深一淺踏在雪地,偶有踩着被大雪壓折的枝椏,噼啪作響。
涼亭中,三人圍坐着說話,石桌上煮着清茶,熱氣裊裊氤氳。
“這孩子頑皮,才傷了腿,今日還這般貪玩。”王韻雅看着雪地里奔走的陸翰文,搖頭說著。
“難得下場雪,且由着他吧,姐姐可還記得,當年在洛城,只要下雪,咱們姐弟幾個就在紫竹軒玩雪仗,每每鬧騰完,我都得大病一場。”王韻然回憶起來。
“怎不記得,那時候你最能折騰,一點不怕冷,我們仨一起也玩不過你。”說到小時候,王韻雅淺淺一笑,對長卿道:“唯一不喜的,就是第二天得給先生交新的詩作。”
“你的詩寫得最好。”長卿先生接話說著。
“詩文寫得好又如何,只得先生誇耀一句,倒是三妹妹玩雪病下,能讓先生親自探望。”
沏上新茶,三人捧着茶杯小抿一口,只覺暖和得很,前邊陸翰文玩得累了,也來討了一杯茶水。
“從不見郡主出來玩鬧?”王韻然問着,她在太子府上住了這麼些時日,卻只見過小郡主一回。
“郡主是太子妃的心頭寶,哪裏捨得叫她出來,萬一染了風寒,可不得了。”
陸翰文聽着,搖了搖頭:“那樣還有什麼趣味。”
“你一個人玩雪,又有什麼趣味呢。”王韻然說完,起身:“雖你傷了腿,我也不會讓你的。”
二人說說笑笑往雪中去,一大一小的身影漸漸融於雪中,王韻雅不免笑出:“這丫頭,長這麼大,還是貪玩。”
“她只是見郡王一人無趣。”
聽罷,王韻雅端着茶杯的手一滯,靜默了會兒,才是說著:“太子求先生為謀士,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我不過迂腐讀書人,怕幫不得太子。”
“先生過謙了,先生謀略遠在他人之上。”
長卿先生抿了口茶,問着:“大理寺的案子,如何了?”
王韻雅如實應着:“鄭祐判了死刑,太子在刑部損了兩名官員,雖有些遺憾,終歸沒有牽扯上太子府,只是陛下對太子信任不似從前,這些時日陛下身體不適,卻是要寧王幫着處理政務。”
“難得清閑,太子爺如今待在府里修身養性,好得很。”
“可卻不能長久如此。”
“寧王平日不涉朝政,在太子府與公主府的爭鬥中,素來是獨善其身,朝中畢竟是太子掌權,寧王想越俎代庖,還是差些。”永王當年怎樣的聖寵,還不是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寧王如何不警醒着自己。
“太子倒不是擔心寧王。”
“安平王還不是氣候,來日方長。”見王韻雅杯中已空,又幫着斟滿了茶。
“陛下下月要去西山狩獵,太子自然要隨行,太子希望,先生能一起。”
“良媛也去?”
“去,不僅我去,韻然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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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匆匆,不過兩場雪,已是半月光景,臨行在即,芷茵閣上下忙活不已,這回能跟着聖駕去西山狩獵,院中都是歡喜。
陛下每年冬天都要去西山狩獵,太子都會隨行在側,只是以往跟太子同行的都是太子妃,連着將門出身的蔣良媛也有幸去過一回,偏王良媛從不被太子帶上過,這次太子只讓王良媛一人跟去,可見對良媛的寵信。
“在西山要待上好些天呢,東西可別落下了,姑娘的硬枕,暖手爐,斗篷,香爐,對了,還有熏香,夜裏冷得厲害,點了熏香能睡得好些。”梨白一一清點着物品,這次姑娘不帶上她,更叫她不太放心。
一旁的丫頭連連點頭,應和着:“梨白姐放心,奴婢們檢查了三遍,東西都不少。”
“還說不少,我說了姑娘喜歡蘭花香,你怎拿錯了。”一旁桃夭眼尖發現不對。
那丫頭訝異着:“怎麼會,之前梅子姐交代了,說姑娘喜歡野薑花味,上個月也一直送來的就是野薑花的熏香啊。”
“之前不是蘭香受潮了么,才換的。”
那丫頭搖頭:“府里東西都收藏得好,尤其線香,就怕受潮,可是擱在閣樓上保管的。”
“不會呀,是你們記錯了,姑娘剛來府上時,你們送來的就是受潮了的蘭花香,是我說姑娘鼻子靈,糊弄不得,梅子姐才叫人去給換了野薑花的線香來。”
“這就更不可能了,府里東西派送嚴格得很,哪裏敢有受潮的送給主子們用。”
兩人爭得不可開交,王韻然聽見了,斥了一句:“有什麼好吵的,既有蘭香,換了來就是。”
那丫頭被打發走,桃夭還在嘀咕:“明明之前蘭香受潮,才換得野薑花香的,我哪有記錯了,姑娘作證的。”
王韻然抿着唇,頭微微低着,卻不說話,桃夭見姑娘情緒有些不對,也不敢再爭了,趕緊岔開話題:“我去幫姑娘收着書本,姑娘夜裏肯定要看。”
“不忙,梨白已經去收拾了,你去廚房看一下,郡王爺喜歡吃的桂花糕,可有多做一些。”
桃夭點頭應下,笑說著:“還別說,姑娘待郡王可是好。”
“咱們欠了他呀。”王韻然清淺應了一聲,又像是自言自語。
偏桃夭耳朵尖,立刻回說著:“明明是他欠了良媛和姑娘的,要沒有良媛照養着郡王,郡王早被送去太子妃那受盡刻薄了。”
王韻然抿唇,不再言語。
這次狩獵,京里幾位王爺都隨行在列,還有不少官員跟着,隊伍浩浩蕩蕩的,王韻然的馬車是跟着太子府的,在隊伍的前列,出長安城時,馬車裏桃夭很是興奮:“聽說西山行宮可大了,更比太子府還漂亮。”
“陛下住的地方,自然是不一樣的。”一旁梅子應着。
桃夭卻是湊過去梅子邊上,問着:“你可有見過陛下?”
梅子搖頭:“奴婢雖在打小就在太子府當差,卻也沒見過陛下,這回到西山,咱們也都是跟女眷一處,見不着陛下的。”
難掩失望,桃夭抿着唇,很快又被馬車外的景緻吸引,最後實在是梅子覺着冷,非要桃夭將車窗關緊了,這下可好,桃夭徹底成了打霜的白菜,蔫蔫的,一路上話都懶得說了。
西山離長安城不算太遠,日頭偏西時,一行人已經安頓好。
關上窗戶,桃夭感嘆着:“行宮當真漂亮,姑娘可瞧見咱們屋后連綿的山脈,若是天氣好點,還能登山去玩。”
“這院子專門留給太子的,除了陛下的寢殿,就屬咱們院子裏風景最好。對了,你可別在行宮裏亂跑。”梅子點好熏香,屋子裏的爐火早在之前就已經燃好,屋內暖和得很。
“曉得的,聽說這次跟着聖駕來西山的官員不少,姑娘正好從這些個青年才俊里相中一個,要說良媛和太子為著姑娘可是煞費苦心了。”
身邊這一個個的都在替她操心婚事,王韻然卻沒有接茬,只問着:“聽說先生也來了?”
“是的,陛下剛召了太子與先生過去,良媛也帶着小郡王也到淑妃娘娘那請安去了,如今院子裏就姑娘一個,不過謝家幾位表少爺也來了,姑娘可要去找懷棠少爺?”
王韻然還沒應聲,外頭已傳來吵囔聲,這聲音王韻然很是熟悉,遂笑着迎了上去。
“聽她們說王姐姐也來了,上回邀王姐姐到公主府賞梅,她們說你病了,如今可大好?”德寧邊說著話,進屋。
“我若說沒病過,縣主可會怪罪?”
德寧愣了會兒,隨後了悟着笑開:“姐姐坦誠,我有什麼可怪罪的,對了,姐姐可會騎馬?”
“我家姑娘哪裏會這個。”桃夭接話。
“不會沒關係,我央着表哥教我呢,走,姐姐一起去吧。”
“我家姑娘怕冷,外頭風太大……”桃夭還想婉拒,人卻已經被縣主拉了出去,哪裏喊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