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五年前的慢遞07

除尤諾和米勒外，其餘人都被清場，希利爾接入皇宮控制系統，將廚房背景臨時改換成書房的模樣，然後才接通視頻請求。

“是威爾夫元帥，軍部的一把手。”在不會被攝像頭捕捉到的位置上，米勒悄聲對尤諾說道。

光幕里威爾夫元帥身着軍裝，他年紀很老了，帽檐下兩鬢斑白，一雙眼卻瞪得生氣十足。

“陛下，日安。”

威爾夫向希利爾敬了一個軍禮，他身後是巨大的操作台，而操作台前是曲面的透明窗，窗外黑幕為底，星辰閃爍其上。

這是在星艦里，而星艦正航行在宇宙之中。

“威爾夫元帥，按照您遞上來的申請，這段時間您處於假期中。‘暗河號’的權限暫時移交給了席德烈上將，請問您沒走程序就回到‘暗河號’上，是為了什麼？”希利爾眯了眯眼。

威爾夫吹鬍子瞪眼，“席德烈上將和我在一起，不止如此，暗河號上還有文森格元帥。我們是來向您申請暫時返回斯坦斯星的。”

“您不會不清楚我們的申請是為了什麼。”威爾夫繼續道，“您三番兩次拒絕了軍部要尤諾元帥回歸的請求，我們沒有辦法，只有回首都和您詳談……”

希利爾打斷他的話，“你們把尤諾要回軍部，準備把他放哪？讓他去軍部辦公大樓坐着每天喝喝茶聊聊天，寫點文件、打印報告？”

“就算那樣，也比他整天在首都星上鬼混的好！網上的消息我都看過，他居然還去和一幫廚子爭高下！”威爾夫怒道，“雖然三大軍團暫時分不出什麼職位給尤諾，但他可以回皇家軍校去。而且他失憶了，據說機甲操作、格鬥戰術也都忘了個精光，那麼就更應該送回軍部，讓我們幫他進行恢復訓練！”

聽到這樣一番話，尤諾的臉色有些不好，他手緊握成拳，骨節被捏得發白，手臂隱隱還有發抖的趨勢。

什麼叫在首都星鬼混？

他都已經答應希利爾，接下國慶典禮的策劃任務，還叫鬼混？

還有剛才和宮廷御廚的比試，也是他的錯？

廚子也不是他想當的，一開始他根本不喜歡進廚房，然而沒有辦法，姨母一家收養他后就把他當保姆對待，要他洗衣要他買菜要他做飯，不肯就打，寒冬臘月里把他丟到漆黑的樓道中不讓進門。

沒人知道年幼的孩子要夠着灶台有多困難，數不清的年月里，他手上的創口就沒好過。

後來他開始感謝姨母讓他做飯，至少這樣他能找到在飯店裏的兼職，下午放學后的時間有了去處，領到工錢后，買書本資料也不用再看那家人的臉色。

再後來他來到了這裏，他以為他開了店，有了收入來源，就能過上想要的生活。然而他的這個外殼光環太亮，身上背負的太重，以至於他根本無法前行。

高瘦的身軀中，那個弱小的靈魂儘力將身體蜷縮到黑暗角落，他捂住耳朵和眼睛，想要從此不聽不看。

希利爾和威爾夫的對話還在繼續，暗河號上的另外兩人也加入到視頻通訊中，軍部的人聯合起來向希利爾施壓，就算他是皇帝也不得不妥協。

但也不是全然妥協，更準確的說是鬆了口。他同意讓尤諾暫時回軍校，但他也會跟着去。

他餘光掃到尤諾狀態不好，又講了三兩句，便將通訊掛斷，大步走到尤諾面前。

“老師？”

“您不用跟着去的。”

尤諾和希利爾同時開口。

“沒關係，在斯坦斯待了這麼久，我也該出去走走了。再者，既然軍部的老頭子給了我壓力，我也該讓軍校的小崽子們緊張緊張。”希利爾將手按在尤諾肩膀上，“倒是老師你……”

“我沒事，謝謝。”尤諾揮開希利爾的手，之前的情緒都被掩飾起來，語氣平到有些僵硬，“所以還有三天時間是嗎？”

距離暗河號抵達斯坦斯星還有三天。那兩位元帥本是做好了死皮賴臉也要將尤諾接回去的打算，沒想到一通電話就說服了希利爾，便將原定的計劃改為三天後親自接尤諾回去皇家軍校——生怕到嘴的鴨子肉飛了似的。

“嗯，三天後啟程。”希利爾回答，他的手依然停在半空。

“那麼陛下，我先告辭，三天後見。”說完后他不再顧及禮儀，轉身朝外走去，感應門感知到有人接近，自動往兩邊滑開放行。

“你說，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讓他對以前的事有那麼強的抵觸情緒？”門自動合上后，希利爾道。

他的聲音太輕了，米勒“啊”了一聲，只感覺有聲音從耳旁擦過，但具體的什麼也沒捕捉到。

“吃你的魚去吧。”說完后，希利爾撤銷臨時加給控制系統的任務，光如水漫過去，廚房恢復成之前的樣子。

料理台上那盤酸菜魚仍冒着熱氣，希利爾走過去整盤端走，之前尤諾特意給米勒盛出的那碗頓時變得孤零零的，站在空曠的金屬枱面上，白瓷面折射着頂燈投下的光，猶自精美得像是藝術品。

五月的天氣說變就變，上午天空還晴着，下午就哭得稀里嘩啦。尤諾的心情正好應了這景，煩躁感便生出來。

他將家裏所有的窗戶都關上，可是雨打玻璃的聲音依舊吵人。

尤諾赤着足走到落地窗前，雨水在上面落下傾斜的線條，偶爾還會帶來一片樹葉，黏住之後便再不肯離去。

蕾娜塔自作主張將室內溫度調高，她能夠感受到尤諾的情緒，但無法從後者口裏問出原因。

“要吃一點水果嗎？”蕾娜塔飄到尤諾身旁，出聲詢問。

尤諾只是搖頭。

憂心忡忡的管家連忙上樓，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瘋子弄醒，催促它下樓去安慰尤諾。

“寵物嘛，討主人歡心才是你的第一要務。”智能管家如是說道。

小瘋子嗷了一聲，對這話有些不滿，不過還是從地上爬起來，快速挪動四條腿下樓。

它自覺地往尤諾裸.露在外的雙足上一趴，用肚子幫他暖腳，然後抬頭拱他的腿。

“乖，今天外面下雨，沒辦法帶你出去玩。”尤諾低頭掃了小瘋子一眼。

小瘋子氣呼呼地又拱了尤諾一腦袋，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看出自己是想要出去玩的。

尤諾後退一步，將腳從小瘋子肚子底下抽出，又戳了戳它的背脊，“你又變胖了，重量我都快承受不住了。”

快胖成一座山的小瘋子收起指甲在尤諾褲腿上撓了一爪子，奔到懶人沙發上一屁股坐下，不再試圖安慰心情不好的主人。

尤諾摸了摸鼻子，他也發現自己不太對，剛要提步朝客廳中央走去，就聽見玻璃窗被敲響。

不是雨噼里啪啦打上去那種沉悶的響，而是清脆的、富有節奏感的敲擊聲。尤諾扭頭一看，發現是只狐狸。

狐狸蓬鬆柔軟的皮毛被雨打濕，雜亂地貼在身上，體型比之前見到時生生縮了一圈，圓滾滾的眼睛也帶着水色，水珠順着臉部線條滴落，混入聚集在地面的那攤水中，看上去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見尤諾看過去，它又敲了敲窗。

尤諾被那滑稽樣子逗笑，他伸手推開窗，將狐狸放進來。

地板上多出一串腳印，但狐狸沒有像其他動物那樣習慣性地將皮毛中的水甩出來，而是在尤諾腳邊站定，抬頭望着他。

小瘋子齜牙咧嘴地從懶人沙發上彈起，四腳奔騰，剛準備吼一嗓子給狐狸來個下馬威，就見尤諾將縮了水的狐狸提溜到半空中。

“好久不見，小狐狸。”尤諾捏了捏狐狸的爪子。

狐狸顯然沒想到自己一進門就是這待遇，一時有些愣神。

“你需要泡個熱水澡，否則指不定會感冒。”說著尤諾又看向小瘋子，“你這麼激動，是要一起來嗎？”

狐狸和狗同時反抗，前者被拎着只能四條腿徒勞的在空中張牙舞爪，後者轉身用屁股對着尤諾，重新走回懶人沙發邊上。

被這兩個無論如何都無法友好相處的動物精給弄得哭笑不得，之前的情緒被淡化去，尤諾讓蕾娜塔取來一張毛巾包住狐狸，隔着乾燥的布抱它上樓。

狐狸身上的水很快將毛巾潤濕，那股濕意透過輕薄的襯衫貼上胸膛，感到微涼的同時還有點癢。

這狐狸動了動，從毛巾里探出頭，扭臉凝視尤諾的臉。

尤諾垂下眼和狐狸對視，也不知怎麼了，狐狸伸舌頭往尤諾臉上舔了一下。因為尤諾往後躲了躲，狐狸正好舔在下巴上。

“我家狗都沒這麼舔過我。”尤諾抬手在狐狸嘴上輕輕拍了一下。

他將狐狸帶到二樓獨立的洗手間裏，一手抱着狐狸，一手拎着花灑往浴缸中放水。

整棟別墅里就住着尤諾一個人和小瘋子一條狗，因此尤諾把這裏規劃成了寵物專用浴室，架子上擺着一排寵物用的沐浴用品。狐狸被泡在水裏后，尤諾將薄荷味兒的沐浴露擠到手心，往它身上抹時它卻掙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