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借琴
吃完了飯,洪寶記着蘇莫清的話,回了東苑后便直接去了風柏祺的書房。
風柏祺住在東苑另一邊的一間廂房,是單獨一人居的,屋子前擺放了兩盆君子蘭,這會兒只有綠油油的葉子。
洪寶步上台階,站在房門后,微微猶豫了一下,咬咬牙伸手敲門。
“進來罷。”
輕輕地推開門,洪寶走進屋,張望了一回才看到站在窗前的風柏祺,只見他依舊是一襲白衣,墨發未曾束起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身後,長身玉立,卓爾不群。
“風先生。”
風柏祺本在臨窗作畫,聽到聲音后筆鋒微微一頓,隨即擱下筆,拿起搭在桌案邊的白巾擦了擦手,之後方才轉過身,“洪寶?”他的語氣里有毫不掩飾的詫異,向前走了兩步,打量着洪寶的面色,問道,“聽庄先生說你今天身體不適,怎麼不在屋裏好好休息?”
聽出他語氣里的關切之意,洪寶有些心虛,伸手撓了撓腦袋,才道:“只是偶感風寒而已,早上吃了葯睡了一覺,現下已經大好,多謝先生關心。”
“沒事便好。”風柏祺頷首,隨即邀洪寶落座,輕笑道:“你主動來找我想是莫清已經把話帶到了?”
洪寶剛剛坐下,聞言立即點頭,拱手咧嘴笑道:“還望先生不要嫌棄學生愚鈍,為我指點一二。”
風柏祺的屋裏恰好有一張琴,因此倒也免了往琴室去的麻煩。
凈手焚香,洪寶端端正正地坐到琴案前,一雙手輕輕地搭在琴弦上,側過頭看向立在跪坐在一旁軟墊上的風柏祺,訕笑道:“那個風先生,不如還是您先給我示範一下吧,我真的不會……”
以往在洪府,家中姐姐妹妹也有會彈琴的,她偶爾圍觀過幾次,可是自己卻從來沒有碰過琴弦,她真的很擔心一會兒要丟臉丟大發了。
……
“錚~~”
一聲尖銳刺耳的響聲劃破東苑午後的一片寂靜,將在屋檐下歇腳的鳥兒嚇得直撲棱翅膀,倏爾便逃命似的振翅遠飛。
洪寶梗着脖子扭頭去看一旁難得嘴角抽搐的風柏祺,一雙手緩緩地離開琴,頗有幾分手足無措地道:“先生,我是真的什麼也不會……”
風柏祺還記得第一次遇見洪寶時她的那一番言辭,原以為她既然懂琴,那麼至少也該能彈出點兒曲調來,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洪寶的不會是真的不會。一回想起方才那堪比魔音的琴聲,風柏祺都忍不住心肝一顫。
然而對上洪寶無辜的一雙水眸,有些話到了嘴邊又被他默默地咽了回去,面上扯出一絲淡淡的笑容,開口道:“第一次如此也是正常,你不必灰心喪氣……”
“你不必安慰我的,我自己幾斤幾兩我自己還能不清楚?”洪寶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不過先生可別嫌棄學生我駑鈍才是。”
風柏祺聞言也不由笑了,故意道,“良師請進門,可修行還在於個人,你可別砸了我大楚第一樂師的牌子啊。”
“……”
既要學習音律,風柏祺便從最基本的樂理教起,他說得認真有趣,偶爾也會親自做個示範,洪寶在一旁靜靜地聽着,漸漸地倒是有了一些感悟。
……
當晚霞染紅了西邊的天際,洪寶才辭了風柏祺回去,走進小院後轉而想起什麼又一溜煙跑去了南苑尋自家二叔。
自從進了百麓書院以後,洪簡從來沒有見到過侄子主動來找過他,乍一看到門口探進來的一顆小腦袋,洪簡第一反應就是去揉自己的眼睛。
依着侄子躲自己像貓躲老鼠一樣的習性,自己這會兒莫不是因為天色漸暗而看花了眼吧?
可是等他揉完了眼再定睛去看時,卻見洪寶沖自己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那隨之響起的一聲清脆的“二叔”更是直接告訴他,他沒有在做夢。
洪簡疼愛並看重這唯一的侄兒,往日雖然總在侄兒學業上嚴苛要求,但打心底里還是希望侄兒能多與自己親近些。今天難得看到洪寶主動來找自己,洪簡的心情頓時愉悅了三分,素來綳起的一張臉上也多了一些笑意。
“杵在門外做什麼,有什麼事情進來說話。”
因為與洪簡同住的幾人都不在屋內,洪寶也沒有忸怩,乾脆像往日在家裏一樣鬆快地甩着袖子走了進來。
“二叔你在畫畫啊?”看着洪簡面前那一幅畫了一半的荷花圖,洪寶有些意外,她家二叔雖然丹青不差,但是極少會動筆,時間久了,洪寶便覺得自家二叔作畫是一件稀奇罕見的事情。
見洪寶一副好奇的模樣,洪簡扯了扯唇,目光落回到面前的畫上,語氣難得溫和,“平陽城錦湖的蓮花乃是天下一絕,你二嬸可總是惦記着,她遠在京都,家書催了好幾次,可不得畫一幅教你二嬸解解相思?”
因為洪簡不考學問,所以這會子洪寶沒有什麼害怕的,膽子也跟着大了幾分,故意揶揄道,“二叔要讓二嬸一解相思之苦畫這蓮花可就錯了。”
“哪裏錯了?”
洪寶不着痕迹地默默後退兩步,眼底藏着狡黠,眉眼彎彎,咧嘴道:“二叔錯在不該畫荷花,錯在忘了畫另一樣東西。”
洪簡正低頭在給畫上色,因此沒有注意到自家侄兒的壞心思,反而停下筆抬頭認真問道,“什麼東西?”妻子愛蓮,他作錦湖蓮花圖難道不是恰好投其所好?
洪寶抿着嘴笑,也不開口,只在洪簡疑惑的目光注視下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指了指自家二叔。
洪簡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后不由啐了侄兒一口,罵道,“你說誰是個東西呢?”
罵完了,一仔細捉摸又覺得不對,只能瞪一眼洪寶,教訓道:“隨隨便便拿長輩開玩笑,你眼裏可還有半點兒規矩在?”
洪寶也自覺失言,訕訕一笑,“二叔我錯了還不成。”見洪簡扔了筆負手轉身背對着自己,洪寶撇了撇嘴,轉而想起自己跑過來的目的后才又厚着一張臉湊到洪簡的跟前,拽着他的衣袖道,“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