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從此青山不再綠水

電話里的電流聲死寂

他哀求着聲說

文木

你竟如此狠心

-

一切的東西依舊待在我們離開前的模樣，客廳，廚房，我的房間，媽媽的房間，蒙山叔叔的房間，顧涼山的房間，都是原來的模樣。

也就短短兩三個月，物是人非。

把東西放到房間裏放好，我把那些幹了的花瓣拿出來，放到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瓶里。

剛蓋上蓋子，母親大人從外邊推門進來了，“木木，我出去買菜，你想吃什麼？”

她的臉已經不板着了，又是以前慈愛着的面容。我的心下驚喜又感動，站起來快步過去，抱住她。

“媽媽…….”

“傻孩子，唉，媽媽該怎麼說你才好…….別人三言兩語就把你騙了，媽媽心疼，可媽媽就是在氣着你，氣你為何都不捨得跟媽媽說一聲？”她的手撫着我的背，輕輕地拍了拍，語氣是寵愛着疼愛的口吻微微嘆息。

“對，他們家是有錢有權有地位，可作為母親，媽媽還是自私的，自私到希望你能夠拋開世俗的偏見和執念，去勇敢地追求你自己的幸福。”

“你還那麼青春，還那麼年輕，追求愛情的時候就不該考慮那麼多的門第差距，我們是沒他們家有錢，但是在愛情里，你們是平等的，都是感情自由的兩方。”

“同樣是中華兒女，同樣的信仰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怎的就不能自由戀愛了？”

母親大人越說越是義憤填膺，很是為我抱不平的憤憤模樣，說完了那氣還淤積在胸口不斷起伏着。

這個時候的我，本該感動不已，可是不知為何，就是覺得心裏暖到自己忍不住咧開了唇。

對啊，我以為她都不懂，我以為她一無所知，可我終究是忘記了，我的媽媽其實是這樣的明察秋毫縱觀全局，尤其是對我這個唯一的女兒。

“你個死丫頭，還笑！”

我抬起手背擦去眯着的眼睛裏升騰起來的霧氣，“嗯，我知道啦，謝謝媽媽。我跟你一起去買菜吧，我也好久沒去菜市場了。”

“唉，當時我也是糊塗，你蒙山叔叔一進了醫院。我那心亂到不行，腦子也想的太簡單了…..”

她說完了，面色都是懊惱的神情，我忍不住又笑，“沒事啦，都過去了，反正我們也不虧不是？得了那麼多好處呢！”

房子，車子，商鋪，還外加一大筆錢，僅僅幾個月的付出，就都收入囊中。

這麼多好處呢，媽媽，以後你就不用每天都在那個小小的地方縫縫補補了，以後我們也不用每個月都交房租了，不是嗎？

“不說了不說了，趕緊去買菜，今晚叫藍清那個丫頭一起過來吃飯。”

率先起身，母親大人說著話，朝着門口處走去，我在她的背後，看到她轉身之後抬起了手，那個動作，顯然就是擦眼淚的動作。

小的時候，你一直以為你的媽媽是那樣高大，高大到覺得眼淚從不屬於她，而此刻，看到我的媽媽為了我的事情，這樣落了淚，心裏簡直難過至極。

我知道，她生氣的不是我背着她跟貴婦人簽了這樣的協議，領了這樣的報酬。她生氣的是，她心疼的是我從此都再也不能見顧涼山罷了。

不是她也虛榮，不是她也世俗，不是她也庸俗，而是她覺得，自己的女兒是這樣自由平等的女孩子，在追求幸福的時候應該也是自由平等的。

可事實卻恰恰相反，她的女兒在追求第一份愛情的路上。就受到了此等的侮辱。

她心疼，可她卻也無能為力，所以她難過，所以她生氣，所以她氣我這樣不爭氣，怎的就不會為自己的幸福勇敢地拒絕那個該死的貴婦人！

可是媽媽啊，我又該如何拒絕呢？

我那麼渺小，她那麼高貴。冷着個面色手中夾着個香煙對着我吞雲吐霧道，小文木，你覺得你有的選？

對，我沒得選，畢竟豪門裏的各種可怕手段多如牛毛，我是沒見過，可是每一部小說的成型都是建立在事實的基礎之上，如此。我真不敢冒險。

我還那麼小呢，媽媽，我還要健健康康地陪着你一直到年月老去。

如此，你就當，就當我怕死罷。

況且，人家都說了，女孩子在面對任何一個自己喜歡上的男孩子時，都會不自覺地開始自卑，不管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甚至是家庭背景上，一一思考過後的每一個結果都是這樣的我，配不上他。

我太庸俗，我太世俗，我就是逃不開這世間的俗語真理。

唉，我能怎麼辦呢，我也很絕望啊。

-

深吸口氣又深嘆口氣。換了鞋子，跟着母親大人出門，母女倆挽着手，一起去菜市場買了一堆的菜回來。

回到家，我又是打下手的那個，摘摘菜，洗洗菜，在旁邊做這些沒點技術的活兒。

“媽媽，你覺得我們什麼時候搬去那個大房子住好呢？我今天查了下地鐵，年底開通的二號線離那裏挺近的。”

有些話，遲早是要說的，儘管這個時候提起來似乎並不算什麼好時機，可跟自己的媽媽說話商量事情，還需要費什麼心去等待時機？

母親大人聽罷，動了動唇，卻沒出聲，頓了下，她才道，“明天我們先去看看再說吧。”

晚上藍清來了，又是買了一堆的水果和禮品，大包小包地從車上扛下來，她站在車門口使勁兒往我家大叫，“文大木，快下來搬東西！”

我從陽台探出個頭。見她穿着個短牛仔褲跳起來大叫，“別看啦，你快下來！”

默默無奈，扒拉着個拖鞋我就跑下樓。

“你不用每次來都扛那麼多東西，我和我媽媽吃不完的。”

把一袋子葡萄扔給我，她自己扛了個西瓜下來，“我又不是天天來，而且我已經快半年沒來了好不？”

母親大人從廚房裏出來。見到我和藍清拿着大包小包進來，趕忙過來幫忙，“哎喲，藍清啊，下次來就別買什麼東西了，你看你，這大包小包的，我還以為你終於要來跟我們家木木一起睡了呢。”

藍清吐了吐舌頭，甜着聲音道：“我才不來跟她睡呢，我長得那麼可愛，我怕她對我圖謀不軌。”

言罷，還對我挑了挑眉，我接收這眼神，給她瞪了個厲眼回去。

-

吃飯的時候，母親大人一個勁兒給藍清夾菜，那熱情度一點都不低於當年她招待顧涼山的勁兒。賊熱賊熱的。

藍清這個小妮子吃得滿嘴流油，滿足不已。

“阿姨，你做的菜太好吃了！”滿嘴油膩的某人嘴巴很甜。

“喜歡吃就好，以後啊，常跟木木回家來，阿姨每天都可以給你做好吃的，你不是一個人住嗎？來阿姨家，多幾個人一起吃飯。吃得更香，消化更好！”

母親大人慈愛着張笑面，又給藍清夾了個大肉過去。

“謝謝阿姨！”一口吞下那塊大肉，藍清小朋友吃得是身心都舒服的模樣，滿足到不行。

吃完了飯，再聊會兒天，九點多就到了，送藍清到樓下的時候。她突然神秘兮兮地湊到我耳邊：“過幾天帶你去見個朋友，很帥的噢！”

花痴的眼神無比地明亮，我忍不住拍她腦門，“整天花痴，又不見你真的喜歡過誰。”

一巴掌拍掉我的手，藍清小盆友十分深情出聲，“人家要的是曾經滄海難為水…….”下一秒直接變臉，“滄海之前的河我都還沒踏完呢。急什麼！”

送走了藍清，還沒進家門，母親大人拿着我的手機，面容滿笑地過來，“木木，快，涼山的電話。”

手機被放到了手上，我卻感覺手裏的東西十分灼熾，抖着穩住手心，快步走近房間去，把門關上，這才終於屏了氣，按下接聽鍵。

無線電流聲絲絲響起，通過那點無線電傳入我的耳朵里，我的心跳得厲害，一聲一聲，隨着手機里的沉默一點一點扎在我的心上，鮮血淋漓，可喉嚨里堵澀着，我說不出半句話來。

過了漫長的折磨之後，電話的那頭終於有了聲音，冷靜的，淡定的，久違的，遙遠的，苦澀的，他道

木木，你去哪裏了。

他沒有氣急敗壞，也沒有緊張擔心，更沒有一下了班不見我人便立即電話飛來找人。

我想，顧涼山大概也知道了點什麼。

默默吸了吸鼻子，收進快剋制不住的眼淚，我盡量把自己的語氣弄得輕快，“我在家裏呀，我回南寧了。”

“那你怎麼不等我？我下班后回來不見你，還以為你去醫院了，可是醫院裏也不見你人，於是我又回家，可你還是不在。”

“木木，你為何不等我一起走？”

他的語氣哀傷。婉轉冷靜着質問我，木木，你為何不等我。

這樣的顧涼山，這樣的語氣，讓我的心這般鮮明刻骨地疼着。

可是，顧涼山，我該如何等你？

“你還沒下班嘛，所以我就先回來了呀。”

鎮定鎮定再鎮定。我不能悲傷，我不能泄露一點我的難過泛濫，顧涼山，你別說了好不好？

“那你為何都不跟我說一聲？木木，你怎的這樣狠心？”

你怎的這樣狠心，明明今日要走了，明明今日就是要離開我了，可昨晚睡覺的時候。可昨晚躺在我懷裏親昵的時候，你一聲不吭，你沉默不語，你若無其事！

文木，你怎的這樣狠心？

顧涼山，你肯定是這樣氣極了般想我的吧，是嗎？

可我該如何開口告訴你，我要是說了，我又怎麼可能走得了呢，我是這樣的了解你，顧涼山。

“八年前你們搬家走的時候，也沒告訴我呀，所以這次我也不告訴你，我們扯平啦。”

我壓呀制呀緊着聲控着氣啊，終於是把這句話這樣若無其事地說了出來。

顧涼山，我們就這樣吧。我不想你難過，也不想你為了我做出任何傷害自己和傷害家人的事。

你的病治好了，你該重新開始，把過去的都忘掉，不管是關於小時候的我，還是大了的我，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現在終於可以健康活力地開始你自己的新生活了。

而這段新生活里，不應該有我，我們畢竟不是一個世界的，顧涼山。

也許是八年前的事把顧涼山驚住了，也許是顧涼山從這話里突然覺得原來我是這樣逢場作戲的女人，總之，電話那頭久久沉默。

死一般的寂靜，無線電流聲似乎都沒了，窗戶那邊的風聲也似乎沒有了，我周身位置里的所有活物彷彿都死了一樣的可怕。

就在我疼着心糾結着是否該再說些什麼話的時候，電話突然掛斷了，嘟嘟嘟的聲音傳來，我握着手機，眼淚也終於掉了下來。

顧涼山，你別難過，也別傷心，也別恨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