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故人相見
“我只回來取個東西,就看見賊人偷偷摸進了我的書房,只是這賊人是謝老闆,倒也無妨。”沈清爵心情大好,連日來的煩惱郁躁也一掃而空。
謝冰媛知道這是將軍打趣她,故而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堂會開始還早,你繼續轉悠,這府里的亭台樓閣你都可以進去,我去接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一襲青衣襯得謝冰媛皮膚冰潔剔透,她行了個禮,目送沈清爵離開。
這將軍府的風景真不錯,她走了幾步就能看見不同的假山堆疊,估計是設計此處住宅的匠人胸中有丘壑,引了活水修了橋樑,讓人彷彿置身山水之中。
園林中樹木也修剪栽種地十分詩情畫意,花開時節不同的花樹相間栽種,即使一年四季也沒有所有花朵全部凋落的時候。這裏幾乎從每個角度望去,都是能入畫的風景。
前世沈清爵念舊多住在王府,直到即將去北州分別的時候,才知道謝冰媛最愛她將軍府的風景,只是從來不曾長住過。
故而如今蕭泰涼賜給她這座府邸的時候,她想都沒想就接下並且住了進來。
沈將軍不懂如何討女孩子關心,奈何她聰明又有經歷,吃了上一世的教訓,這一世花了心思非要撩到謝老闆心裏的琴弦。謝冰媛長袖善舞擋住了太京城裏大大小小的公子紈絝,然後就一頭栽進了沈將軍懷裏兩輩子都沒出來。
這就是命,重來多少次都一樣。
謝冰媛看見前方有個小亭子,四下無人,亭子裏又放着一架古琴,一時覺得有些手癢,便坐了過去輕輕彈奏起來。
有山有水有古琴,謝冰媛很快就沉醉於琴聲之中。她索性閉上眼睛,感受到臉龐吹來的微風,心情也慢慢平靜舒適下來。
沐有韻好不容易擺脫了“侍衛”們的看護,來到了這片假山中,就聽見有琴聲悠揚,幾乎瞬間就撫平了她心裏的煩躁,秉着好奇之心,她穿過幾座假山來到這裏,只看了一眼彈琴人的背影就讓她倍增好感。
謝冰媛沒有發現沐有韻的靠近,一曲終了才緩緩收了手,汩汩的琴聲消失不見,這才發現身後坐了個女子。
女人衣袍華貴,端莊坐在一旁,五官秀麗,又透着難以言喻的溫婉大氣。
“您彈的真好。”沐有韻見謝冰媛轉過身來,也被她的容貌氣度驚了一驚。
“班門弄斧而已。”沐有韻見對方收手轉身,不卑不亢,心裏的好感又多了幾分,就有了結交的念頭。她年幼時候見了不少前朝的漂亮妃子,說實話也沒有一個比得過眼前的女子風華。這種姿色,只要入了宮門,就是傾國傾城。
“聽了您的琴,覺得氣也不憋悶了,心情也好多了。”
“我見着這地界清靜,正好來彈一曲,您真是謬讚了。”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都覺得對方知己貼心,正準備互換名字認識的時候,被幾個人馬打斷了。
為首的女子穿着魏國獨制的黑色親王服,金絲遍及袍邊袖口,不同於沈將軍的定製衣袍,眼前這位,完全是把自個兒當男人來看,如果不是看到了臉上還有幾分女子的嬌媚,任誰一眼望去都是看成魏國的男性親王。
謝冰媛不問世事,消息卻靈通的很,現在全天下恐怕也只有兩位女王爺了,一位是南沐的上將軍沈清爵,剩下的一個,就只有北魏女帝魏千羌的皇妹魏皇爺了。
認出了來人的身份,謝冰媛想了想聽琴的女子,恐怕也是身份極其顯貴的人。
沐有韻起身沖謝冰媛笑了笑:“我先走了,妹妹有緣再會。”
謝冰媛也起身還禮。
其實都是來將軍府上堂會的,兩人都喜靜,自會有再見的時候。魏裳楚看着沐有韻走過來,不容抗拒地牽過她的手,沐有韻面有慍色,掙扎了幾下,到底也沒有掙脫。
一會兒功夫,已經到了正午,各方人物也基本到齊,良辰不容耽誤,故而大家先看戲,沈將軍一會兒就到。
大廳里兩側列有紅木桌椅,椅子上有大紅刺繡椅墊椅披,桌上有各種精緻點心瓜果,前方坐了一眾樂師。
四大名旦悉數到場,有名的琴師也來了不少,台下坐着的都是四方貴人,看了這些人的表演不覺得有什麼獨特出彩之處,只能說是勉強過得去。
直到謝冰媛上前。她今天不穿華裳不施粉黛,故而在場的人又愣了愣,才分辨出她的身份來。她一襲青衣,拿了摺扇,卻要唱一折崑曲,這種獨特的清唱方式對戲子們的身段神態要求非常之高,太京城裏有一半大師這樣唱栽過,另一半唱都沒有敢唱。
魏裳楚和沐有韻坐在首座,只等謝冰媛開口唱了兩句,兩人就不約而同鼓起掌來,稍等片刻滿座皆是掌聲。
坐在後排的四大名旦臉上黯了黯,她們粉墨登場卻也比不過謝老闆一襲素衣,當真是沒有對比便沒有傷害。幾個琴師鬆了口氣,還好謝老闆今天沒有帶琴來。
謝冰媛眼神略過沐有韻,略微點了點頭,沐有韻也認出她來,十分善意地笑了笑。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沈將軍到”。
沈清爵從大門走進來,白蟒袍上繫着黑色披風,清冽的眉眼看到紛紛回過頭來行禮的眾人沒有什麼變化,只觸及到台上的謝冰媛時候才多了一絲不可察覺的溫柔。
她身後跟着一個穿着錦服的年輕男子,亦步亦趨跟在沈清爵後面,沈清爵走到地毯上,伸手扶住了正要向她行禮的謝冰媛,不輕不重地說了聲“我來晚了。”
剛剛不卑不亢淡定自若的謝老闆此刻看起來有些羞澀,垂手站在沈清爵旁邊。魏裳楚看着自家皇姐朝思暮想的沈將軍對這個戲子這般態度,輕輕笑了聲:“有點兒意思。”話音剛落就被旁邊的一向大度的沐有韻狠狠地瞪了一眼。
“清爵前些日子忙着新府的事,沒能好好接見各位,今天又去接了遊學回來的舍弟遲到,故而請謝老闆來給各位賠罪。”
古往今來戲子行當能有多貴氣,而今謝老闆三個字從沈清爵嘴裏說出來,恐怕他們在座的日後也不能直呼其名了。台下都是聰明人,剛剛沈清爵扶謝冰媛的動作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兩人關係如此密切,再笨到以為謝冰媛只是個普通戲子,恐怕頭上的頂戴也早就保不住了。
她一來戲便自然停了,沈清爵剛坐到席上,就被不少人團團圍住。
謝冰媛見在場的閑人也沒幾個,便又走到那個彈琴女子身邊開始交談。
“我就說誰還能有如此風貌,果真是名動太京城的謝老闆。”沐有韻看到她走過來也極為高興,沒有摯友的她不多會兒已經把謝冰媛看成了她的朋友。
“叫我冰媛就好”謝冰媛頷首輕笑。
“沐有韻”面前雍容大氣的女子輕輕答道,謝冰媛心裏喜歡這個名字,以國為姓,倒對得起她身上流淌出來的大氣。女子之間就是這樣,兩人談了沒多久,愈發覺得對方投機,已經快成了閨中密友。
這邊沈清爵和魏裳楚也擺脫了眾人,兩個人一個白袍一個黑衣,衝著這一對執手相談甚歡的密友走了過來。
“姑姑”沈清爵站定,先沖沐有韻打了個招呼,謝冰媛暗自驚奇,沒想到這兩人還有這樣一層關係。
“沈將軍”魏裳楚拱了拱手,沖沈清爵一笑。
“魏皇爺”沈清爵轉頭看着魏裳楚還禮,魏裳楚略微比沈清爵矮一些,多年後再見,魏裳楚神色間有一絲恍惚。
眾人都悄咪咪停下手中動作,不動聲色看着普天之下的四位奇女子站在一起。這裏面能得到一個,怕是死也夠了。
沐有韻看着沈清爵有些沉的面色,感覺沈清爵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
“魏皇爺是東珍郡主吧”魏裳楚和沐有韻皆是一愣,沒有想到沈清爵就這樣明明白白的說了出來。
魏裳楚一笑,這世上知道她是薄東珍的兩個人,居然都湊到了一塊兒。
“時隔多年,沒想到清爵還記得我。”
“和我一起在宮裏長大的東珍郡主,清爵記性再差也不會忘記,只是沒想到我在魏國找了八百年的東珍郡主,改頭換面成了魏皇爺。”
交談之間,謝冰媛已經把這件傳出去能讓兩國動容的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氣氛一時間有些劍拔弩張。
沐有韻出來打圓場:“如此,都是故友了,能再見面是緣分啊。”
的確是緣分啊,前朝舊親王的掌上明珠,自幼在宮廷長大,現在是踐踏這片土地的敵國無二的魏皇爺,前朝國號為楚,楚人坐了三百年天下,到最後能不亡嗎?
也許就在明天,女帝一聲令下,她和沈清爵就要提刀上馬,兵戎相見了。
謝冰媛看着面前穿着男裝華貴嬌媚的女子,竟然沒有被沈清爵的氣勢蓋過,反而自成一番獨有的味道,不過只此魏皇爺一個身份,就永遠比不過鎮國沈將軍。
想通了這些,謝冰媛再看向沈清爵,眼裏已經不單單隻有欣賞了。
遠處的官員們端着酒看着站在一起的四個女子,突然覺得任何一個他們都駕馭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