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禮物
夜總是來的比想像中更溫柔。
沈牧抱着枕頭坐在沙發上,忍不住打量指上銀戒,忽然問道:“從前你真的是自己賺錢買來的嗎?”
正學着晾衣服的秦深回頭說:“當然,拿着小提琴在街上拉了整宿,我媽要是知道的話,肯定要提起琴弓揍我。”
“傻。”沈牧如此評價,和第一次收下戒指時講得話別無二致。
東山棄屍案正被調察得如火如荼的日子裏,被當成頭號嫌疑犯卻還有心情追求愛情的人,全世界恐怕只剩秦深吧?
當年小少爺天真滿滿,在沈老師面前一擲千金博關注,被逼急的沈牧只好教育:等你有本事自力更生,再給人買東西也不遲。
秦深萬分驚喜:只要是親手賺的,你就願意收?
沈牧不勝其煩:做得到再說。
秦深迫不及待地跑到街邊拉琴賣藝,換來兩枚銀戒。
沒想到那幾百塊錢的東西,竟綁了彼此這麼多年。
回想起來,難免有甜蜜,卻也會心酸。
忽而吹來的一陣晚飯打斷沈牧的迷離愁緒,他抬眸望向秦深真實到不能再真實的背影,微微抿起嘴角。
秦深仍舊沉浸在自己並不熟悉的家事裏,建議道:“屋裏太潮了,要不要先買個除濕器?”
沈牧身邊全是辛苦討生活的老百姓,但秦深從來不算。
看到一個人為了自己做出不倫不類的改變,難免會有點感動。
所以他難得地溫和地笑道:“沒關係,但你若不習慣,買了我也攔不住你。”
“我有什麼不習慣的,你以為監獄是五星級賓館?”秦深習慣性直言快語。
沈牧頓時怔住。
自知失言的秦深趕快改變話題:“醫生說你退燒后也得注意休息,早點睡吧?”
沈牧看了眼表:“八點?睡覺?”
秦深立刻走到他面前壞笑:“想做點別的我求之不得。”
“……無恥。”沈牧丟開枕頭:“我出去散散步。”
“我陪你啊,要不咱們兩個——看電影去吧?”秦深努力建議道。
他了解沈老師喜歡運動,痴迷到大自然中去旅行,只可惜現在身體條件不允許,只還念着他愛看美國動作片。
沈牧明眸微動,想起劉副隊長勸自己多幫秦深適應新生活,便點頭答應:“好。”
——
兩個心思千迴百轉的辛苦男人,坐到青少年堆里等着看漫威電影,好像有點可笑。
把票據鄭重地夾回錢包里當作留念后,秦深便遞果汁:“渴嗎?”
沈牧拒絕,帶上3D眼鏡專註瞧向大屏幕上明明滅滅的廣告。
雖然電影院的設備很醜,但架不住他長得好看。
線條流暢的側臉,還有放鬆微啟的薄唇,對秦深而言吸引力實在無窮,不禁不老實地摸住沈牧的手慢慢緊扣,然後厚着臉皮拍拍自己的肩膀。
沈牧微怔,半晌才明白這人是在邀請靠上去,不禁嫌棄:“幼稚不幼稚?”
秦深的笑容發自內心,捏住他下巴親吻唇:“幼稚你也攤上了,慢慢收着。”
後排的妹子瞧見發出偷笑。
沈牧不自在卻掙扎不開,最後只能任他拉着手膩膩歪歪。
幸好電影開演,教養使得秦深沒再干擾他人,這才開始變得安靜。
難以不承認科技發展得有多快。
入獄前看過的科幻片也還留在記憶里,可如今的IMAX實在震撼,頗有點日新月異的架勢。
秦深逐漸投入,隨着大家歡笑,不時輕聲感慨,叫沈牧心裏發軟。
如果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他應當剛剛研究所畢業吧,開始意氣風發的擁抱大好人生,什麼都不曾錯過。
而現在呢?或許仍舊富貴,卻難免陷入永無休止的議論“聽說,那男的殺過人啊,還是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哥哥……”
想到這裏的沈牧不禁壓抑住嘆息的衝動,盼着自己也能像電影裏的超級英雄那般所向披靡,為他把所有不公和痛苦斬草除根。
——
電影看得順利,走出來時也月明星晴。
秦深打電話叫吳光開車過來后,便攬着沈牧的肩膀在街邊等待。
身後人來人往。
沈牧問:“你回家時,你媽肯定氣你來找我了吧?”
秦深不想隱瞞:“沒辦法,她覺得你害了我,我也害了你,婦人之見。”
“住嘴。”沈牧皺眉:“她不容易。”
“我媽那麼排斥你,你還替她講話?”秦深哼道:“我當然知道我媽為我犧牲多少,但那不妨礙怎麼對你,她是母親,你是愛人。”
“……理直氣壯個什麼勁?”沈牧無奈失笑。
正在這時,忽然有個老大爺推着三輪車路過,車後面載着不少小盆綠植,應該是沿街叫賣的小生意。
有個仙人掌沒有放好,隨着車子被石頭磕了下,啪一下摔在地上。
向來熱心的沈牧立刻上前撿起:“您慢點。”
“謝謝、謝謝。”老大爺忙停住道。
“挺可愛的,我們買了吧?”沈牧捧着碎掉的瓷盆問。
“好。”秦深貪婪望向他眼角的笑意,瞬時間掏錢響應號召。
——
一點點的綠色,讓死氣沉沉的屋子泛起生機。
回到出租屋之後換了盆、澆了水,濕漉漉的仙人掌便顯得很可愛。
沈牧洗澡后發現秦深還在桌邊擺弄,不禁勸道:“你可別把它折騰死。”
“我們一起選來的,當然要照顧好。”秦深站起身來跟着他到床邊,忽然從後來摟住他的腰:“真不打算換幾樣傢具嗎,要跟我睡單人床到什麼時候?”
“別弄,剛洗乾淨。”沈牧打開這傢伙的手,便躺下拿起本很久沒讀完的書:“打地鋪去。”
“那怎麼行,我不能讓你獨守空床、閨中寂寞。”秦深剛開始認識時還有點自尊心,後來便再也不會受打擊了,頓時便壓到他身上,像只熱情過分的金毛犬似的,與小說爭奪起“主人”的注意力。
沈牧沒辦法地用書頁擋住臉,看得多少心不在焉。
秦深得寸進尺不老實,撫摸着他的腰便弓身去親吻那敏感的腰腹,而後越親越下、越親越下……
沈牧終而還是臉紅着急,推開他道:“你變態啊?”
“一舔就硬了,你才變態。”秦深用力壓住他的胳膊,企圖完全控制住這具飽有誘惑力的身體。
無奈沈牧並不想再而三的就範,拚命掙扎開來,乾脆自己爬下床:“我去沙發好了吧?明早還要去店裏裝玻璃,受不了你。”
沒引誘成功的秦深滿目沮喪,趴在枕頭上奄奄一息。
沈牧路過地板上被擺了好幾天的箱子,推開道:“帶的什麼也不拿出來,死沉礙事。”
“別碰!”秦深立刻抬頭。
原本什麼還不想理睬,這樣被阻止完反而不客氣,放下書便單膝跪地將其打開。
未想看清的瞬間,竟然滿目熟悉。
是這些年他陸陸續續往監獄裏郵過的東西。
原本還以為石沉大海,沒想全被收藏好。
有生活用品、有書本、有聽過的CD。
沈牧默默拿起塊過期四年的洗衣皂,問說:“你留這個幹什麼?”
秦深反問:“那你給我郵是幹什麼?”
“我不知道。”
“其實我也不知道。”
沈牧走神片刻,然後又緩緩地蓋上箱子。
他回憶起自己無數次走過監獄大門外時心情的百轉千回,忽然又走到床邊跪下,擁抱住已經長大的秦深,久久無言。
秦深萬事無懼,只怕愛着的人會哭泣,忙淺笑安慰:“沒事,早都過去了。”
沈牧的鼻音微重:“過不去,但是人必須要往前走,你不準再出任何事,半點坎坷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