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第79章

“殿下,”何塞俯身扶住華驚鴻，低聲道,“我的水還剩一些,您要是不介意的話，先喝一點。”

華驚鴻脫下救生盔,大口大口地呼着白氣。他們目前在西區邊上的松葉林,天正下着小雪。透過蓋着晶瑩雪披的松葉,可以瞧見住宅區的點點燈火，以及更遠處的摩天霓虹大樓。

“謝謝你。”華驚鴻拭去額上的細汗,他的水早就喝光了,現在嗓子幹得快要冒煙,看到何塞遞過來的水，哪會有半點嫌隙。

他接過水壺,先抿一小口,伸出舌頭濕潤了嘴唇，再細細地咽下一口水。等整個喉嚨被水浸潤了后，慢慢地喝了兩口。在大量運動之後,反而不能大口大口的進水。

何塞見他在如此乾渴的情況下，還能這樣慢條斯理地喝水,似乎透着與生俱來的從容和貴氣。而且動作說不出的細緻優雅,就連舔嘴唇的動作也是那樣的好看。乾燥的嘴唇在被他舔過之後，泛着潤潤的粉。何塞看了一眼后，就把視線落在遠處的燈光。

華驚鴻在稍微緩解了嗓子的乾澀之後，把水壺遞迴給何塞,還輕輕地晃了晃瓶身，笑道：“還剩一些，你也喝點吧。”

何塞瞟了眼泛着水色的壺口，說：“我不用，殿下留着吧。我們還要走一段路去旅館。”

華驚鴻一愣，收起了水壺。看到何塞眼底有些發青，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是我拖了你的後腿。那我們趕緊出發，到了旅館就能好好休息一下。”

“先等等。”何塞轉過來掃了下華驚鴻被衣領裹得緊緊的脖子，“殿下，我給你的變裝器還在嗎？”

“還在啊。”華驚鴻拉下拉鏈，扯出外套里的銀鏈，“壞了嗎？”

何塞抬眼看了下華驚鴻被冷空氣凍得紅通通的鼻尖，湊近了檢查銀鏈。銀鏈下吊著一個裝飾性的錶盤，指針纏着雕刻成荊棘模樣的金屬絲，做工不是很精細，是一個隨便就能買到的裝飾品。

何塞將錶盤下面拆卸下來，撥弄了幾下，說：“可以了。先暫時用一下，等弄到了臨時身份晶片，我再給弄來微分子調整面膜。”

“面膜？”華驚鴻好奇道，“那是什麼？”

“一種易容面膜，上臉後邊緣不會留下痕迹，即使用手觸摸也無法察覺。而且它的微分子挪移構造能夠確保皮膚透氣，不會覺得難受。”

華驚鴻驚嘆：“這麼厲害，那不就換張臉一樣，我怎麼從來沒聽過這個東西。”

何塞微微一笑：“這個是組裏的人員研發的。”

華驚鴻：“………”沒想到是犯.罪產品！

重新戴上變裝器的華驚鴻頓時又成了一個普通的清秀少年，眉眼有些耷拉，看着甚至有幾分怯懦，只要不去注意到他那雙明亮的黑眼睛。這樣湛然的黑色，比起純度最高的黑寶石還要純凈。何塞不由皺了下眉。

“怎麼了？”華驚鴻微微睜大了雙眼，疑惑地看着突然沉默皺眉的何塞。

何塞移開視線，說：“殿下等下不要抬頭，您的瞳色太黑了。只有皇室才能擁有這種瞳色。”

華驚鴻笑道：“我要是故意遮遮掩掩的才叫人起疑，別人問我，我就說戴了美瞳唄。我聽說很多年輕人都戴這種美瞳，有些美瞳甚至還佔了整個眼白，紅的黃的，連彩虹色都有，我這個一點都不稀奇。”

說到這個華驚鴻就忍不住笑了，第一次在學校看到有人這麼戴美瞳的時候，他還真是嚇了一跳。

何塞低頭想了下：“那我給殿下找一副美瞳。”

“也行，小心總沒錯。”華驚鴻點頭，“對了，你辦理身份晶片的時候，名字是要自己取的嗎？”

何塞眼裏露出一絲好奇：“殿下想叫什麼？”

華驚鴻心裏劃過一絲悵然，神情不由露出幾分懷念：“就叫林鴻吧……”

這是他上輩子的名字，既然“華驚鴻”被官方宣佈死亡，那他就叫回以前的名字，這樣也不容易露餡，要不然別人叫他新名字，結果他沒反應過來，那就不好笑了。

華驚鴻被何塞安置到一家有些破舊的小旅店。華驚鴻甚至沒找到招牌，老式的半人高酒吧門上還起了木刺子，華驚鴻險些被划傷了手。

“咿呀”一聲，他們走進昏暗的大堂。看天色只會西區永遠都是夜裏，但是華驚鴻知道現在是下午兩點。大堂的餐飲區沒什麼人，空氣里混合著煙酒味和陳年累積的油煙味，牆壁上掛着犀牛頭壁燈。一切都不甚明亮，像是裹着曾霧蒙蒙的油漬。

新客臨門，吧枱后的登記員也沒有抬頭，玩着手裏的遊戲隨口道：“吃飯還是住房？”

“一間雙人房，住一晚。”何塞垂着眼帘，變了個聲音，無精打採的，像是含着檳榔在街邊遊盪的流子，臉上也是一副漫不經心卻透着兇悍的匪氣。

華驚鴻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對方能夠改變音色，要不是就在他身邊，華驚鴻是一點也認不出這是何塞的聲音。

“艹，又輸了！”登記員暴躁地關閉了手腕上的遊戲投影，扯過一張門卡扔給何塞，“押金五十，給我一百五，有的沒的？”

“沒的。”

登記員這回終於抬頭了，他棕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滾過兩人，手下“哐啷”一聲取出一台巴掌大的機子，說：“那要五百，刷吧。”

何塞沒說話，拿出一張磁卡插.入機子上的縫隙輕輕一劃，機子上的紅燈閃了一下，登記員收回機子，把一張小傳單遞給何塞，擠眉弄眼道：“你們應該用的到。”

兩人穿過餐飲區，華驚鴻能感到一些隱晦的不懷好意的打量眼神。他跟在何塞身後，爬上旋轉樓梯。

進了房間，華驚鴻看到何塞把小傳單丟進垃圾桶。他瞟了一眼上面，果然是一些辣眼睛的內容，於是趕緊移開了視線。

何塞注意到他的眼神，心裏忍不住有些想笑，他說：“殿下，你想多了。上面的內容不過是幌子，其實是辦理假證和各種偷渡走私的路子。東西區很多這樣的旅館和酒吧，私下裏都做一些中介的事務。”

“當然，”何塞笑道，“如果真有這方面的需求，這錢他們也是可以掙的。”

華驚鴻鬧了個大紅臉，道：“額，我們不是要辦臨時身份嗎，你不看看？”

“旅店提高的不算安全。”何塞解釋道，但是具體要怎麼弄，他卻沒有說。

華驚鴻其實很累了，他看了眼破了道口子露出裏面海綿的沙發，上面還有些可疑的痕迹，於是坐到床腳邊。兩隻腳得到解放，華驚鴻頓時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

何塞見此，說：“殿下想吃什麼，我們叫些飲食。”

華驚鴻餓過了頭，加之身心俱疲，反而沒有胃口，於是說：“熱湯熱粥什麼的就可以了。”

這裏的很多用品都是淘汰下來的，包括有線電話。華驚鴻看到何塞拿起床頭的話筒，甚至覺得有回到了21世紀。

聽着何塞點單，華驚鴻忽然想到一件事。一般身份晶片就插在手腕上的通訊器里，這個通訊器集合上網、通訊、娛樂、消費和身份識別於一體。他們的通訊器以及飛艦上的聯絡儀器在經過宇宙風暴后就不能用了，因此道目前為止，何塞還沒有向華昆雲說明他們的位置。

看到何塞放下電話，華驚鴻道：“你等下出去辦證的時候，是不是要聯絡仇先生？”

出乎華驚鴻的意料，何塞搖頭了：“目前還不會聯繫。星網是星際實時聯絡最便捷的方式，但是受到數據海監控，容易暴露。走加密實時通道的話，未暝星上只有政務大廳和軍隊裏有這樣的裝置，所以我們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寄快遞。”

“哈？”

“是一種加密快遞，我們挑選一些產品，裏面附有說明書或者介紹書，普通人看只是一些普通的說明，但是我們的人可以看出特定的組合提取信息。”

“從未暝星寄快遞的話，最快也要兩個月。到時仇先生會安排人來接我們。”何塞的眼睛透着堅定，“我相信仇先生一定會沒事的。”

華驚鴻“嗯”了一聲，垂下腦袋思緒有些飄散，眼裏露出一絲迷茫。

喝過熱粥洗了個澡，華驚鴻縮進被子裏，鼻尖纏上一股霉味，他皺了皺眉，實在太累便也不管了。

本來他是要跟着何塞一起出去辦理身份晶片的，但是被何塞拒絕了。

“我要去的地方太亂，仇先生讓我一定保證您的安全，殿下還是不要太為難我。”

華驚鴻其實是想多了解一些地下生存的法則和門路，但是他意識到何塞的戒備，也只好留在旅店。

華驚鴻醒來的時候，就着昏暗的地燈，發現何塞已經回來了。對方和衣躺在窄小的單人床上，雙腳擱在床位的欄杆上，顯得縮手縮腳，眉頭也緊皺着，顯然這床睡得他很難受。

華驚鴻不想吵醒他，起到一半身又慢慢地躺了回去。不過這單人床的鐵架子實在太過老舊，還是發出了一些聲響。何塞的眉頭動了動，然後睜開了眼睛。

灰藍色的雙眼迷濛了一瞬便立即恢復清明：“殿下，您睡醒了。休息得還行嗎？”

華驚鴻扭扭脖子，道：“還行，你要不要睡會兒？”

“已經夠了。”何塞看了下時間，“已經八點了，我們正好起來吃早飯。”

何塞起身，華驚鴻注意到他手腕上已經戴好了通訊器。何塞把一個半舊的給他，華驚鴻戴上，輸入指紋，完成初始設定。光屏上跳出身份信息。

何塞看他在看新的身份，補充道：“我現在叫林鷹，精神力等級d，你是e。我們倆是兄弟，剛從越閩星域邊境淪陷區逃亡過來。”

說完，他又那處一個灰色的金屬盒子輕輕打開，華驚鴻看去，裏面是一張半透明的圓形薄膜。

“這就是微分子調整面膜？”華驚鴻問。

“嗯。”何塞點頭，雙手小心地取出面膜，說，“請殿下閉上眼睛。”

華驚鴻乖乖閉眼，他感到臉上一涼，然後漸漸熱了起來，有一種小蟲子在臉上蠕動的感覺，他忍住雞皮疙瘩，終於，何塞說：“可以了。”

華驚鴻睜開眼睛，伸手摸了摸臉，竟然和肌膚的觸感一模一樣。他跑去衛生間的鏡子一看，跟他戴着變裝器時的模樣絲毫不差。

“真是黑科技啊。”華驚鴻走出來，一邊摸着臉一邊感嘆道。

何塞嘴角微微揚起，看着華驚鴻做出一些誇張的表情，一雙手在臉上捏來捏去，說：“這個碰水了也沒問題，取下的話，只要雙手在側頰輕輕拍打，直到它脫落下來。”

“不需要什麼特殊的藥水？”

何塞笑着搖搖頭：“不需要。”

華驚鴻再次驚嘆：“真是厲害了。”

他過完了新鮮勁，開始問道：“你已經寄了快遞嗎？那我們接下來做什麼？干坐着等消息？”

何塞笑：“這些花光了我所有的錢，我們得找份工作。”

華驚鴻：“…………”他這樣的算是童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