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酸甜
晏嵐笑一笑,聲音凄然:“我想紅,我要走投無路了。”
裴瑾露出訝異之色,晏嵐垂着頭,粉頸柔美如天鵝:“程淵對我不放心,雖然我已經發過微博澄清,但反轉也不難,他要置我於死地才放心,甘茹雪要排擠我,易如反掌,原本給我的代言和廣告都被取消了。”
頓了頓,她又說,“有個老闆……喜歡我很久了,我的經紀人一直在勸我接受,因為我們都承擔不起得罪他的下場,我已經山窮水盡了。”
“裴先生,或許你會笑我又當又立,但是,我想最後爭取一下。”她看着車窗上自己的倒影,慢慢道,“如果真的要走這條路,我想自己選擇那個人。”
裴瑾想一想:“這不算太麻煩,或許我可以略盡綿力,不需要你的報答。”
“世界上有白吃的午餐嗎?”晏嵐反問,“那天你好心開解我,我相信你不求回報。可是這次要幫我,需要付出大量的金錢、精力,甚至人情,你不要我的報答……”
她牽了牽嘴角,靜了片刻,才說道,“那我想,你是看不上我吧……對不起,是我冒昧了。”
“那倒沒有,我很欣賞你,你很聰明,也很漂亮。”裴瑾沉吟。
“那麼,你是不屑於這種關係?”
裴瑾忍俊不禁:“不不,我不是正人君子。”一個流連青樓的人,怎麼會是正人君子呢,他是浪子,“晏小姐,是這樣的,我無意娶妻成家,你同我開始,並不會有結果。”
“我是懂規矩的。”晏嵐輕輕道,“不會奢想嫁給你,何況……我都做到了這份上,也不是想要嫁人生子,不然換行就好了,我想紅,我不甘心。”
話說到這份上,裴瑾說不動意是騙人的,過去,他常宿在門戶中,煙花巷有煙花巷的好處,只要有錢,鴇-母自然歡喜這樣的常客,有朝一日離開了,也不會有人追根究底,畢竟,誰會在青樓里度過一生呢?
她們是他的過客,他亦是她們的過客,這是無需多言的默契。
到了現在,這已經算是違法,他又不願意談所謂的戀愛,畢竟不會有結果,何苦讓那些女孩在他身上虛擲青春?
晏嵐的提議,倒是讓他十分心動,他已經寂寞許久,如果能有人作伴,時光容易消磨,何樂而不為呢?而且,佳人難再得。
“我很榮幸。”他伸出手,將她鬢邊的碎發撥到了一邊。
晏嵐微微側過頭,臉頰與他的手指相觸碰,肌膚相觸的那一剎那,她知道事情已經發生了變化。
“你有什麼要求嗎?”
晏嵐原先還在想,到底這些交易是怎麼達成的,現在才知道自然至極,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請助我渡過難關。”
“這是應該的,還有什麼可以為你效勞?”
晏嵐這回想了很久,裴瑾不會薄待她,她對自己的眼光有信心,那麼,還有呢?她想到了:“如果要分手,告訴我就好,不要讓我難堪。”
“好。”裴瑾答應她。
晏嵐的笑容嫵媚極了:“那麼,現在你可以把我帶到任何一個地方去了。”
“唔,我想一想。”裴瑾笑了起來,“我家裏有一支不錯的紅酒,難得良辰美景,不要辜負了。”
“良辰美景?”晏嵐低眉淺笑,“那我呢?”
“你便是美景。”
車裏歌聲幽幽:“濃情厚意度**,輕憐蜜愛到明朝——”
***
晏嵐次日是被經紀人的電話吵醒的,她眯着眼睛接通了電話,聲音慵懶沙啞:“喂?”
經紀人原本想告訴她得到《亂世情緣》的女二,可一聽這聲音,身經百戰的他就立刻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你在哪兒?”
晏嵐清醒了,她看一眼枕邊,裴瑾正微笑看着她,晏嵐心一橫,對經紀人坦白說:“我跟了裴瑾。”
“流光那個裴瑾?”經紀人差點跳起來,“你是不是蠢?流光不過是個小公司,我安排你和大老闆喝酒你不去,你跟了個私營企業的小老闆?晏嵐,你是不是昏頭了?”
裴瑾笑得直不起腰來,晏嵐面龐漲紅:“老張!”
“回頭是岸。”張立苦口婆心勸她,“我剛得到消息,《亂世情緣》已經定了你是女二,你何必這麼糟蹋自己?你搞清楚,你選靠山不是看臉,是看能耐好不好!”
晏嵐抿了抿唇:“反正我已經決定了。”
張立不好在電話里多說,下了通牒:“你馬上到公司來。”
說起工作,晏嵐精神一震:“這就來。”她起身攏一攏頭髮,又對裴瑾說,“你別見怪,老張就是這個脾氣。”
裴瑾坐起來,撐着頭,笑盈盈看着她:“你放心,我會照顧你。”他披上衣衫,自抽屜里取出一把鑰匙來,“這是我車庫裏紅色的那一輛,你拿去代步。”
晏嵐只是微微一遲疑便接了過來,事已至此,何必矯情,好歹,這是她自己選的人。
不過,她看着那串鑰匙的標記,瑪莎拉蒂,可他只說顏色,這樣含蓄,怎麼不讓人動容?
“晏嵐,千金散盡還復來,”裴瑾輕聲道,“我很感激你選擇我,你陪伴我的時光,比我為你能做的珍貴許多。”
晏嵐笑了起來,話說到這份上,心裏再有不舒服也散了,她說:“我知道自己選的是什麼路,你不必安慰我,是我自己選的,我不後悔。”
裴瑾沉吟道:“那麼,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希望能為你換一個住處。”晏嵐現在所在的公寓隸屬娛樂公司,人多嘴雜,蹲點的狗仔不少,他要是被拍到照片,樂子可就大了。
“好。”晏嵐一口答應,“但是,我是真的喜歡演戲,你可不可以……”
裴瑾溫柔地打斷了她:“我知道,到今天已經不一樣了。”
到今天,已經不一樣了。謝清吟名滿江南又如何,她們是為男人調教出來尋歡作樂的物件,依託男人而活,因為男人追捧而成名,人人以見謝清吟為榮,可那真的是謝清吟的緣故嗎?
非也,不過是男人之間的攀比罷了,謝清吟就好像是一座園林、一件寶物,供人取樂罷了。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演員也是堂堂正正的職業,需要戰戰兢兢去工作,同樣的,影后的榮譽,也屬於她們本人。
她們可以憑藉自己的努力得到社會的承認與尊敬,她們已經不再是男人的附庸和玩物,而是獨立的一個人。
謝清吟可以時常陪伴在他身邊,晏嵐不會。
“我不會幹涉你的工作,做你想做的事就好。”裴瑾對她承諾,“等到你要展翅高飛的那一天,我會鬆手。”
晏嵐不知怎麼的,眼眶微微紅了,她說:“不,是你會離開我。”
離開?那是必然的事。裴瑾沒有否認,他溫和地說:“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晏嵐應了一聲,很快就洗漱完畢離開。
屋裏又空蕩起來,裴瑾將窗戶一扇扇推開,春風吹了進來,他漫不經心地想,總說**苦短,倒也不是騙人的,有人作伴的夜裏,總比一個人容易過。
能消磨一天是一天吧。
可是明天之後總有明天,又有什麼區別?
下午,他通知律師過來,將名下一處房產給了晏嵐,幾百年的時間,他已經積累下足夠多的財富,有很多資產在如日中天的時候便賣了抽身,現在辦流光,一是對科技有興趣,二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如果沒有一個合適的名義,怕不容易辦。
幸虧,不管是流光也好,綠芽也罷,都做得不錯。
***
隔了幾日,董菡便有電話過來,她們已經從馬家莊回來了,不僅送去了助學金,還開了幾堂性教育的課程,又給女孩子們送了衛生巾,教她們怎麼使用。
“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以後應該就能警惕一些。”董菡說道,“我看那個叫馬小敏的女孩子很有主意,就給她留了電話,讓她有什麼問題就來找我們,如果決定不讀了出來打工,那也來找我們。”
裴瑾聽完,嘆了口氣:“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很多事情,有心無力,總是那麼無奈。
好在沒過幾天,警方就逮捕了何坤,昆布公司股票大跌,裴瑾玩了一次空手套白狼,好歹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不過這件事很快就被周世文知道了,他們也一直密切注意昆布的股票,突然有人出現撈了一票走人,不被注意都難,所以這個電話打過來第一句就是:“這是不義之財。”
裴瑾見他興師問罪,慢悠悠道:“我知道。”
“那你還來?”周世文按捺着怒氣。
“我像是缺錢的人嗎?”裴瑾笑了起來,“錢都捐了,能多建幾所學校,多救幾個愛滋病兒童,有什麼不好的?何坤得感謝我,要不然就憑他的所作所為,恐怕要永世不得超生。”
周世文沉默片刻,說道:“對不起。”
“不要緊。”裴瑾說,“我是有私心的,我看他不順眼,出口氣而已。”
周世文清了清嗓子:“那麼,我請你吃飯。”
“可以。”有人能陪着吃飯打發時間,裴瑾求之不得,“你定地方。”
周世文想了想,實話實說道:“還是你定吧,我就知道那麼幾家飯館,估計你不愛吃。”
“那也行。”裴瑾很樂意給自己找些事情做打發時間。
他在網上篩選了一遍距離周世文工作地點不遠的菜館,選了一家最近剛開張但口碑不錯的網紅店。
特色是養了一店的貓。
當天,周世文遲到了半個小時,他到的時候,裴瑾正在用逗貓棒逗一隻加菲貓,棕黃色的貓看起來笨拙,但十分靈活,用爪子去拍,周世文連連道歉:“不好意思,路上碰到點意外。”
裴瑾興緻正濃,哪裏會計較這些,他把站在沙發背上居高臨下看着他的那隻暹羅貓抱下來:“不要緊,我最多的就是時間。”他把菜單遞給他,“點菜吧。”
“你點吧。”周世文又推過去,“是我請你吃飯。”
裴瑾接過菜單,摸了摸懷裏的貓:“你們家哪個菜好吃,點給我看看?”
貓給了他一根柔軟的尾巴。
裴瑾失笑,把它放回地上,在菜單上隨意勾了幾個,便和周世文說起何坤的事來:“我看到新聞了,人抓住了?”
“嗯,他和趙信都被抓了,在家裏搜出了不少證物,鐵板釘釘跑不了了。”周世文眉關緊鎖,“就是韋正,他正好回了老家,給他跑了,可惜!”
“正主抓到不就好了。”裴瑾漫不經心地說,通緝令一發,三年五載,基本上都能抓到,沒有錢沒有人,要在當今社會流亡談何容易?
周世文臉上露了些笑意:“這倒是,觀察了五六年才能把他們一網打盡,不容易。”
“那要不要慶祝一下,喝點酒?”裴瑾問。
周世文搖了搖頭:“不喝了,還要開車呢。”
“忙成這樣,看來我上次是白做媒了?”
周世文無奈極了:“你不提我都要把這件事忘了。”他注視着裴瑾的雙眼,誠懇道,“謝謝你,可是我想,我現在可能還不適合結婚,我寧可再等一等。”
“這是你的事,你自己決定就好。”裴瑾笑了起來,略有悵惘,“你和我不一樣。”
周世文一心一意投入在工作里,忙碌的工作雖然使得他無暇戀愛,可也過得十分充實,偶爾獨處更是必要的調劑。
可他不是,已經很少有什麼事能吸引他的興趣了,大把的時光無處拋,只好找人做伴。
朋友,女友,公司,案子,都一樣,他只是想讓時間過得快一點。
作為一名警察,周世文能夠甄別一個人是否在說謊,他看得出來裴瑾說的是實話,可正是這樣,他才覺得不解。
從外表上來看,他應該比他還要小一點兒,就算保養得宜,最多也是同齡,可他對金錢沒有興趣,願意無償協助他們破案,對女孩子特別照顧(徐貞已經說了百八十遍了),會和他談心,幫他做媒。
如果在他的年齡上加上五十歲,那這一切還說得通,可他還那麼年輕,怎麼就總讓人覺得遲暮呢?
還是說,有錢人家的孩子打小要什麼有什麼,所以缺乏進取心?周世文百思不得其解。
菜上來了,裴瑾逐個點評:“肉質不夠新鮮,筍有點老了,鹽放得太多,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周世文:“……”他還想說怪不得挺出名,菜的味道還不錯。
“不過貓還是養的不錯。”裴瑾摸着一隻不知道什麼時候跳到沙發上來窩在他腿上的英短,低頭微笑,“很親人,挺可愛的。”
英短彷彿聽懂了他的話,趴到了桌面上,伸出爪子,對準目標狠狠一揮,裴瑾剛買不久的新手機就這樣被毫不留情地推到了地上,屏幕頓時裂了。
更慘的是,這個時候,來電話了。
碎成一塊塊的屏幕上顯示着來電,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車裏的音響放着一首老歌,有個沙啞的女聲輕輕哼唱:“莫再虛度好**,莫教良夜輕易跑——”
裴瑾看了她一會兒,慢慢笑了,溫和道:“晏小姐,如果你遇到麻煩,可以說出來,或許我能幫到你。”
晏嵐笑一笑,聲音凄然:“我想紅,我要走投無路了。”
裴瑾露出訝異之色,晏嵐垂着頭,粉頸柔美如天鵝:“程淵對我不放心,雖然我已經發過微博澄清,但反轉也不難,他要置我於死地才放心,甘茹雪要排擠我,易如反掌,原本給我的代言和廣告都被取消了。”
頓了頓,她又說,“有個老闆……喜歡我很久了,我的經紀人一直在勸我接受,因為我們都承擔不起得罪他的下場,我已經山窮水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