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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國公陳嬰率四萬護**與大長公主在原平會合,一路經沂口過秦城,與北城門的錦衣衛、禁軍與沂州衛軍裡外夾擊,將遼軍殲滅在沂州北城門外。
大周天子恭行天罰,與卧牛城外斬殺敵寇數百人,一匡天下。
而窮寇,則盡數聚與大同城外。
像是背水一戰、破釜沉舟。
又似乎想要置之死地而後生。
元朔帝聽聞了大長公主與衛國公關於周靈藥的稟告,心中大慟。
彼時,他立於忻州北城門樓,望着這座若碩牛一般祥瑞而廣袤的城池。
他挺直了經年居於優渥而稍稍有些佝僂的身子,重拾起了青年時期開疆闢土、踏平諸侯的豪氣,
指着大同的方向,像個真正的天之驕子。
“我周氏,上有代國大長公主,保境安民、襄助天子。下有太康公主,平叛西涼,不畏險阻,實乃我大周之幸也!此大同一役,朕必要傾舉國之兵力,將遼人——趕回他們的老家去!”
大同。
官軍數百萬,斥堠棋布遙相望。
南北交鋒,烈馬嘶鳴。
這裏是中原最重要的門戶。
五丈之高的城牆,三關兩翼,像高高的屏障阻礙了遼軍的進程。
深深的護城河水裏,滾着血水和烈油,高高掛起的弔橋,意味着護**從未處過下風。
攻城與守城相比,難太多。
蘇力青,在後方帳中頹然在地。
遼人不愛桌凳,席地而坐。
他的面前,是粗服寬衣仍不掩玉色的大周十公主周靈藥。
驚心動魄。
遇見周靈藥之前,蘇力青從來不知道什麼叫驚心動魄。
大同久攻不下,遼人死傷過半。
大遼皇帝已急傳書數次,撤兵撤兵撤兵。
他不甘心。
他緩緩站了起來,慢慢地走近了靈藥。
靈藥仰着頭看她,良久才道:“走吧,去武定門。”她戲謔地看着他,“帶我去敲開大同的城門。”
蘇李青將視線轉移,吩咐衛兵。
“帶十公主上巢車。”
兩輛衝車護衛,一輛牛皮巢車乘坐了蘇李青與周靈藥。
在新的一輪攻擊中,他捉住靈藥的手,將這位大周的十公主獻於北方破夜而出的,第一抹晨曦。
冬日晨霧下,陳少權靜靜地站在高高城牆上的垛牆之間。
他穿甲胄,戴盔帽,雙目若寒星,周身像有光。
他是個高大的男子,卻又不顯得笨拙和魯莽。
征戰數月,他愈漸清瘦。
遼人,是攻不下大同。
沂州,朔州,他們都攻不下。
所以,蘇力青帶着靈藥來了。
晨霧凜冽,冷冷清清地沐在他的周身。
霧氣中,城下的遼兵帶着必死的決心,執大刀列隊而站。
在正對城門半里之地,靈藥站在巢車之前。
數月不見,她好像清瘦了一些。
又好像長高了。
翻了年,她該及笄了吧。
他的眼睛突然起了霧,迷迷濛蒙的,看不清城牆下的一抹玉色。
這便是她所說的那一幕吧,他射了她那一箭的那一幕。
蘇力青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小時候在陰濕牢獄中,寂寞了就大吼大叫,只有回聲應他。
他肆無忌憚的喊,從沒有人管他。
此時他像小時候那樣,衝著城牆之上的那個青年喊着。
“陳衡,陳少權。你這輩子沒機會再娶她了。”他放聲大喊,“放弔橋,開大同城門,我會將她放了!”
說罷,他哈哈大笑起來,像嗓子裏有火在燒,嘶嘶啞啞的。
靈藥挺直了腰桿,笑的冷冷清清。
她望向城牆上那個青年。
上一世,他們耽於誤會和隔閡,天人永隔。
這一世,她沉浸怨恨,待心結解開,再相見又是這裏。
萬軍陣前,城高如障。
她默默地用牙齒咬了咬自己的舌頭,稍一用勁,痛意蔓延全身。
蘇力青像察覺了她的意思,冷笑數聲,一聲令下。
身後的遼兵從後面的巢車中牽下來一個小姑娘。
素衣素服,眉眼初開。
她的嘴巴被布條綁住,無法說話。
靈藥乍見到她,跳下車將她攬在懷中。
衛國公親女陳雪舟。
她被靈藥抱在懷中,嗚嗚咽咽地說不出話來。
大長公主帶兵救聖駕,朔州只餘數千兵士守城。
城中遼人姦細捉了陳雪舟,一路藏在桶中運至遼營。
蘇力青的破釜沉舟,只在這兩人身上。
大同守將陳少權的親妹,以及心中所愛,全在他手。
換了他,他會妥協。
靈藥緊緊摟着雪舟。
晨霧退散,她仰頭去看城牆上的陳少權。
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的身姿。
他氣質清冽,此時卻多了幾分的戾氣。
他慢慢舉起了弓箭。
青年,身姿挺拔若松,雙目凜冽若寒星。
他張開了弓箭。
蘇力青將靈藥與雪舟推在身前。
兩人的身影將他完全遮住。
他幽幽地在靈藥耳邊說著:“公主,你該死心了。”
靈藥看了一眼懷中的雪舟,與她雙目相視,雪舟點了點頭,她也點了點頭。
城牆之上的陳少權右手一松,箭呼嘯而來。
蘇力青嘆了口氣。
箭枝若電,瞬間已至眼前。
靈藥抓住雪舟的肩膀,往外一推。
她與她之間,多了一道縫隙。
三棱鏃形狀的箭頭就這樣衝擊而來。
直中蘇力青心口。
他,就這樣猝然而倒,眼中帶着不可置信。
就在這時,城牆上忽然響起了呼嘯聲。
數萬支帶火的箭枝呼嘯而來。
遼兵群龍無首,一人帶頭跑,其餘人也跟着跑起來。
眼看箭枝將至,靈藥拉着雪舟往巢車之後躲避。
待萬箭停發,她將雪舟嘴上的布條取下,牽着她的手從巢車后出來。
她就站在原地,迴轉了身,看着遼軍退散的身影。
遼人,兵力分散太多,終究攻不下漢人的城池。
雪舟靠進了她的懷中,抹着眼淚說:“公主姐姐,我差點就要咬舌自盡了……”
靈藥拍拍她的小腦袋。
“說什麼不吉利的話呢。”
雪舟突然笑了起來,拉着靈藥的手就往回跑。
“走吧。”
城牆上忽然響起一片山呼。
整齊而有力的聲音齊齊地在喊一句話。
“公主嫂嫂、公主嫂嫂!”
沒來由的,靈藥就漲紅了臉。
再一閃神,城牆上那人已飛身而下,一匹駿馬自城牆上的小門呼嘯而出,將陳少權接在馬上,疾馳而來。
就像那一日。
瀾月清輝之下,他策馬而來。
一頂白玉冠,一襲霜色衣。
俊逸出塵。
今日的他,一身甲胄,平添幾分英氣。
他的身後跟着也跟着小隊人馬。
馬兒掠過靈藥與雪舟身前。
手臂使力,一把撈起,將她置於身前。
雪舟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家哥哥和公主傻笑。
白玉京像看傻子一樣的看着她,良久才取笑這個小姑娘。
“哎,你哥哥被公主搶走了,你這麼高興?換了我是小姑子,我得折磨死她。”
雪舟看都不看他,仍舊傻乎乎地笑。
“關你什麼事兒,等你當了小姑子再說吧。”她說完仰頭看了白玉京一眼,不屑的說,“瞧你這個模樣,是個公公吧,看來你是當不了小姑子了。”
白玉京摸胸自問,自己哪裏像公公了?
他氣的跳下馬來要與她理論。
身後的護衛已然牽過來一匹馬,扶着雪舟上去。
雪舟沖他扮了個鬼臉,一夾馬肚子,揚長而去。
白玉京瞧着她小小的,英姿勃發的身影。
“這小妞厲害的很,有點像少權!”
他自語了一句,上馬便追了過去。
潰散的遼人若喪家之犬,被護**追的得四處逃散。
自此一役,大周與遼人的戰爭,以大周的全面勝利而告終。
已近午時,北風凜冽,陳少權載着靈藥策馬而奔。
風在兩人耳邊呼嘯而過,心曠神怡。
耳邊響起輕笑聲。
紅雲漫上了靈藥的耳朵,說點什麼好呢。
“你喜歡我什麼?”話一出口,靈藥恨不得扯下自己的舌頭……
陳少權一手將頭盔除下,扔了出去。
聽見靈藥的問話,忍不住笑出聲來。
“誰說……我喜歡你。”他的嘴角笑出一個小窩,“是你喜歡我……”
靈藥手肘往後一懟,聽他發出小小的吃痛聲,也跟着笑出聲來:“你不喜歡我?”
陳少權一手拽着韁繩,一手將她摟的更緊。
他嘴角的笑窩愈發的深。
“看你是公主,給你一個機會嘍。”
靈藥皺着眉頭,不滿出聲:“你不喜歡我幹嘛老是找我。”她指着後頭的城牆,“你不喜歡我幹嘛讓護**的將士們叫我嫂嫂。”
陳少權歪着腦袋,看她氣鼓鼓的側臉,繼續逗她。
“因為你喜歡我,又是公主之尊,所以給你一個機會。”
靈藥不滿地撅起嘴,回頭去看了看他。
他的臉龐近在咫尺,睫毛一眨一眨地看着她。
靈藥心一慌,轉過頭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對,我是喜歡你……”
陳少權在靈藥耳邊笑着輕聲問
“那你喜歡我什麼……”
“我喜歡……”
他突然勒住了馬,靈藥便陷進了他的懷中。
他在馬上,一手扶住她的臉,將她的臉轉過來,低頭去吻她。
她的眼角眉梢被他的唇輕輕觸碰,最後才來到她的唇邊。
每一下,都讓靈藥意急心忙。
他的氣息清冽,他的語音輕柔。
他吻着她的唇,輕輕地說道:“公主殿下,不管您有多忙,請有空的時候一定要嫁給我。”
四肢百骸皆順心意。
靈藥虛弱地回過頭,靠在陳少權的懷中。
仍舊記掛着他說的話,不滿地繼續方才的話題:“你不喜歡我幹嘛又親我。”
陳少權笑她稚氣。
“全天下,我只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