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負圖

71.負圖

在周靈藥看來,蘇力青是一個有心理缺憾的人。

他雖是遼國大皇子,卻在幼年與其母妃關在塔城牢獄,十四歲才被接回。

說是遼國大皇子,可遼國,有二十七個皇子。

他是憑藉戰功,才有了如今的權勢。

培養摩教在西州的勢利,從而使西涼全境動亂。

入侵北氐,將東項滅族,他站在滔天罪惡上,培養了自己的勢利和在遼國的聲望。

他主張入侵大周,再立戰功,從而藉此在遼國稱王。

可惜上一世的他,終究是死在了大同城下。

“前世是我大意,這一世我不會輸。”他望着遙遙的山脈,縹緲的北方煙霧,吐出了一句話。

靈藥坐在他的對面,雙手雖被綁住,但全身上下均未有傷口。

或許是同為重生之人,蘇力青又對她心懷愛慕,她並未受到蘇力青的侵害。

靈藥靜靜地看着蘇力青,面色安靜淡然。

“蘇力青在你們的語言中,是什麼意思?”她靜靜發問。

“聰明。”

靈藥隨着他的目光看向遠處。

“那你可一點都不聰明。”她輕笑一聲,“你以為你輸在哪裏?”

“衛國公陳嬰。”他突然面上劃過一絲恨意,咬牙說道,“周朝有如此神將也就罷了,他還有一個兒子,莫非他也重活了一遭?才會剛上戰場就立下如此戰功?”

靈藥聽到他這樣說陳少權,笑了笑。

“你錯了。”她斂起笑容,肅穆道,“前世,你以為是輸給了大周的神將和料事如神的戰略,亦或者是大周有強過遼國數倍的強壯兵力,但實際上,前世你輸給的,是人心。”

“前世你四路齊發,不光大同攻不下來,其餘三城同樣折戟,只是一些小市鎮在遼人的鐵蹄下陷落。你為了攻破大同,千里迢迢將我從京師擄來,結果如何呢?”

“大周人在你們眼中,是羸弱不堪的中原人,心性沒你們堅韌,身體沒你們強壯,可你們用盡一切辦法,卻攻不破一座城牆,因為大周人有你們沒有的東西,那就是我們信奉的道。道告訴我們,國家危亡,你要挺身而出,即使你沒有義務沒有幫手①”

她將眼光轉向蘇力青疲累的臉龐。

“縱使你拿更多人的性命去威脅大周的將領,他們都不會屈服,因為他們堅定信仰的,是漢人的道統。”

蘇力青聽她說完,只覺腦中有漿糊,沒辦法服氣。

“前世,我不光抓了你,還從朔州抓了陳嬰的女兒。”他絲毫不隱瞞的說出,“那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在我抓她的第二天,就咬舌自盡了。”

靈藥腦中轟的一聲,不由地膽寒。

“前世你抓了陳雪舟?”她的聲音不自禁地開始發抖。

“我不知道她叫什麼。”他陷入了沉思,“一個那麼小的小姑娘,莫非也信仰着所謂的道統?”

靈藥的視線漸漸模糊,她輕輕抽泣了一下,抬手將滾落的淚水拂去。

家國存亡之際,很多人都默默地死去。

她先前所計較的一切,突然都成了笑話。

“你先前答應的,可做到了?”她想到在娑婆鄉圍困的大長公主。

蘇力青卻像是惱了一般,怒視着她。

“我在你眼中,就是一個如此不堪的蠻夷?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他揮了揮手,似乎想揮走心中的煩躁,“你們周朝的那個老婆子只不過帶了區區一萬護**,能成什麼事。更何況,前線需要人手,沒必要浪費兵力和他們死耗。”

他不安地移走視線。

“我只是為了你而已。”

靈藥嗤笑出聲。

蘇力青突然跪在了她的身前,像賭咒一樣的說起來。

“十公主,前世你與我相伴十幾天,莫非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他眼神漸漸迷醉起來,“天命如此,你我應該相伴。”

靈藥站起身來,笑着向他。

“你將我擄來的理由,是陳少權在你的手中。我是因他而來,怎會同你苟且。”靈藥眼神堅定,

“我低估了他。”

是的,她從頭到尾都低估了陳少權。

他那樣的人,會為了家國而拋棄犧牲自己的一切,更何況前世的她只是他素未謀面的妻子。

陳雪舟,那個小小的,活潑的、愛碎碎念的小姑娘,竟然也會怕自己威脅到父兄,而咬舌自盡。

而她呢?

她漸漸地,對自己失望起來。

她默默看着蘇力青悲哀的臉龐,緩緩說道:“我跟你來,還想跟你確認一件事。”

蘇力青閉上了眼睛,旋即睜開,似乎在平復心中的情緒。

“你問。”

“西州是如何變成這樣的。許羨臣和負圖法師,在哪裏?”

蘇力青乍聽到這個名字,竟然有些訝異,又確認了一遍:“……許羨臣?”

靈藥點點頭,神色平靜。

“是,許羨臣,西涼國上賓。”

自從在衛國公陳嬰那裏知道了母親當年的情郎許羨臣之後,她便在西州多方打聽,竟然從許多人的嘴裏知道了許羨臣的事。

拼拼湊湊,竟讓她也知道了些他的事迹。

許羨臣,太一宗張天師的弟子。

青年時入西涼。

假作絲綢商人,結識西涼王女蘇婆訶,二人墜入愛河。

兩年後,西涼被遼人入侵,大周派衛國公陳嬰相助,將西涼納入大周版圖。

蘇婆訶的畫像被進獻朝廷,天子命衛國公陳嬰護送蘇婆訶入京。

為了西涼安定,西涼王女毅然斬斷情絲。

許羨臣,與保管曇無達高僧舍利的負圖法師,一佛一道共同輔佐西涼王室。

然而三年後,許羨臣卻銷聲匿跡。

負圖法師則被遼人擒獲,逼問西涼皇宮寶藏的下落。

蘇力青有些緊張。

負圖如今在沙海牢獄中,不見到舍利至死不吐口西涼皇宮的秘址。

而他們已尋許羨臣數年,卻一無所獲。

他,究竟去了何處。

蘇力青很快就坦然了。

“不知,我也在尋找他的下落。”

“我要見負圖。”靈藥斬釘截鐵的要求。

蘇力青也斬釘截鐵地拒絕。

“不行。”

靈藥不為所動。

“我是西涼王女蘇婆訶的親女,我這裏有曇無達法師的舍利珠。”她平靜地說道,“若由我來與負圖法師交談,西涼皇宮寶藏的秘址,定有進展。”

蘇力青有些猶豫了。

那可是西涼皇室的寶藏,為了這個寶藏,遼人付出了多少年的代價,而他也因為許諾要將寶藏尋出,獻給父皇,而被內定了下一任遼王……

那些成千上萬的金銀珠寶,可以買多少牛羊戰馬,可以買多少良田土地,可以養多少強壯士兵……

他有些心動了。

靈藥趁熱打鐵。

“我只想找到寶藏。”她笑起來,“只要一點點。”

她將被綁着的雙手一攤。

“其餘的,全給你。”

蘇力青開始沉思。

良久才道:“好,只給你一日時間,三天後,隨我去大同。”

靈藥垂下了眼眸。

“拿我去敲開大同的城門嗎?”

蘇力青突然笑了,鬍子也抖了起來。

“不,我是想讓你對陳少權死心。”

帶你去大同,讓你在城下再死一次。

這一次,我不會讓他把箭射在你的身上,我會讓他把箭射在你的心上。

靈藥不再說話,眼眸垂下,遮擋了其中的不屑。

她已明白了家國大義,又何必在乎陳少權的那一箭射還是不射。

沙海牢獄便在漠北的沙漠中,距離如今所在地並不遠。

行了一天的路,便趕到了。

這裏是建造在沙漠地底的牢獄。

其中關了十七個和尚。

頂頂地下,是負圖法師。

靈藥隔着鐵欄杆往裏面望,一個皮膚乾枯若樹皮的長須長發老者躺在其中。

他老的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口中卻還在念誦着什麼。

靈藥靜靜地去聽,屏息凝神。

“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是心經。

身邊的蘇力青不耐,高聲道:“負圖,西涼來人了。”

靈藥回身望他。

“請你迴避一下。”

蘇力青斷然拒絕。

“不可能。”

靈藥笑了一笑,正要出言,卻聽負圖在其中沉沉出言。

“是哪一位。”

他的聲音太過蒼老,似乎沒有一百歲也有九十多了。

可他實際上只有五十多歲。

靈藥慢慢走了進去,面對着躺着的負圖法師,雙手合十,跪拜行禮。

“南無阿彌陀佛,藥師佛座下弟子周靈藥敬問法師安康。”

蘇力青在一旁嗤笑出聲。

負圖卻緩緩地、艱難地坐了起來。

他雙目渾濁,似乎已不能視物。

“周靈藥。”

靈藥將藏在胸口的舍利子拿出來,遞在了負圖蒼老的手中。

“法師,我乃西涼王族蘇婆訶之女。家母曾與許羨臣相識。”

負圖面色毫無波動,手中輕輕摩挲着那枚舍利子。

良久,目中有淚水湧出。

“蘇婆訶。”他輕輕念了這個名字,“這個名字是曇無達**師為她所取。大悲咒有十四個娑婆訶,每一個都有六種真意。”

沉沉的聲音在沙漠地底迴旋。

“找到許羨臣便可知寶藏秘址。”

“許羨臣,他應當在海外仙都稚川。”他突然笑了,“可沒有人知道稚川在哪裏。”

靈藥心中狂動。

海外仙都稚川。

那是陳少權學道的地方……

他從那裏而來。

她忍住心中的狂喜,默默看着負圖,良久才以頹然的語氣說道:“那弟子應當如何?”

負圖拍拍手邊的一本《心經》。

“給你。”

靈藥接過,卻被身邊的蘇力青一把搶過。

老舊發黃的紙張在蘇力青手中翻動。

良久,他看不出有何不妥,這才遞給靈藥。

靈藥輕言:“我在佛寺修習,當時常念誦心經。”

負圖緩緩道:“若羨臣在世,怕也會鬚髮斑白了吧。”

他雙手合十,念誦佛號,良久才睜開了雙目,緊盯着靈藥。

“般若功德不可說。此中真義,盡在心經。”

靈藥望着他的眼睛。

他目中無神,黑的少,白的多。

卻無比的堅定。

他的目光緩緩下移,移至靈藥手中的心經。

良久,他才將雙目合上,手中卻在摩挲着那一枚舍利子。

這是曇無達法師的舍利子啊。

他默默地在心裏哭着。

還有泰半在哪裏,在仙都稚川。

西涼摩教之亂,佛道兩門攜手保護西涼的王室血脈,保管着西涼皇室寶藏的下落。

許羨臣,就是曾經與他並肩作戰的兄弟。

不管他是道,是佛。

他都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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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不嫁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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