妯娌和

妯娌和

“公主,奴婢今日整理箱籠,皇后給你準備了好幾張狐皮、貂皮,其中一張還是火狐皮,顏色漂亮極了,壓在箱子底下豈不可惜,不如做了出來,這冀州的冬天格外冷,你正好禦寒。”玉髓兒在姬央的耳邊碎碎念道。

“這些事你拿主意就好了。”姬央懶洋洋地道。

“可是,宮中來的綉娘這次也走失了,外頭的人做的哪能合你心意,在這兒找人的話,她們的樣式又不時興,還在穿咱們中州幾年前的式樣,不如請皇後娘娘再派幾個人來吧。”玉髓兒娓娓勸道。

姬央的眼珠兒一轉,笑着點了點玉髓兒的額頭道:“我說你今日怎麼這樣多話,原來是在這兒等着我呢。說什麼要綉娘,你還是惦記讓母後派女史過來是不是?”

玉髓兒的小聰明被姬央戳穿,她索性笑道:“公主聰慧,什麼都瞞不過你。”

這是玉髓兒第二次提及女史了,姬央不是聽不進人言的主子,她問道:“是遇到什麼事了么,玉髓兒?”

玉髓兒沉默片刻才道:“奴婢人微言輕,閱歷又少,見識也不如那些女史大人,就怕照顧不好公主。”

其實後面都是廢話,唯有“人微言輕”四字才是重點,姬央是何等人,在不被情0愛障目的時候,一點就通,一通就明,她點了點頭道:“那你去磨墨,我給母后寫信,讓安王叔替我帶回去。”

寫完信之後,時辰還早,姬央是個閑不住的人,加之重光堂里玉髓兒她們在整理箱籠,姬央索性帶着珍珠兒去了大嫂裴氏的院子。

裴氏自然是料不到,安樂公主會去她那兒串門子,所以她依然如往常一般在佛堂里念經頌福。

姬央去到裴氏的院子時,那守門的丫頭見着她,立即猜出了她的身份,忙不迭地行了禮。

“大嫂可在屋裏?”姬央問道。

“回公主,大少夫人在佛堂念經。”柴丫見姬央抬步就往裏走,立即忐忑地跟了上去,也不知該不該說,萬一惹怒了安樂公主,她也吃不消,幸虧她眼尖地看到了大娘子身邊的翠華,趕緊喊道:“翠華姐姐。”

那翠華聽見人喊她,轉身往這邊一瞧,自然就看見了姬央,也趕緊跪下請安。

柴丫道:“翠華姐姐,公主是來尋大少夫人的。”

裴氏在佛堂時,等閑是不許人打攪的,她覺得那是對佛祖不敬,尤其是在大郎死後,她更是痴迷佛事,府里的人都知道她的習慣,便是戚母在她早晨和下午誦經的時間也不會找她。

可是安樂公主是天子之女,她若是要見裴氏,裴氏也不得不出來,翠華她們自然是要維護自家主子的,也虧得翠華伶俐,她躬着身領着姬央往堂屋走去,又衝著柴丫使了個眼色。

那柴丫也是個機靈的,姬央剛坐下,就聽見一串急切的腳步身響起。

“公主金安。”來人正是裴氏的女兒,沈家大娘子沈薇。

那翠華和柴丫雖然機靈,可姬央從她們的眼神交流中已經猜到了裴氏誦經時大約不喜歡人打擾,其實她也只是過來看看而已,裴氏年歲比她大上不少,即使見面也沒什麼可說的。

而大娘子沈薇今年已經十六,比姬央還大上一歲,年齡相仿的兩人在一起,話題自然多一些。

沈薇已經訂過親,是徐州東海太守的長子,婚期定在明年,也就是永安二十六年的春天,她這會兒正跟着裴氏學管家,還要抽空綉自己的嫁衣。

姬央一聽便來了興趣,“能不能讓我看看?”

沈薇自然不能拒絕,便邀了姬央去她的房間。沈薇的嫁衣一點兒也不華麗,等閑的布料罷了,不過她的針線非常好,繡的蝶戀花,那蝴蝶簡直活了一般,看得姬央連連讚歎。

“這袖口和領口若是用玫瑰金線綉一串薔薇,顏色一下就亮了,晚上行昏禮時,在燭光下一定好看。”姬央道,否則沈薇的針線功夫再好,這嫁衣也不亮眼。

沈家自然不是用不起玫瑰金線,只是一直堅持儉樸持家,所以沈薇的嫁衣並未用金線。可她畢竟也只是個小姑娘,又是一輩子只一次的事情,難免嚮往。沈度和姬央成親時,沈薇曾遠遠地見過姬央華麗的嫁衣,在月色和燭光下,瑩瑩發光,漂亮極了。

儘管如此,沈薇還是搖了搖頭,見她這般,姬央已經猜出緣故來,裴氏禮佛,喜歡素凈,她自己穿的衣服還是布衫。

“不過這樣也非常漂亮了,你的女紅實在是好,用了金絲線說不定反而喧賓奪主了。”姬央又將話拉了回來。

沈薇暗嘆姬央的心思靈慧,她沒想到安樂公主居然是這般模樣,一點兒架子也沒有,兩個人說起話來,姬央又問她平日做什麼消遣等等。

不一會兒,裴氏誦完了經,自然有丫頭告訴她安樂公主過來了,她便也到了沈薇的屋裏。

姬央站起身道:“大嫂。”眼見裴氏就要行禮,她趕緊扶住裴氏道:“大嫂,咱們已經是一家人了,若是每次見面都要這樣行禮,豈不見外,而且我是最不耐煩這些的呢。”

那裴氏還要行禮,姬央只好由得她,待裴氏行了禮,姬央又起身向她福了福身,裴氏要攔她,卻被她閃過,只聽她嘻嘻笑道:“大嫂,剛才咱們敘了君臣之禮,這會兒總要讓我行弟妹對嫂嫂之禮,咱們今後大約每次見面都要這樣跪來拜去了。”

裴氏擰不過姬央,只得作罷。

姬央又讓珍珠兒將一本黃絹裹着的佛經捧給了裴氏,“大嫂,這是上回西域僧人送給我的‘地藏王菩薩本願經’,我自己是不念的,大嫂事佛至誠,這書在你手裏,才免得埋沒。”

裴氏本不願同姬央多來往,可是她這本書實在是送到了自己的心坎上,便也就含笑收下了。姬央的這片心意,她也算是收了。堂堂安樂公主,還費心打聽她一個孀居婦人的喜好,也是誠意十足。

姬央小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大嫂,我還要去五嫂那兒,就不多坐了。”姬央轉頭看了看沈薇,她和裴氏雖然無甚話說,但同沈薇卻還聊得來,她又是個喜歡跟人玩兒的性子,便對裴氏求道:“大嫂,能不能讓大娘子陪我去五嫂那兒坐坐,我同五嫂不熟,如今厚着臉皮去打擾她,我怕……”

姬央既然開了口,裴氏自然沒有不允的道理,恰沈薇也是在院子裏關得有些悶了,便也欣然前往。

只裴氏看着姬央的背影不知在發什麼神,不過顯然這位安樂公主的確和眾人想像中的都不同,而裴氏對她的觀感則是,說話做事未免太直率了一些。不過也可以想像,蘇皇后的獨女,萬般嬌慣着長大,誰也不敢給她氣受,宮裏又被蘇皇后清掃得那般乾淨,她身邊又沒有勾心鬥角,自然養出了一副率直的性子。

五少夫人祝氏的院子離裴氏的院子不遠,姬央和沈薇二人走了不多時,轉過游廊,從虛掩着的後門進了祝嫻月的院子。

安樂公主進門,動靜自然小不了,處處都是問安聲,祝嫻月聽了也從東廂走了出來向姬央行禮。

彼此之間自然又是一番推讓,不過祝嫻月明顯比裴氏通透,一個屋檐下的妯娌,也沒有動不動就磕頭的禮兒,所以推讓幾番后,便也由着姬央喚她為“五嫂”。

“五嫂剛才在練字么?”姬央問道。

“六嬸怎麼知道?”沈薇驚訝地問。

“我聞着墨香了。”姬央得意地笑道。

沈薇看着姬央紅潤粉嫩的臉頰,她的眼睛又大又亮,笑起來,眼角彎彎,唇角彎彎,叫人看了心情也忍不住跟着好起來。

大抵,美人都是能蠱惑人的情緒的吧。

既然說到了字,姬央和沈薇便擁着祝嫻月去了她的書房。

祝嫻月的書房佈置得十分雅緻,沒有什麼金石古董,也沒有什麼珍玉玩石,擺放的都是不值價的東西,但卻勝在精緻,比如一個竹雕東山報捷圖的筆筒,刀法細膩,人物栩栩,就叫姬央愛不釋手。

擺設普通,然而牆上掛着的卻是價值連城的前朝大家的書畫,姬央看着上頭的鈐印,心道:祝氏真不愧是有名的才女。

祝家是詩書傳家的名門,歷代都有女子入宮為女官,深受宮中貴人的敬愛,而眼前這位祝嫻月是祝家本支的嫡女,模樣雖然只能叫做清秀,但腹有詩書氣自華,瞧着別有一股嫻靜淑雅之氣,叫人一見而心生好感。

姬央和沈薇走到祝嫻月的書案前,見上面鋪着白紙,寫着“孤光照還沒,轉益傷離別”,應該只是半闕未完的詩。

“五嬸的字越發好了,怪不得連六叔都贊五嬸的字清麗洒脫。”大娘子道。

祝嫻月微微一笑,對大娘子的讚歎十分淡然。

倒是姬央看了之後,微微凝了凝神,躊躇着該不該直言,不過她的性子就是藏不住話的,“的確清麗,五嫂的小楷想必定然是一絕,不過寫大字,就失之柔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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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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