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霎雨清明

E，當然不是外界機關的那位詐死的E，而是她的女兒Echo。

她來到這裏好幾次了。這裏是心中會的一個秘密據點，但她疑心G也是知道這個據點。她對G和二十六人有一種極其複雜的感情，崇拜、憎恨、恐懼、期待……

之前的每次都在猶疑，於是又默默離開。

“真的是沒有的嗎？”

她問自己。

靜謐的火焰在她的眼中燃燒。

放棄以往的思想，去想思想的事情。

“我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的期待。若要說的話，我只相信自己能夠創造一切，不過唯有你，我們是一樣的，或許是能夠理解的……說是傲慢也好，說是無知而言，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活下去，我絕不能忍受這樣的結局。所以我想要拜託你一件事。”

這是愛比蓋爾的遺言。

那個驕縱而自矜的女孩子凄慘地對她說。

撕開了所有面具，其下的心扉的情感讓Echo答應了。

生活在可怖異界時候的記憶向她湧來，讓她難過。

“看着真可憐。”

煙圈浮起，消散於無形。

女子慵懶地倚靠在門上，眼見外面的群山。

黃昏傾倒在地平線上，流星在青灰色間飛向蒼穹。

那些在地球上曾經的古老居民已經離開了。大道寺想着，又對E說：

“我注意你很久了，你是十億分之一，那位流動的火吧？長得真俏。”

赤紅在橙黃中不安地扭動。兩者一起在人的眸子裏掙扎。

“大道寺友珊……女士。”

她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人。

“你也認得我啊。這讓我有些意外。叫我大道寺就好了。我並不比你年長，說不準比你還年輕呢。”大道寺友珊抿嘴輕笑，手上拈花。裙擺隨風起，直露出白皙的大腿根部。她的面部沒有蒼老的痕迹，卻滿溢成熟的風情。

桃花面下，全是別種意味上的舉止姿態。

唯有眼中沒有任何人該有的感情，冰冷得像一譚深深的泉，黑幽幽地如萬古不變的深淵。

“那麼進來吧，焰。”

焰？E來不及思考，見到大道寺轉身，便就跟着去了。

不為了什麼，只為了復活愛比蓋爾。

“G的部分寄居在愛比蓋爾的能力里很久了。不然他不可能從深紅蟄殺中逃出來。深紅蟄殺，其本質非常神秘，要我說的話，這東西和六獸很相近。”

大道寺進去后，坐下又談到E想知道的問題，莞爾一笑。她輕輕搖動着手中的一個空試管，彷彿其中有什麼東西似的。

她的一舉一動間彷彿都心不在焉，但E卻覺得自己的所有行為和考慮都在她的思考之內，以至於感覺到一種被掌控的意味，但又不會感到拘束和緊張。

“我想知道的是愛比蓋爾和G的關係，全部的關係。”

“那是很遙遠的事情了。你現在讓我一時說，我倒只能給你說得簡單一些，我也很難組織出完善的言語呢。”

令人厭惡的長長的音。

“G在早期對生命科學很感興趣。他尤其感興趣的就是D。D的不死你是知道的，在外界機關覆滅時都被那些媒體曝光出來了。他的不死本身還包含着一種進化力。”

她吐出一口煙圈。

“在遭遇到足以讓自身死去的威脅時，會調整自身的存在的姿態來對抗死去。但是這種調整不會危及到作為D這個存在的本質。其實這樣說也是二十六人內部一個自大的推測。記憶似乎是其中的一環。有一次作戰中遇到了能夠干擾思考改變人的記憶的能力，D便以不死免疫了這種情況。而更重要的便是物質的身體，更是不可思議地變化着。看着永遠青春的D，G他卻越來越老了。”

說到這裏，大道寺露出了嘲諷的神色。

“從古至今，生老病死，人之苦啊。G不能免俗。何況二十六人嘴上謙虛，可實質上怕是大多心高氣傲，覺得天下自己獨樹一幟，有理想，有抱負，超出凡人。G為了克服這些問題，對生命科學展開了相當的研究。他當然沒那個天分和功底，但是有超能力啊。能力和法術力，他是行家，他有的是辦法利用扭曲現實的力量來幫助自己實現目標……當然即便是他，也沒辦法直接改造，畢竟他搜索不到。但是卻借了一個道。”

“愛、比……蓋爾。”

Echo心裏一沉。

Abigal，也就是愛比蓋爾的英文，源自希伯來語，意為‘父親的喜悅’、‘父親的禮物’。

大道寺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E的心思，徑直說道：“你和她也是同病相憐吧。G原本就搜索到自己的基因圖譜上的原本的子代，後來又‘造’出個兒愛比蓋爾。這真是了不得啊。你是精卵結合的正常子嗣。可愛比蓋爾是G提取自己的X染色體自己一個人造的。”

說到這裏，大道寺也忍不住感。

“【究魔演繹·四神唯一心超譯】就是用來做這個的。這個法術的名字也是拗口得緊。要不是前巴別語，我還說不太清呢。他用這個法術將人類基因密碼全部展開，交由自然選擇。而這法術之後就能通過想像中的人體特徵和搜集得到的個人基因資料，一一比對，反過來作用於自然選擇，強行做出了個愛比蓋爾。其中原理我也說不清楚。不過聽着很像吧，像那個死去的教宗。”聲音越來越輕，飄在半空中似的，有一種說不出的輕佻和玩世不恭的味道。那種……對未知的世界和人感到可怕而偽裝出的輕佻和不恭。

E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大道寺在指誰。

大道寺又幽幽地嘆了口氣。

“我覺得你是有必要知道的。我曾經有過一個許諾，所以你要做的話，我不會攔你。但如果你不做，我也不會去主動做。愛比蓋爾從基因深處就與人類迥異。她活着也是種痛苦，我不知道她為何要活。但她活着也不可能擺脫G的控制。只不過是悲劇的演員，卻永遠沒有下台的一日。受着操偶師的擺弄，也不會覺悟到自己的思想全是被設計好的。就算是此刻向你祈求的復活，也可能摻雜着G的意思在。你知道這些后，還要將她從安寧的死亡中拉出，重新在這世上無力地舞蹈嗎？”

大道寺放下了一切，第一次在E的面前露出的認真的神色。

她這樣問。和藹的神色像是E在很久很久以前還有記憶的母親的音容，與現在的母親不同的樣子

E不安地在她的座位上扭動着，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大道寺微笑少頃，突然厲聲道：“我要你大聲地說出來！說！”

“是……是的，我要。”

E猝不及防，下意識地回答，她停頓了一下，再也沒有一絲的猶豫。

友珊又回到那種輕佻的樣子，擺了擺手。纖麗潔白的雙手像是冬日的雪，在E靜謐的火的注視下晃漾着。

“那就開始吧，那並非是很困難的事情。這裏廢棄的設施也夠用了。”

過去俄羅斯秘密結社在這廣袤的雪國大地上所用的一個廢棄的研究所後來被心中會改造成了一個小據點，在這時又要做忤逆自然的舉動。不過既然是自然的人去做出可能做到的事情，那便也是自然的咯？不過這樣，也沒什麼不是自然的了。

生死的境界模糊，生命也不再是一種奇迹和不可褻瀆的神聖了。魔法之所以稱為魔法，未必不是在指着其中的魔性。

“不要以為這是儼然而不可侵犯的領域。這世上沒有神聖的東西，只有絕對的平等。我們與這領域是平等的。”G說。

鄉江水上白浪起伏。燦爛的光彩中倒映着E的樣子，而大道寺的樣子卻模糊不明。

“假如存在不滅的靈魂就好了。”

然後他說。

“是吧，D？”

最後他又說。

門被踢落在地上，回歸了其木板與物質的本質。

“我以為你會去俄羅斯。”

G不慌不忙。

“我以為你不會那麼快動手。”

“可你的以為都錯了。何況這裏不就是俄羅斯嗎？藉由十億分之一的拉尼凱尼亞的軀體中纖維狀空間的研究，製造出了地球上的超脫了尋常物質的時空間迷宮——星光界。【究魔演繹·秘星轉輪】、【究魔演繹·星光體創造】。你教會了林泉致的時候……”D頓了一下，“便也教會了我。”

R在D的身後，嘲弄地看着這一切，露出享受的表情來。

G將所有情況收入眼底，繼續問道：

“那你是來殺掉我的嗎？如果是親愛的你的，我並不會反抗。只需等我完成一件事情，我自然會接受屬於我的懲罰。”

“要是林泉致當初做得更乾淨點就好了。”

“她不是不想做乾淨，而是她知道我有其他的克隆體備份在太陽系的小行星帶之外的幾個星球上。”

G用着漆的模樣，還是少年時候的聲音，天真無邪，卻又深沉，在D的眼中既熟悉也陌生。

“這不是為了任何人，只是為了我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會貫徹它。”

G轉動椅子，看向窗外那不正常的彗星的掠起，有些不屑，也有些感傷。

“是那些在很久以前就居住在地球上的古老存在的離開讓你轉變了目標吧，法術力和能力，權力，強力，以及暴力，是世上最古老的真理，即使是那些不可思議的生命啊也會屈服。哪怕是忍受全部物理環境的惡劣，甚至開闢到其他的維度中開始其生存和進化的道路，哪怕是理解了宇宙全部的真相，從而突破自己身形之物，到底都是凡物。“

“並不是的，你還是說錯了……”D搖了搖頭，“只是我差點忘記了卻又因為一次遭遇而想起的一個人……還多虧了那個林泉致的化身？”

“Prophet？”

“不……你啊，總是想要將一切掌握在手裏，也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D突然笑了。

“是Hog。”

G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瞬間的慌張。

外面的星還在上升，好像地球在下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