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終末使者
“那好吧?”
G閉上眼睛,似乎放棄一切希望,只顫抖着等待最後的終末。
“死並非是結束。”
D陰惻惻地說道。R早從和D的交流中發現他沒有殺意,但到了此時,卻也為D的舉動而迷惑。她的能力預測不了D的心思。而他的心似乎一直變化着。
天淵從D的體內破出,高速射G而去。天淵的傳遞非是尋常的運動之學,而是事物內部秉性的共鳴與聯結。時刻處於誕生與滅卻的過程中,藉以向前生長而向前,藉以自我毀滅而保持原本的形態。
G被打了個正着,卻像沒事人一樣。只見他的身體迅速開裂,更像是揮發了一樣,以肉眼不能察覺的樣子消失於無形。
“那你過來是來殺我的嗎?”
這聲音是空氣自發的震動。其源泉不在三維的世界之中。光透過朦朧的蟲子的身體,變成了淺灰又接近於紫的邪惡的樣子。
十萬八千、無量、阿僧祗、那由他,小到跨越了普朗克之尺度,達到了連力都無法簡單作用的無之領域。此即時空之背景、虛空其表象,無限小,即非是有,也非是無,而是介於這兩者間連接了有無的根本單子。
不能通過任何舉動而出現,也不會因任何力量而消失,只在突然之間密佈,沒有出現的因,也不會有消失的果,但確實存在着出現與消失的現象,故知一切聯繫與變化皆止於此。故知其為純然抽象之物,擺脫了人類全部經驗性的認識。
【究魔演繹·幕布現實】
——自我完滿·天則廢壞。
先天不敗,大致如此。
R這時露出驚容。她的能力竟然被這個法術的力量阻隔,甚至可以說是無效化,雖然仍然在運作,但是什麼都感知不到了。她本來已經平靜的心又掀起波濤。
D也不惱,從他的體內取出那象罔元珠的複製。
“殺?並不是的。假如這處基地被徹底破壞,你也會感到苦惱的吧?”
D現在很危險。G可以確認這件事情。
太穩定了。他現在的精神太穩定了,彷彿一切從心所欲,蔑視所有。他現在有猶疑,卻不再因為猶疑而止步,反而想要做他想要去做的一切事情。
人們常以為的穩定其實是受控制,而真正的穩定只是控制罷了。
這處基地是G苦心經營的一個據點,當然並不僅僅是地表或地下的那一層。而D所說的破壞,絕不會如此膚淺,恐怕與其他空間的聯通也會被摧毀。
那珠子脫離了不死的肉體的束縛,受到天則廢壞的影響,其外殼開始破碎。內里的東西即將裸露出來。那駭人的波動從更高的維度上傳來。
這是對精細結構的破壞。
並非能以物質述說,卻真實存在於萬物之間的構造。
“這個規模是被國際法禁止的。”
語速很快,帶着一種奇妙的嘲諷的意味在。
D來不及聽見。
震動的頻率皆壞滅。無數細節盡數抹滅。事物迅速失去了構造的支配,爆發出巨大的空白,接而迅速回聚。光被擠到一邊,析成各色。粒子由於失去了物質的背景而全數化作能量,達成了質能轉化的奇迹。
這個現象一旦擴散,恐怕地球也不會倖免。G的念頭在這剎那間轉動。他並不依靠化學物質來傳遞神經中的信號,現在的他只依靠——
光。
正當此時,D以不死的塵身將那珠子封印。
天淵顫動,提示了D他已經不在地球了。“一次又一次,離開了地球……這裏是荒謬林。”
常人眼中的荒謬林自然是樹。
那是因為人腦不足以認識荒謬林,人的感官也無法接觸到荒謬林微妙的信息。
所以根據僅僅知道的微末而造出的幻象——亦是自我保護的一種。
而D眼中自然不是如此。
一切回歸其本初的面目,而造成出極大的荒誕的景象。
複雜的無限的重複,單調的永恆的構造。巨大的複雜中掩蓋了其根本的單調。永無止境的同時唯存壞滅的永象。
沒有色彩,也不能用話語表達。
最後的物質所能成就的毀滅的終末的景象。
“D。在二十六人當中,我最懼怕的就是你。”G的影子在半空中,他嘆氣,“人們常說你的平庸。可你啊,怎麼也制服不了。超越了一切限制的不死,將萬物的施加克服……智慧不足以困住你,力量也不能打敗你,世界不能屈服你。你才是這個世界的大局,是真正的王權。你的能力迅速發展到這個地步真是讓人措手不及,但仍有兩種方法才能打敗你。”
D平靜地看着這人。
假若在此時說所有的能力都是平等強大的,未免太過荒謬。似乎確實地,有些人的能力就是遠遠高於他人。熟悉了現實的人對比習以為常,不熟悉現實的人才會洞悉其中更大的錯謬。
“打敗我?”
笑是世上最複雜的表情。二十六人大多愛笑。但G此時笑不出來,他越來越感覺到自己摸不透這個人。他並不慌張,卻也不能平靜。他清楚地知道他自己。笑不出,卻很高興。
算無遺策只是人的臆想,任何計劃也算不過現實二字。
故云,與天斗,其樂無窮。
那是絕大的充盈。
人是理性的動物,但並非是理性的。
他退讓地說:
“並非是打敗,只是讓我不被你打敗。”
那雙眸子閃着耀眼的光,法術力的色彩熠熠。D熟悉這光,那是——被抑制的興奮。
現實的光照進了荒謬林之中。全部認識的基礎重新被創造。
那些原本被認為是假的大腦製造出來的自我欺騙的東西,反而成為了真切的物質世界。
無數的星光體從G的影子中飛出,幕布現實。
“自我廢壞·天則完滿。”
所有的星光體射發出無數的光團,猶如銀河肇始。這並非是一個比喻。存在開始發散開來。無數的宇宙因此誕生。
宇宙的存在沒有大小的分別。既不會因為多而擁擠或者容不下,也不會因為少而顯得空曠。
擁擠和空曠只是空間感的錯覺。
至於創造宇宙,那並非是困難的事情。即便是凡人,只要掌握了正確的方法,隨便用一點物質,什麼熱狗或者雪糕還是口水也好……就能創造出數目巨大的宇宙,只不過他並不能知曉或觀測到自己做到了這一點,更無法清楚地認識到其中的因果聯繫。那種因果關係是超越了人類大腦所能理解的極限的。所以也就稱不上是創造。
人們常說的創造還包括了控制,至少還包括了影響,可創造只是創造罷了。
而創造一個真正意義上無窮多的宇宙也簡單。
只要在無中扔進一點隨便什麼東西,那麼在無中擴散就會以超越一切具體數字的速度來創生無窮多的宇宙。
唯一的難點只是接觸無。
無有很多層次。人類的語言在無上止步。
這一層無是沒有有。
“那兩個方法一是利用人類的情感,來驅動你的心。你的思維還是人類的思維,那麼到底不是不可捉摸的,而是可以預測的,可以施加影響的。其二……便是不死所要達成的生。不死進化的途中並不定會保留你想保留的能力。那麼現在就允許我在此述說未來永劫之制,我將會為你完成全部不死的過程。請不要怨恨我,請不要原諒我,D,一切都會回到原本的樣子的,曾經大家所期盼的樣子。”
G輕輕地低下了他的頭。
他不奢求怨恨與原諒,只自顧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倘若說魔神是唯一的思考者。那麼亞魔神如D的境界是——
圓滿的思考者。
順着在無數維度與時空中延展的聯繫,將所有可能的自我進行收束。
並非消滅,而是收束。
以此成就為圓滿的思考體。
其特徵為確立自身存在的境界之線。
那麼消滅這境界之線,就是逆轉精靈之理。
細胞能稱為自己嗎?大腦能說是自己嗎?靈魂能稱為我嗎?永遠的第三觀測者,唯見忒休斯之船永無止境地在物質大海中做着永無止境的交換。
終結之時刻已至,宣告最後審判之始。
“我曉得這並不能殺你。”
連亞魔神都算不上的他在無數宇宙的分離之潮中倏忽幻滅。
即便是魔量觸及到自身的真相也開始湮滅。
“這能抑制你。天仙沒做這一步,我不曉得。但我會嘗試來做。這樣也好,給我一個機會吧,我親愛的D。”
從很久的過去開始,G就長期對D催眠和誘導,到了現在被一併引發。
大量概念性的認知與法術力攪亂在一起,震蕩人心。
天涌大光流,人間是何鄉。
由G創造出的無窮多的宇宙,G不能控制影響,但他能以這個方法選擇出一個他所期望的D來。而在誕生的同時,便被D作為亞魔神的境界俘獲。
那只是個零。並不能撬動無限——本應如此。
D迅速進入到了這所有無窮之中。
萬物是我,我非萬物。
認知的境界由於吞沒了錯誤的東西而產生了瞬間的幻滅。只在此刻,大量錯雜信息湧入D的大腦。他沒辦法處理這一切,只能依靠不死。
荒謬的林海以其無限的自我重複迅速迷惑D的精神。他開始錯誤地將萬物認知為人的一部分。
於是不死為之變化。只在一瞬間,由G所創造的所有的宇宙被D的光潮吞沒。錯誤的認知,開始將其他萬物認知為自身的一部分而繼續使得不死開始擴張。大量被吞沒的宇宙中內部的鬥爭開始迅速使得不死向著更加簡單和無的方向進化與……同化,造出更多奇怪的性質。
R穿到此界,更加震怒。她非是為了D的遭遇,而是為了G的手段。那之前一直現身的G只是一具可有可無的軀體。
真正的G,早已寄托在多元宇宙作為G的相似性的聯繫之中,徹底異化為非人的怪物。
而所利用的道具正是R身前作為能力的具現。
能遮斷聯繫的也唯有聯繫而已。
“居然還有你!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
R的憤怒止不住,但她也不得不退讓。此刻D的認知紊亂已經開始將大量物質納入其自身。他的存在以一種非凡的方式擴張開來。荒謬林很快已經不能容納D巨大的存在,從而被破開。於是他落到與之對應的物理宇宙中繼續擴張。
“又有誰能幫我呢?”D突然想到。他早已不再奢求幫助,但不知怎的,會為此而失落。
他的意識不因此受到影響,只無法操控不死的作用。他不會受到任何威脅,但並不代表他願這樣。能力的機制凌駕於個人意志之上。而他自己都沒有能夠深微地了解人類思考的全部過程,更別說去操控或逆轉這個過程。
這就是作為地上萬國的終極生命們與D這樣的亞魔神最大的不同。
此時此刻,並沒有人能幫助他,也不會有人去幫助他。
但他會自己做。
R知曉不死將帶來的威脅,想先切開混亂不安的時空準備離開,去時間流動較慢的地方慢慢思考和推演。可她動作未成,宇宙監察再現,一個東西落在她的左肩。
那是G在荒謬林的備份的手。
這時,R才徹底明悟,她看到整個荒謬林每個結點每一個重複,每一個自相似之中都是一個G。
地上萬國·荒天乘我。
“我已經勝券在握了,R。”
R聽到了G的話,內心無明火起。這時她才透過自己的能力意識到當時漆與愛比蓋爾的要素根本不是個人的繁殖和返祖之類的限於一人的境界。
G現在雖然量還遠不夠,但確實地……已經足以加入地上萬國之列,堪稱終極生命體的一種。
即便是魔神意志代行者如今的她,也要鄭重的對手。
而在這個對手剛剛發出勝利宣言的現在,他錯愕了。
不知是那一具,但無疑問是蒼青調色板能力的同化體之一,一直寄托在真正的象罔元珠之中,在D的變化里從隱藏的時縫中暴露出來。
天淵自身居然顫抖不已,展現出額外的變化。
至少有四個其他人的存在迅速在荒謬林中擴散開來。
其中有三個是埃達。
“荒謬林已經是我……”
G的念頭轉過……
“一千六百七十七萬七千二百一十七。”
那聲音響起,是G所熟悉的。
“掌握無限並非是必要的,只要達成掌握需要的有限也夠了。力量不大也不要緊,只要能撬動世界的槓桿也夠了。”
R大笑,開懷。
又雲,與人斗,其樂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