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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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字之差

大姑余保利二小姐一行人,疾行一夜,天亮之前趕回了米吉橋。回家才知道老爺沒什麼大事,鬆了一口氣。進來探視,見老爺很平安的睡着,米甫臣守在床邊,眼睛熬得通紅。大姑眼淚就下來了,感激的說:“虎兒,謝謝你啊。”

余保利二小姐也是非常感激,和米甫臣,太太一起出來,在外面說起了老爺發病,救治的過程,還是心有餘悸,真的是太兇險了,太突然了。

也沒有人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問老爺,他也不說。就是大叫一聲鬼啊,就人事不知了。

太太說已經請了和尚道士,明天來驅邪做法事。老爺是不相信鬼神的,他肯定不準,到時候余保利虎兒可是要堅持,鬼神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米甫臣說姐夫主持吧,我明天有事。老爺吩咐發糧放賑,可能要忙一兩天呢。

哦,那是啊。余保利點頭。

這是米家的祖傳,每到災荒之年,祠堂都是要放賑救濟貧苦吃不起飯過不了年的米氏族人的。今年大春歉收,很多人家裏可能已經斷糧揭不開鍋了,開倉放賑,的確是及時救人的當務之急啊。

米家祠堂的米氏子孫,大多數,百分之九十左右吧,都是租佃祠堂的公田,或者是長房的,富裕人家的田地耕種生活的。地租並不是很高,相比另外的地方的貧窮人家,這裏要好過得多。地租,因為土地有肥嵴,沒有一個定數,但大約是小春這一季收成的三分之二,加上政府捐稅、祠堂派的糧款,剛好約等於每年小春的收成,進入民國,苛捐雜稅多了,就更難一些。大春這一季收成,就是種田人全部生活所需了。大春種紅苕玉米水稻,收成比小春高,所以,正常年份,種田的人,雖然依舊貧困,但是吃飯穿衣還是沒有問題的。現在遭災了,大春歉收,特別是租種旱地的,幾乎顆粒無收,都指望着祠堂放賑救命呢。

太太說:“虎兒,那你去睡一會兒,我守着吧。”

米甫臣本來還要爭着守護老爺,看看大姑,他的確是太想和大姑單獨在一起了。再說,太太已經睡了一覺,精神也很好。就說:“好吧,大家睡一會兒,天亮了還有事做呢。”

各自找地方睡覺。不提。

米甫臣和大姑回到這邊,大姑洗漱,米甫臣也趕緊洗漱。大姑說:“虎兒,坐下,讓青荷青草他們侍候你洗腳。”

米甫臣笑笑說:“免了吧,我自己來就行。”

“虎兒,坐下,你怎麼不聽話呢?”大姑有一點生氣的說。

聽話,對,米甫臣一直都是很聽大姑的話的。只好坐下。本來吧,就是想早點洗漱完,打發丫頭們出去,自己好和大姑親熱啊。久別勝新婚嘛。看着大姑那姣好美麗的容顏,米甫臣早已情不自禁了。

青荷端來了洗腳水。放在米甫臣腳下。

米甫臣彎腰脫鞋襪。

大姑沖米甫臣溫婉一笑,說:“青荷,你幫你大爺脫鞋啊,愣着幹什麼?”

青荷就幫着米甫臣脫鞋。

米甫臣連忙躲閃,說:“這個我來這個我來。”這麼久,大姑沒有在家,他一個人生活,很是無聊,睡覺前也就不一定洗腳,鞋子襪子,也不是換得很勤了。加之今天又跑了很遠的路,腳臭啊。讓青荷那麼姣好美麗的一個大姑娘給自己的臭腳脫鞋,他很不好意思。

大姑不高興了,說:“虎兒你怎麼回事,有福還不會享了是不是?這個你來那個你來,什麼事情我們都做完了,請青荷青草他們幹什麼?他們就是侍候我們的丫頭子啊。手拿開,讓青荷幫你洗腳。”

米甫臣很無奈,只好放開手,讓青荷脫掉自己的鞋,拉掉襪子。很清楚的看見了青荷皺了皺眉頭,他簡直羞得無地自容。早知如此,在那邊守候老爺,好幾個小時沒有事做,就把腳洗得乾乾淨淨的,多好啊。

大姑扭頭,在青萍手裏拿過香胰子,抹在臉上,說:“青草幹什麼?給大爺捶捶背揉揉肩啊。怎麼一回到家裏,都成了木頭人了。”

“哦,是。”青草過來給米甫臣揉肩膀。趕了一夜的路回來,他們也很累啊,站在那裏都昏昏欲睡。再說了,她們也還沒有正兒八經把米甫臣當作主子來侍候,在她們心目中,虎兒至少到現在為止,還是虎兒,不是大爺啊。

感覺到青荷細膩溫柔的手澆水搓洗自己的腳丫,痒痒的很舒服也很不習慣;感覺到青草的手揉捏肩膀,痒痒的很舒服更不習慣。米甫臣僵直身子,就像在受罪。

大姑見了大笑,說:“虎兒你怎麼回事啊,青荷青草在殺你嗎?沒那麼痛苦吧。”

青草說:“就是,大爺你放鬆一點啊,捏着他肩膀,就像捏着石頭一樣硬。”

大姑說:“就是嘛,放鬆一點,累了,讓丫頭子捏捏肩膀捶捶背,很舒服啊,他怎麼像在受罪。你看人家余保利,一回家,就是‘紫雲,拖鞋。’‘紫雲,洗腳水。’‘紫雲給我捶背。’那才是大爺的樣子嘛。你在城裏住了那麼多年,就一點兒也沒有向余保利學習嗎?”

米甫臣苦笑,嘀咕說:“你,還有二小姐不是不讓我學余保利的樣子嗎?”

大姑丫頭們一起大笑。

大姑說:“壞樣子嘛,就別學,好的,大爺就是應該有一個大爺的樣子,就應該像余保利那樣。”過來,推一下米甫臣的頭讓他躺在椅子背上。說:“放鬆,躺下。”

誰知道米甫臣頭一靠過去,就剛好靠在青草的胸膛**上,軟乎乎的,他感覺了知道那是什麼,一驚,像是被火燒着了,掙扎跳起來,一腳踹在青荷的肚皮上,蹬了青荷一個仰絆。踩翻了洗腳水,澆了青荷一身一臉。赤腳站起來,連忙扶起青荷。見她捂着肚子表情很痛苦,就伸手摸摸,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很痛是嗎?”

大姑一看,說:“虎兒摸哪兒呢?那是你可以摸的地方嗎?”

這——米甫臣大驚縮回手。青荷是女孩兒啊。說:“對不起對不起了,青荷。”

青荷看看大姑,知道大姑心裏很在乎。冷着臉說:“不敢當,沒什麼。”

大姑說:“收拾了,你們下去吧。”

尷尬,米甫臣尷尬,青荷尷尬,青草也很尷尬。大家埋頭做事,完了,說:大姑大爺休息吧。就出去,給大姑帶上房門。

大姑挑掉燈芯上的燈花,屋裏更亮一些了。四周看看,窗明几淨的,說:“你看看,我不在家,你也不督促他們收拾一下,屋裏像亂得一個狗窩。”

米甫臣笑笑。說:“我就是還沒有習慣。”

每天都仔細收拾屋子的,當然沒有大姑在家裏收拾得那麼徹底順當,但是,屋裏也肯定不像狗窩啊。

大姑過來,坐在米甫臣身邊,溫柔的說:“辛苦了,這麼久,虎兒,謝謝你。”

米甫臣笑笑,拉起大姑的手,親吻一下。大姑的溫柔,差一點勾引下了他的眼淚。這還是他心裏認識的那個三小姐啊。知道他的心的知心愛人三小姐啊。

很緊急,大姑接到訊息,就和二小姐余保利往家裏趕。在路上,她問過二小姐,應該怎樣給老爺太太說她懷孕的事情。二小姐仍然主張先瞞着別給老爺說,老爺老了,經不起大喜大悲的折騰,等四五個月,身子大了出懷了,讓老爺太太看見,再說不遲。問起來,就說自己第一次懷孕,不知道啊就過去了。到那時,身孕也成熟了經得起了,不像現在這樣脆弱。也問過可不可以和虎兒那個。二小姐說可以,就是要輕柔一點,別太壓迫肚子就行。

可以了。大姑其實也很想啊。四目相對,傾述的都是愛戀柔情。大姑問:“哎,對了,老爺給你手令了嗎?”

“什麼。”米甫臣隨即反應過來,那是問老爺給他開倉放賑的手令沒有,就拿出來給大姑看。說:“我們老爺真是一個好人啊。我和太太以為他那麼嚴肅,要說什麼大事呢,不知道他念念不忘的居然是這麼回事。”

大姑看着那手令,沉思片刻,伸手指在虛空比劃幾下。說:“虎兒,你看啊,看這個斗字,看出什麼名堂了嗎?”

米甫臣看。老爺的字寫得很豐滿圓潤,正楷楷書,一絲不苟。說:“很好啊。老爺的字,一直是我學習臨摹的范模。臨了十幾年,也只是臨了一點皮毛,形似而已,難得神韻啊。老爺經常說我:‘兒子,把字寫好。我們中國人,一定要把中國字寫好啊,這是做一切事情的基礎你明白嗎?’”

米甫臣模仿老爺的口氣說話,逗得大姑大笑。是啊,老爺很早以前就是這樣教導虎兒的,在沒有人的時候,就是叫虎兒兒子的。那時候,怎麽就沒有想到,那不是隨便叫的呢?害得三小姐虎兒成天心裏沒着沒撓的。

見米甫臣一直看着自己的臉,大姑說:“我教你看這個斗字,你看什麼呢?”

米甫臣再仔細看,斗字,很好啊,沒有錯誤啊,就是一個很平常的斗字嘛。

“看出什麼來了?”大姑問。

米甫臣搖頭。他確實看不出什麼不對什麼蹊蹺來。

大姑把手令放下,說:“昨天下午,祠堂里有人鬧事,是吧?”

一提起下午那陣勢,米甫臣還是心有餘悸,特別是米萬成老輩子,那就是不管不顧要來拚命的啊。但是,也沒有人給大姑說這個啊,她怎麽知道的?就簡略的給大姑說了下午祠堂里鬧事的事情,都有那些人。誰帶頭鬧得最起勁。問:“你怎麼知道的?米石稻說的嗎?”

大姑苦笑,說:“我跟他說得上話嗎?我想像,就有人鬧。不鬧一鬧那才是怪事呢。你有什麼感受?”

米甫臣想想,說:“殘酷。幸好老爺沒有事,要真是有什麼,要不是老爺抱病及時出來,真不知道他們會鬧成什麼樣子。就全然沒有想到救治老爺,就是要老爺確定過繼誰。”

“知道了吧?”大姑緊皺眉頭問。

“知道了。”

大姑說:“其實你一點兒都不知道,你想過沒有,萬一老爺就那麼過去了,米萬成米千滄他們入主祠堂,我們怎麼辦?”

米甫臣吃驚,心裏問:會嗎?是啊,我們,我和大姑怎麼辦?

“哎,你說話呀,我們怎麼辦?”大姑催促說。

米甫臣搖頭。可以想像,肯定是掃地出門吧。他從來不知道他爸爸在米家人心目中是那樣的形象——張奸賊。過去,那些窮困的米氏家族成員,都是張先生張先生,喊得很親熱啊。怎麼一轉眼就是奸賊了呢?

大姑說:“老爺給我們的這一院房子,我們都不一定住得安穩,我們沒有錢也沒有產業,我問過你,當我們也必須要你下勞力供養我的時候,你怎麼辦?你怎麼說來着?”

米甫臣搖頭,他不記得大姑曾經那樣問過。不可能的事情嘛。

大姑仰起頭,眼淚從眼眶裏無聲的滑落,那是想像到今後艱難的生活了無着落無休止的貧苦日子,禁不住內心的悲涼。

米甫臣站起來,捧起大姑美麗的臉,無比心酸,親吻她眼眶,吸吮那苦澀的眼淚,卻是越吸越多吸不幹凈。說:“大姑大姑,沒什麼啊,我有你,你有我。我們怎麼也會過得好的。全世界我也可以沒有,我只要有你,我就是幸福的啊。我努力做事供養你就是。別傷心了,除了錢,我們不會丟失什麼。”

大姑一笑,那帶着眼淚的笑容特別嬌艷凄美。說:“謝謝你,虎兒。我有你,我也感到幸福啊。其實,我就是想,也還沒有到了那個地步嘛。老爺不是沒有事嗎?他也會對他最喜歡的三女子有所考慮吧。我們也完全可以從現在做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準備嘛。你說對不對呢?”

米甫臣連忙說:“對,對呀。我們現在就開始存錢,把老爺給的零花錢都存起來。”

大姑破涕為笑,說:“小家子氣。就不能想想別的辦法嗎?”

米甫臣說:“別的,什麼辦法?”

大姑拿過那老爺的手令,說:“看看這個斗字吧?”

米甫臣非常奇怪啊,**一刻值千金,他現在是特別想和大姑上床恩愛,金風玉露一相逢啊。大姑今天好像就是和這個斗字耗上了。這就是一個很平常的字嘛。說:“大姑大姑啊,我豬腦子,真的看不出這斗字有什麽不對,有什麽我們明天再說好不好。現在我們辦正經事情好不好?”

大姑猛地推開米甫臣,說:“什麼正經?你就是最不正經。可以明天說,我現在就不跟你說了。你看,這個斗字,改成一個升字,不難吧?”

米甫臣一聽,驚得三魂七魄出竅,說:“什麼,改成升字???”

大姑笑得很溫柔,輕聲問:“對呀,不難吧?”

“為什麼啊?”米甫臣問。

“你不知道?”

米甫臣點點頭。

“這改一筆,就是幾百石穀子,拉到城裏去賣了就是幾千塊大洋,就是我們後半生的生活費用啊。今天的糧價,穀子是27元半一石。少發出去三百八十七石,該賣多少錢,不用我教你該怎麼算吧,大管賬先生。”

“你,你——”米甫臣指着大姑,難以相信,怎麼她什麼都清楚啊。這是自己花好幾天時間才統計出來的,老爺要的人數。事先連他都不知道做什麼用。她怎麽會知道的這麼清楚呢?她在自己身邊安排了人探聽嗎?也不能夠啊。這是老爺隨口吩咐,自己順手搞出來的。直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啊。

大姑笑靨如花,說:“我怎麼啦?”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米甫臣真的驚呆了。

這其實並不是什麼難事,祠堂對災荒年成的賑濟是經常的,所以這名單也是常有的。只是需要加上最近出生的人口,就算出來了應該發放人口的數量。大姑一直生活在祠堂里,一直就知道有這麼個名冊。而米甫臣過去是下人,無緣接觸這個,今年才涉及。大姑說:“改了吧。古代李太白醉草嚇蠻書,是力士脫靴,貴妃捧硯。今天,虎兒一字千金,也是青荷給你脫靴,大姑給你磨墨啊。”

“可是,這是祠堂賑災,那樣做,會餓死人的啊。”米甫臣說出了自己心裏的擔心。

大姑認可,很認真的點點頭。但還是鼓勵米甫臣改動。

“這是矯詔亂髮政令啊,會出大事的。”不難,也很難啊。近一千人,受災了等待賑濟等米下鍋啊。照大姑那樣改動,五斗改成伍升,碾成米,伍升穀子,最多能碾十一斤米,可能那些受賑濟的人連年也過不了,就要被餓死啊。

大姑很無奈的放下那手令,說:“那我們就等着餓死吧。不過,能和自己最心愛的人餓死在一起,那也是很幸福的,哈?”

這是違背自己良心的,但是,米甫臣沒有再猶豫,面對現實,極有可能發生大姑所說的:老爺過去了,祠堂被別人佔據掌權,他們會一無所有,會餓飯,以至於餓死的結局。米甫臣心動了,他自己沒有什麼,大姑不能受苦啊。

米甫臣改動了那手令,斗字,改成升字,很容易的。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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