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8-3

3:怨怪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皆不毒,最毒婦人心。

其實,婦人毒,遠不止是心,嘴巴也毒。還幸好,婦人尾上沒有針。

就是這天中午,江項城在大西街鴻賓樓大擺宴席,宴請成都省的羅廳長蔣法官,以及涪城縣黨部書記長縣長法院警察局的頭頭腦腦,四桌人花了八十個大洋。目的只有一個,大家都知道,就是要楊么姑的命!為自己冤死的么兒子報仇雪恨。

給當官的敬酒,江項城多喝了幾杯。暈暈乎乎的回到家裏,剛剛想倒在床上眯一會兒瞌睡。他老婆吳月娥就進來了。

吳月娥46歲,十七歲上跟了江項城。不是江項城娶了她,就是跟了。那時,吳月娥是一個游娼,江項城也只是天益公袍哥碼頭的么滿。沒有錢也沒有勢力。就這樣跟了他,過活了大半輩子。問道:“那事,你給他們說了沒有?”

“說了啊。”江項城說。他給那些官老爺敬酒的時候,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嚀了的。

“他們怎麼說?”吳月娥問。她急啊,兒子死了二十多天,沒有見到結果,也沒有給兒子辦喪事,屍體擺在那裏都發臭生蛆了。

江項城想想,說:“他們說總是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不枉不過給我們一個公道。其實誰不知道啊,衙門朝南開,有理沒錢休進來。這次又吃掉老子八十多元,他還能不幫我辦事嗎?”

吳月娥聽見還是這麼幾句話,不禁火冒三丈。大吼:“辦,辦你的大頭鬼。就是吃飯給錢,喝醉酒亂說。辦了這麼久,楊么姑還是好好活着。我那冤枉死了的么兒啊,你的冤屈何時才能申雪啊。你的這個老子就是一個窩囊廢,他說他要給你報仇,要整死楊么姑的兩個娃娃,他就是嘴上說得好聽,實際什麼也不會做啊。現在,他就是這樣天天請客夜夜嫖院,說是在辦你的事情,誰知道他在幹什麼啊。······”就是從這裏開始,她就一邊哭一邊述說抱怨,句句不離她冤死的么兒;句句不離她沒出息的丈夫;句句不離她的傷悲。她過去不這樣的,過去都知道她是一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好女人。她本來是一個老妓女的養女,吳月娥不是她的真名實姓,特別是像她們這麼大歲數的女人,如果有名字,她過去不是妓女戲子,就一定是大戶人家的丫頭。吳月娥嘮嘮叨叨的述說著,前三十年後五十年的哭訴。她傷心難受,恨不得咬誰一口,咬楊么姑,咬江項城,逮誰咬誰。給兒子報仇啊!

江項城惱怒!

江項城現在也是焦頭爛額竭心盡智,就是要整死楊么姑。但是,楊么姑關在監獄裏,他鞭長莫及,楊么姑該不該死,該什麼時候死,怎麼死都不是他能夠主宰的,要審案的法官說了才算數。那法官那裏哪裏有一點公道啊,就是吃了原告吃被告,給錢就是公道,錢多才是硬道理。打官司哪有不傾家蕩產就辦成事情的呢?江項城現在也看清楚了,法官心黑,當官的都是黑心腸。請客他來,該吃吃;送錢他拿,回答你幾句安慰,就是不給你辦事就是不讓你如意弄死楊么姑。早早的弄死了楊么姑,他拿什麼吃什麼啊?比如今天請客,他江項城在涪城那還是一個人物,到了那個場面,他就什麼都不是了,和人家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他想給人家講的是江湖、袍哥、忠義仁智三教九流吃喝嫖賭,客人們一句也不想聽,不感興趣。他說話的時候人家就像沒有他這個人存在一樣,他講他的,人家講人家的。人家講的都是孫大炮吳大帥,孫傳芳劉甫澄楊子惠這些大人物,是大事,隨便一件都是殺得屍骨成山流血成河的大戰。連最小的最不起眼的,也是十幾萬大洋的涪城米老爺被劫的案子,是一定要做到司法公正,做到不枉不縱。

吃他江項城的油大,拿他江項城的賄賂,就是不給江項城辦事。壓根兒就不理睬他。

江項城惱怒啊!!

怎麼辦呢?他也想過,拿錢打通關節,讓牢頭獄警暗自做了楊么姑。這樣的事情過去他沒有少干,但是這次就是不行。楊么姑單獨關押着,又有餘保利每天去看看。牢頭沒有,獄警不敢做。關節打通,還沒有動手,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已經吵得滿世界人盡皆知了說江項城要買通獄警暗害楊么姑。要暗害楊么姑的兩個孩子。

靠官府官老爺,拿錢打官司這路不通;走關節暗害這條路還是不通啊,怎麼辦呢??

吳月娥還在抱怨訴說。她也是剛剛受了刺激。她剛才把么兒子過去的舊衣服拿出來整理了,舊的爛的,撕了,準備拿去給半年前剛剛生了小孩的二女兒,做小孩的尿布,選好的一些衣服,拿到裁縫鋪去,要裁縫給改成小孩子的衣服,送給她兩個女兒,給外孫穿。在裁縫鋪前,她遇到了醜女子。醜女子帶着兩個孩子在那裏做新衣服,剛比了尺寸出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吳月娥見了他們,馬上就衝過去,要打要抓扯,恨不得咬那兩個孩子幾口。

沒想到吳月娥剛一動身子,不知道從哪裏就跑出來一大幫叫花子,拉衣服抱腿桿,大叫着:“太太,老爺要幾文錢吧。太太,老爺要幾文錢啊。”

城裏,哪有這樣要錢的叫花子呀,你聽他那話,是老爺問太太要幾文錢嗎?

吳月娥掙扎,要衝過去打醜女子打孩子。那些叫花子抓扯着她要錢,就是不讓她過去,差一點把她衣服扯爛褲子扯掉。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醜女子和兩個孩子走掉了。她不服啊,怎麼啦這是,她,一個涪城有頭有臉的袍哥大爺的老婆,想打一下人,打一個醜女子,打監獄犯人的兒子都打不着嗎?無處發泄心裏的怒火,就回來衝著江項城發。

吳月娥嘮嘮叨叨的哭訴着。江項城心煩意亂,喝了點酒,想睡覺。煩躁的說:“我知道該怎麼辦,你讓我安靜一點好不好?!!”

“不好!”吳月娥大叫,一手叉腰,一手指點着江項城的腦袋罵道:“我知道,你就是不敢去整死楊么姑,你就是見了大官話都不會說,是一個狗肉上不得席面的窩囊廢;就是一個沒有夾卵子、說不起來硬話、放不出來響屁,屙不出一把高尿的人。硬不起來肉不兮兮軟不胎胎習慣了。平時沒有事情,你看他吹噓得哦,我們這些,江某人,上下二河,各水陸碼頭,誰不給老子三分人情、賣二分薄面。說得像真的一樣,放屁都吹得燃火。現在有事了,什麼事呢?小事,一個寡婦,打死了獨生兒子,為自己報仇,他都擺不平順,看你以後再怎麼吹牛呢?乾脆把臉皮抹下來放在褲襠里算了吧。”

“滾滾滾!有多遠滾多遠,男人辦事,婆娘家少插嘴!!”吳月娥的話,江項城聽了難過,就像吃了幾塊生石灰,漬心。男人,袍哥,操的就是這個臉皮,面子。就是敢想敢做,就是夾了一個卵子有了一份膽子,硬起承受。

“嗨喲,聽這幾句大話,還真的像是來了一個男人呢。紅眉毛綠眼睛的看着我幹什麼,你咬我呀?硬起來,老娘陪着你。要幹什麼老娘都陪你,硬起來呀!怎麼又偃旗息鼓了。說你是一個肉不胎胎軟不兮兮的肉頭男人,你還真是啊。這種人,活在世上湊人多啊。要是我,就買一箱豆腐碰死,屙泡尿淹死自己算了。幹什麼,又雄起了,要放什麼響屁走出家門去放啊,不要躲在鋪蓋窩裏放屁臭自己啊。是個男人,就拿一把刀,上街去把楊么姑砍了,把醜女子砍了,把兩個娃娃砍了。坐牢老娘陪着你,殺頭老娘陪着你,去啊。硬起來呀!老娘就知道你是軟鼻涕,你硬不起來!!!”

江項城的眼睛,離老婆吳月娥的嘴巴只有不到兩尺遠。這時,他眼睛裏看見的完全就是老婆的那一張比啊嘰比啊嘰不停開合的嘴皮。過去,那是一張十分乖巧,十分甜蜜的嘴巴啊。那嘴巴,確實還是那嘴巴,連牙齒上常年都有的菜渣子,都還是在那一條牙縫裏。怎麼現在那嘴裏說出的話會那麼惡毒,尖刻呢?每一句每一個字,都如尖針利刃,剛好刺在江項城最軟弱最不能觸碰傷害的地方。

相處越久,相知越深。相互越是了解,要想傷害對方越是容易。這就像武林高手過招,你有太極神功護體,我有金鐘罩鐵布衫防身。我們盡可以使狠招陰招毒招殺招,傷不着對方。但是師兄弟之間切搓就不可以,相互之間知道弱點軟肋,知道功法罩門,攻擊那裏,一招致命。吳月娥就是知道丈夫那裏是弱點軟肋,所有罵得他傷心。

江項城看着那張嘴,心痛不已,想:媽喲,就是一個楊么姑沒有弄死嘛,袍哥大爺都遭她說得一文不值,老子連男人的資格都被她說掉了。硬不硬得起來她不知道嗎?兩個女兒一個兒子,那是豬拱出來的嗎?是別人弄出來的嗎?她就是知道江大爺什麼地方最痛,就專門找那些對方傷害啊。罵得他回嘴的餘地都沒有。媽喲,楊么姑還關着嘛,在坐牢啊。關她十年八年,不死也要脫層皮,放出來了再殺死她,也不比拈死一隻螞蟻費事啊,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狗日的婆娘,這張嘴啊!!!

吳月娥憤怒,要激起江項城的壯志雄心,撩着自己褲腰繼續罵:“看我做什麼,來呀,我脫了來啃兩口嘛。你們這樣的男人是不是都是嘴巴硬實際不行啊,趕快去殺了楊么姑啊!”

沒有辦法,瞌睡看來是睡不成了。這個傻老婆,肯定是么兒死了被急壞了腦子,她不把人吵死罵死,都會把人給煩死。自己的老婆,你能怎麼樣?能把她打死嗎??

這樣想着,江項城翻身下床。

吳月娥嚇了一跳,以為把江項城罵冒火了,要起來打她,就一步大跳跑到門外。總是這樣,打是打不贏男人的,罵卻一定要罵舒服罵贏他。真的打起來了,就跑,就躲,就哭鬧告饒。總不能堅持在那裏讓他打死吧。

江項城沒有理睬老婆,偏偏倒倒出門,到外面沁泉茶館裏去了。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後土皇天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網游競技 後土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