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13-7

7:被兒子誤會的母親

月黑天,滿天星斗。夜風輕拂,涪城街頭一天漆黑。街上只有一些野貓野狗在遊盪,看不清楚,只是見那一對對綠光,鬼火一樣亂串。叫春的貓,哇哇哇的,就像嬰兒的哭泣。

下半夜了,一條瘦小的黑影,飛快地竄進醉月樓傍邊的小巷,來到一家人的門外,輕輕推門,推不開,屋裏沒有聲息。遲疑一下,掏腰包拿出洋火,哧的一聲划燃了,火光里,看清楚了,那是朱悶娃朱義龍的臉。他就着火光,攏起一些地上的亂草垃圾,堆在房門口,點燃了。看着火燃起來,嗶嗶啵啵的燒着了門扇,從懷裏拿出一把菜刀,站在那裏,等着屋裏的人驚醒,跑出來。他要親手砍死屋裏的人。

這是黃狗兒的家。

火起,巷子裏的野狗狂吠起來。一狗叫,百狗叫,狗叫聲大着,一時間全城的狗都大聲叫起來。醉月樓里,就有很多還沒有睡覺,在忙乎的男女,起來到窗戶看看,看見火燒起來了,大叫,驚呼快救火啊!救火啦。就驚醒了巷子了的住戶,當然也驚醒了黃狗兒。爬起來,赤身**的跑出來,一腳踢開燒得火焰熊熊的門扇,跳到外面,感覺一股罡風刮臉,一閃身躲開,順手抓住握刀把子的胳臂,看,殺人者,朱悶娃也。

你——

就是我,老子就是要燒死你殺死你!朱悶娃並不害怕,也不逃跑。

黃狗兒皺眉苦臉,放開朱悶娃手臂,說:“快跑啊,你惹了塌天大禍啊。”就返身找東西,扑打大火。鄰居們也出來了,拿盆拿桶,舀水撲火。這裏是涪城北門邊上,周圍都是木柵架結構的房子,一燃起火來,就會燒掉很多家,難以撲滅。所以,對在城裏放火的人,抓住了從來都是判他死罪,沒有例外。黃狗兒救火,朱悶娃在後面拿刀砍他,一次又一次。鄰居們見了,又是生氣又是可憐他。只是手忙腳亂沒有辦法管他。忙亂一陣,好在狗叫得及時,嫖客吆喝得早,火沒有燃大,就被撲滅了。警察來了,一繩子綁了放火的朱悶娃,帶上苦主黃狗兒,左鄰右舍,還有最先發現起火,大聲呼救報警的那兩個嫖客妓女,一起帶到警察局來。局長余保利被驚動了,爬出熱被窩,來局裏問案。

看看,放火的是十一歲的朱悶娃,就明白了為什麼,且先不問他什麼。他就是覺得黃狗兒姦汙了他媽媽楊么姑,要給媽媽報仇。問道:誰最先發現火警的?

有那值班巡夜的警察,也不知道躲在哪裏睡大覺了。見問,忙說:我,我們。

嫖客說:我,我們。

鄰居說:警察不管事,嫖客X莫名堂。是狗,狗最先發現起火了,叫得天搖地動的,才驚醒了我們,起來救火。

好在發現得早啊,救熄滅了。再晚一會兒,就要火燒連營。

警察都是火救息了,才來的,也不知道他們在什麼地方。

就是,城裏這麼多警察軍隊,還沒有野狗管事。

賊盜火災,都是全靠狗叫啊。

鄰居七嘴八舌,吵得余保利腦殼疼。吼叫着要他們別說了,說什麼呢。好話都不會好好說。黃大爺,你說,怎麼回事啊?

黃狗兒看看朱悶娃,有心為他開脫。說:我半夜起來撒尿,完了燒了一袋煙,煙鍋巴惹燃了門口的亂穀草。

余保利看看黃狗兒,看看朱悶娃。心知肚明,這是要放過他。小孩子,不懂事,做了壞事,也不能真的就處罰他殺了他吧。能放過了他,大家沒事,叫楊么姑好好教訓他,就行了。問那些鄰居:你們看見的,是這樣的嗎?

鄰居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懂黃狗兒為什麼這樣,他們明明看見就是在黃狗兒救火的時候,朱悶娃還在拿刀砍黃狗兒啊。火,肯定是朱悶娃放的。他恨黃狗兒啊,有這放火殺人的理由。但黃狗兒為什麼要護着他呢?火真的燃起來了,首當其衝遭受災害的就是他們這些鄰居啊,不把這個放火的朱悶娃抓起來制住,能保證他不再來放一次火嗎?但是,他那麼小,平時又是一個很乖很聽話的孩子。楊么姑也是那麼可憐,該怎麼辦呢?

說:我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

說:就是就是,我們驚醒了,就起來救火,怎麼起的火,我們沒有看見。

說:也不知道朱悶娃,怎麼就跑得那麼快,先一步就到了燃火的地方。

值夜班的警察聽了不服氣,說:就是朱悶娃放的火,你們怎麽能這樣說啊。半夜三更的,他不在屋裏睡覺,跑到黃大爺家幹什麼?

······鄰居們無言以對。也不想再說什麼。

黃狗兒急了,坐實了是朱悶娃放火,就保不住他的性命啊。那還不把楊么姑給傷心死嗎?說:“楊么姑半夜發疾病,叫他來叫我過去看看。幫着請醫生,幸好剛剛燃火了。也沒有燃氣來,造成大的損失。”

余保利寧願相信就是這樣,要是真的處理了朱悶娃,他老婆米家二小姐就要抱怨他,馬上三小姐進城來,更不能輕饒他。涪城人的同情都在朱悶娃一邊啊,那黃狗兒就是一個壞人,整了他,是大快人心的事情。想了很久,有意放縱了朱悶娃。說:黃大爺,你們家沒有什麼損失吧?

沒有沒有,就是燒爛了一扇們,不值什麼錢的。

你擔保,不是朱悶娃放的火嗎?

我保證不是,他就是來喊我幫他媽請醫生的。

余保利叫下面的警察放開了朱悶娃,拿掉他嘴裏塞的東西。想教訓他幾句,就放了他。沒想到他跳起來,就大聲說:黃狗兒,老子就是要殺了你,今天沒有燒了你的狗窩,老子明天要燒了你的茶館。

這——余保利啞口無言。黃狗兒的茶館在城中心,萬一發生火災,損失將更大啊。

余保利其實一直就是在忙朱悶娃的這事,放又放不了,必須要他答應不再放火啊;抓了他關起來,更沒有那道理。他只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啊。從昨天半夜到現在,余保利就是在和朱悶娃說道理,教育他開導他。要抓住一個壞人很難,抓了,殺了,就沒有什麼難度。他從來沒有因為要放掉一個人,感覺這樣艱難的。

現在,喝了幾口酒,講給了大姑。

大姑一聽着急了,他記得這個朱義龍的。很聰明,肯用功讀書。還有一個最關鍵的讓大姑記住了他的就是,他身邊有兩個女人:一個是很漂亮的他媽媽楊么姑,一個是很醜的醜女子。兩個人都特別突出。說:“假的,肯定是你們嚴刑逼供屈打成招,朱義龍那麼小,受刑不過才被迫承認的。”

能感覺到老婆的關注,大姑的話也代表了老婆的聲音。余保利忙說:“是真的啊,我們沒有打他。他自己說的,他媽偷人,偷了黃狗兒,所以他要殺死黃狗兒,要燒了他的房子。”

大姑語塞,問:“真有這樣的事情嗎?”黃狗兒糾纏楊么姑的事情,她也曾經看見過的。像黃狗兒那樣的壞人,什麽壞事做不出來呢?

余保利說:“真有這事啊,孩子都生出了一個,楊么姑又懷上孩子,馬上就要生了。這不是流言飛語,是事實啊。”

大姑忿忿不平,質問道:“那你們怎麼就不管一管呢?”她那愛抱打不平的脾氣又上來了,壞人黃狗兒欺負寡婦楊么姑,怎麽就沒有人管管呢?

余保利很無奈的說:“這種**事件,照例是民不訴,官不究的。更何況他們兩個,一個文君新寡,一個相如無妻。他們真的相好了,成一個家,那也是好事,對不對?”

大姑無言,搖搖頭。二小姐也搖搖頭。米甫臣說:“至少,姐夫你的典故用錯了,楊么姑比作卓文君,就已經很勉強了,黃狗兒憑什麼去比司馬相如?他很有才嗎?頂多那個批他一個彩鳳隨雞。”

大姑說:“虎兒別打岔,聽姐夫說完。”她很想知道這件事的結果,想知道關於楊么姑,朱義龍的事情。

余保利就說:“黃狗兒對楊么姑,那是真好。”就講了過去楊么姑坐牢時,黃狗兒不惜拿刀子。威脅獄警,要保護楊么姑的周全;講了幫醜女子餵鴨子,滿城裏去飯館裏收潲水;講了給楊么姑送米的事情。說這個黃狗兒什麼都做得很好了,就是把楊么姑肚子弄大了,又不認賬,他現在應該把楊么姑娶回家裏,給人家一個名分,讓楊么姑名正言順的把孩子生出來呀。他這樣做,連他們袍哥碼頭的袍哥們,都說他操得孬,說實在是可惜了楊么姑,那麼好一個女人,一塊肥肉落到狗嘴裏了,還遭那樣作踐。

大姑說:“虎兒,我們去看看。”

飯也不吃了,也不讓米甫臣再喝酒,拉着米甫臣就出得門來,徑直到警察局。卻見楊么姑跪在余保利的局長辦公事外,憔悴悲哀。醜女子抱着一個嬰兒,帶着二娃真真,跪在楊么姑身後。周振文在辦公室里,不知道該怎麼辦。楊么姑並沒有求他什麼,她們只是求自己的兒子朱悶娃,答應不再去燒黃狗兒的房子。答應了,就可以帶朱悶娃回家。朱悶娃就是不答應啊。他就是不想和媽媽回家。

黃狗兒站在一邊,十來個袍哥混混圍着他。

大姑進了辦公事,看見朱悶娃倔強的怒視門外跪着的媽媽,叫一聲:“朱義龍,你怎麼這樣啊?你媽媽都給你跪下了。認錯吧。”

朱悶娃一見三小姐,就要撲到她懷裏,委屈啊,無人可以訴說。

大姑讓開,看着自己懷裏抱着的么么,就癟嘴要哭了。他不能讓另外的人挨着大姑,那是他專門的,唯一的。這個人的愛只能給他。大姑說:“別碰我,小心我弟弟哭了。”

朱悶娃愣在那裏,不知所措。

大姑不知道該說什麼,解釋說:“這是我弟弟,叫米石種。我媽媽生他時難產,生不下來,就叫人花開了自己的肚子,我媽媽就那樣流盡了鮮血,死了。用自己的生命,把我這個弟弟送到了人間。”

這——朱悶娃不解的看着米家三小姐,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給他說這個。

“我弟弟有病,不能哭,一哭就要昏厥過去。他沒有了媽媽,現在就只認我是他媽媽,不要別人碰我。所以,你別碰我。”

朱悶娃看看大姑手裏抱着的孩子,感慨自己的身世,淚流滿面。

“我們不能沒有媽媽啊。我們都是媽媽生的媽媽養大的。應該感激媽媽愛護媽媽啊。朱義龍,你看看你媽媽,怎麼能讓媽媽跪下求你呢?也許,媽媽做了你不能理解的事情,但是,那也是情不自禁無可奈何啊。認錯吧,和媽媽回家去。朱義龍,原諒媽媽吧,原諒她的情不自禁。擁有媽媽的愛,你就擁有全世界,其實,你沒有失去什麼啊。”

朱悶娃不知所云,不知道大姑,這個過去自己認識的米家三小姐說的什麼,但是知道她肯定是幫自己的,她過去就很幫忙,是好人,不會害了自己。低下了高昂着的頭顱,什麼也不說,跟在醜女子後面回家了。

媽媽,在痛苦,在生死一線中掙扎,分娩出自己的生命。朱悶娃看見聽見過,就是媽媽生老三的時候,那就是一年多以前啊。

余保利見大姑也沒有說什麼高深的道理,就勸得朱悶娃認了錯,解決了他勸說半天,一點用也沒有的大難題。怒斥黃狗兒:“你們也滾啊,還在這裏幹什麼?”和大姑米甫臣一起回家,打點送米甫臣回家的東西。帶回家的藥材送過來了,二小姐把一千大洋交給米甫臣。大姑想着剛才楊么姑對黃狗兒的態度,說:“楊么姑和黃狗兒真的有那種關係嗎?很難讓人相信啊。你說呢,二姐。”

二小姐沒有跟大姑去警察局,沒有見過楊么姑。她是不管家門以外的事情的。笑笑說:“這很難說啊。人海茫茫,池子大了,什麼怪魚都有。就有那種下賤東西,專門愛髒東西。”就看看余保利,這是刺他一句。卻也不深說,點到為止吧。話鋒一轉,說:“就比如那金討口吧,請他坐席吃飯,好好的東西,他就是不坐在人面上吃。就是要在廚房茅廁邊上吃。”

大姑說:“這也是啊。黃狗兒是什麼東西嘛?他喜歡楊么姑可能是真的。楊么姑怎麽會看得起他呢?真是,癩格寶想吃天鵝肉。”

說的幾個人都大笑。余保利笑過,說:“真有哎。我想起某人的打油詩:你是天上的金鳳凰,我是地上的屎殼郎;你終究會修鍊成仙,我只能往泥巴里鑽。那不就是嗎,而且還夢想成真了。”

大姑米甫臣就被鬧了個大紅臉。這是米甫臣就喝醉了,寫的。

米甫臣趕回山裡去了。

第二天,天剛亮,小廝米石稻就來叫醒了米甫臣,稟告說青荷回來了。米甫臣大驚,問道:“大姑他們有什麼事嗎?”

米石稻侍候大爺穿好衣服,說:“青荷沒有說。問她,她什麼也不說。”

米甫臣過來,看見青荷滿臉憔悴,疲憊的坐在屋裏。問:“青荷,有什麼事嗎?”

青荷給大爺跪下,說:“大爺,我是偷跑回來的。該怎麼懲罰,你罰我就是。”

米甫臣莫名其妙,問:“為什麼啊,你為什麼要偷跑回來?你不想侍候大姑了嗎?”

青荷低着頭,不着聲。

“你明知道大姑離不開你,屋裏又這樣,過時疫,要得病死人啊。你幹嘛還要跑回來呢?”米甫臣百思不解。青荷是一雙小腳,走路非常困難。從山裏進城,有一半以上的路,都是坐滑竿抬着的。沒想到剛剛進城,她又偷着走夜路回來了。

青荷哀求的看着大爺,不吭聲。

“說呀,你回來要幹什麼?”米甫臣急了。他很忙,有很多事情等他辦啊。得去看看老爺,得關顧生病的一百多族人,送葯給他們。還有就是組織人力收穫地里的麥子,高價請來了一些山外的短工,老爺說就不是錢的問題,地里有收成了,就要收回來,土地不能拋荒啊。

青荷說:“大爺,求你把青苔,或者青萍送進城去吧。”青草馬大哈,一個人肯定沒有辦法照顧好大姑么么的。

米甫臣問:“為什麼啊,城裏不好嗎?”

青荷咬着嘴唇,半晌說:“我回來,幫着你照顧老爺,不行嗎?”

“不行,老爺屋裏有三寡婦,巧兒。老爺也不用大姑屋裏的人。”

青荷說:“我不能進城去了,剛才我到少爺屋裏去過,和少爺說了一會兒話。”

“少爺?!你,你為什麼啊?!!”現在屋裏的少爺就是米石移。昨天晚上,米甫臣回家來就聽說了,米石移也被傳染上病了,不知道在那裏惹上的。焦急的說:“青荷,你瘋了嗎?你去和少爺說什麼話呀。你不怕染上病嗎?”

青荷說:“我就是想染上病,大爺,你就讓我代替你,去給老爺端茶遞水,熬藥煮飯吧。”

米甫臣很無奈,生氣的說:“真搞不懂你為什麼要這樣。米石稻,等一會兒米千滄進城,你叫他帶上青萍青苔。叫那些短工下地去了沒有啊?”

“他們已經做了一氣活路了。”米石稻說。

“先生來看過了嗎?”

“雷公來看過了,說少爺的病兇險一些,老爺和昨天差不多,叫還是照昨天的方子抓藥吃。青荷沒有去見過少爺,是可以進城的。她一回家,我就把她帶進這邊院子來了。”

米甫臣看看青荷,怒道:“青荷,你為什麼要撒謊呢?算了,你歇着吧,我等一會兒再問你。”就出來,到老爺的房間去。

青荷沒有去歇着,跟在米甫臣後面,進了老爺的房間。聽老爺吩咐家事,安排治病救人搶種搶收。說著話,老爺就劇烈的咳嗽,要吐痰。米甫臣剛要上去拿痰盂接着,青荷搶上一步,接住了。這樣,青荷就肯定不能再去侍候大姑了。

凡是接觸過病人的人,都不能再去接近大姑么么。這是老爺千萬叮嚀的。

從老爺房裏出來,米甫臣叫住青荷,問她究竟要幹什麼。青荷說:“我想死!”

米甫臣想想,她都死過了啊。有病了也不吃藥,不吃飯。

青荷說:“我不去給米千河做填房!”因為沒有米石稻在身邊,她說話就沒有了顧忌。

米甫臣搖搖頭,長嘆一聲:“命運哪——”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後土皇天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網游競技 後土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