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商場再遇
那一晚,虞姝住在醫院陪了陳芝蘭一夜,那一夜她睜着眼,聽到陳芝蘭壓抑的□□聲,在一邊咬着牙,渾身抖得無法自已。
她一宿無眠,終於認清了陳芝蘭生病的事實,也終於明白了未來自己要做些什麼。
那天下午,她在岱梓風懷裏哭得渾身發抖。岱梓風抱着她,待她哭夠了才在她頭頂溫聲開口:“好了,哭夠了,待會兒就一定要開開心心的。事已至此,我們只能接受現實,以後多陪陪阿姨,讓阿姨開開心心的,比什麼都好。”
是的,她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努力在這有限的時間裏讓陳芝蘭過得順心,努力將陳芝蘭未了的心愿實現。
既然改變不了數量,便只能增強質量。
虞姝一下班就去醫院看陳芝蘭。她的臉上帶着笑,酒窩淺淺的非常好看。陳芝蘭見她笑容滿懷,不由也放下心來。
她正給陳芝蘭捏着腿,突然聽陳芝蘭問她:“我記得前幾天你說,你和小岱正在盤算着結婚?”
她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換了條腿繼續捏着,笑着回答陳芝蘭:“是啊。”
“那……”陳芝蘭笑了,“盤算得怎麼樣了?”
“還沒決定好……”虞姝訕笑。
其實哪裏有盤算。那天只是為了安慰陳芝蘭才那麼說的,雖然也的確想着要儘快結婚,可是最近一有空就往陳芝蘭這裏跑,她壓根就沒時間跟岱梓風提這個。
或者,也是有時間的,只是沒好意思提。
虞姝給陳芝蘭捏完了腿,就坐那兒陪她聊天。陳芝蘭笑着趕她:“好了好了,媽又不是馬上就死了,不用你一直守在這兒。”
“媽,您別老說這不吉利的話,”虞姝皺了皺眉,又緩和了臉色笑道,“我就是想待在您身邊,怎麼了,您嫌我礙事啊?”
“這孩子,這邊護士照顧得很好的,也很貼心,你在這兒待着也沒事兒。”
“那我出去也沒事兒啊。”
“你這都多久沒有跟小岱約會了?年輕人,不要老宅着。”
“我……”
“我剛給小岱打過電話了,”陳芝蘭得意地看向虞姝,“他待會兒到了,你就跟他走,晚上別回來了,天天睡在這兒,鬧得我不清凈。”
“媽……”虞姝哭笑不得,“我又不打呼嚕,怎麼鬧您了?”
陳芝蘭不說話,過了半晌才出了聲:“你們多出去走走,我才開心。我在這兒再住段時間,要是覺得身體好一點了,我就還回家去。”
虞姝被陳芝蘭趕走了。其實她跟岱梓風依舊時常見面,不過約會倒的確是沒什麼心情了。只除了霍思瑤辦滿月酒那天,吃過飯後,岱梓風帶她出去兜了兜風,還去看了場馬戲團的表演。那場表演實在是精彩,硬生生把她笑哭了。
這一晚,二人在外面又吃了點東西,岱梓風便載着虞姝去了商場。岱梓風牽着她的手,笑得如雨霽初晴,“虞姝,明天公司有個酒會,我們先來試試衣服。”
岱梓風看的衣服都不便宜,虞姝原來嫌貴,但是想想,這是要陪岱梓風出席酒會,怎麼著也不能磕磣了,也便心裏釋然,大大方方地選了起來。
她看中了一款紅色的一字魚尾裙和一款香檳色的抹胸長裙,笑着拿給岱梓風看,“你看哪件好看?”
岱梓風看了一眼,“去換上試試,這樣看不出來。”
於是虞姝進去。
再於是,她從試衣間進進出出了好多次。
直至她換得不耐煩了,左看右看無精打采地抱怨:“這件總可以了吧?”岱梓風才笑着點了點頭道:“就這件吧。”
她如蒙大赦,正想回去換上自己的衣服,岱梓風長臂一伸,手上一拉,她便轉了回來,與岱梓風只有咫尺距離。岱梓風的臉上依舊帶着笑意,呼吸淺淺地撲在她臉上:“先別換,我們得配雙鞋子。”
二人折騰了半天,終於搞定了那一身行當。在虞姝大鬆了一口氣,正要笑着接過售貨員手中的衣物時,岱梓風拿了一張名片出來,在背後寫了一串字遞過去,“明天上午把衣服送到這個地址,我可以額外付費。”
“不用了,我拿着就行。”虞姝搖頭。岱梓風卻拉住了她伸出的手,笑道:“我們待會兒還要去別的地方,拿着不方便。”
說罷又把□□遞過去,售貨員笑着搖了搖頭,卻才說出了一個“先”字,岱梓風已經湊到她耳邊說了句話。
售貨員點了點頭,接過□□紅着臉走了。
虞姝一臉的狐疑,“你跟她說了什麼?”
岱梓風牽着她的手出去,不答反問:“想知道?”
“你……你畢竟是有女朋友的人,是不是要跟其他異性保持些距離?”虞姝義正辭嚴,待看到岱梓風意味深長的眼神,不自覺地壓低了嗓音道:“我是沒什麼,但要是被別人看到了多不好……”
岱梓風俯下頭來,“你覺得沒什麼?”
虞姝頓了半秒,不自在地坦白:“你這樣的舉止,的確很容易讓人遐想。”
“唔,她大概是覺得我太帥了,不好意思……”岱梓風作出一副沉思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說完之後又看向虞姝笑道,“不過你的反應真讓我意外。”
虞姝抽了抽嘴角,“厚顏無恥。”
岱梓風點頭,“夫人取的愛稱真是越來越好聽了。”
虞姝正是氣結,岱梓風一低頭便吻在了她的臉頰上,他的聲音帶着笑意,笑意中卻也能感覺到鄭重其事:“你放心,我絕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絕對不會。”
二人正牽着手一邊說笑一邊走着,走着走着,岱梓風突然放慢了腳步,握着虞姝的手也緊了緊。虞姝抬頭,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左斯南穿着一件套頭毛衣在娃娃機旁站着,他的手裏捧着一個娃娃,顯然是剛剛才抓到的。
此番見她,虞姝心裏似乎已經再無波瀾,她笑着朝左斯南點了點頭,“好巧。”
左斯南定定地看着他倆十指相握的手,半晌才看向虞姝,“好巧。”
“在給甄小姐抓娃娃嗎?”虞姝看了看四周,似乎在找甄若若的影子。左斯南握緊了手中的娃娃,笑着回答:“嗯,她去洗手間了。”
雖是笑着,眼裏卻不含半點笑意。
虞姝心下瞭然,臉上依舊不起任何波瀾,客氣地笑了笑,“那我們就不打擾了,有緣再見。”
左斯南明顯一僵,沒有說話。虞姝看他只是沉默着看着自己,也不等他再說些什麼,直接拉了拉岱梓風的手,溫笑道:“咱們走吧。”
直到二人從他身邊擦肩而過,虞姝的發梢微微拂過他的肩膀,他才鈍鈍開了口:“有緣再見。”
那聲“有緣再見”仿似飄在空中,明明很沉很重,卻一直蕩蕩悠悠,不願落地。
左斯南手上突然一松,娃娃掉在了地上。他也不撿,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他滿心滿眼的絕望,身邊的小朋友卻是看不到分毫,她拉了拉左斯南的手,“叔叔,叔叔,你的娃娃掉了。”
左斯南低下頭來,俯身撿起,看着小女孩問她:“你喜歡嗎?”
小女孩點了點頭,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條弧線,“喜歡。叔叔好厲害,一下子就抓住了。”
“是嗎?”左斯南苦笑。他分明什麼也沒有抓住,原以為抓住的,現在也不是自己的了。
小女孩又點了點頭,彷彿怕左斯南不信似的,這次把頭點得很重很重,“我在這兒看了很久,只有你一個人抓到了娃娃。”
“那叔叔送給你吧。叔叔以前聽人說,抓到了娃娃,連着幾天都會有好運氣。”
“真的嗎?”小女孩看了看左斯南送到自己面前的娃娃,奶聲奶氣道,“可是媽媽不讓隨便收別人的東西……”
左斯南再不說什麼,只將娃娃放進她的手裏,站起身來,笑着走開了。他的腳步極輕,走起路來,仿似飄着的遊魂。
小女孩還在原地站着,看看手中的娃娃又看看左斯南,嘀咕道:“這個叔叔好奇怪啊……”
天氣漸漸回暖,陽光都明媚了許多。太陽還沒落山,岱梓風便打電話叮囑她,讓她下了班趕緊下樓,他來接她去換衣服、化妝。
都說熟能生巧,虞姝在職場上摸爬滾打近十年,天天拿着眉刷口紅舞來揮去的,就算化妝技術不夠爐火純青,應付個酒會卻是綽綽有餘的。
她笑岱梓風小看她,岱梓風沒轍,只好讓步,“那好,等你收拾好了我去接你。既然這樣,我先派人把禮服給你送去,你換上再下樓。傍晚天氣冷,光是披肩怕是不夠,我讓他們給你送件貂皮大衣,一定穿好了再下來,別感冒了。”
虞姝點頭,“好。”
“六點半?”
“可以。”
那不是虞姝第一次參加酒會,卻是她第一次以岱梓風女伴的身份參加。她仔細地化了妝,小心翼翼地把禮服穿上,鏡子裏的自己美得有些不像話,讓她想起了有着水晶鞋的灰姑娘。
有人從衛生間出來,看到她素手翻飛,正在給自己盤發,不禁讚歎一聲:“虞老師這是要去參加什麼晚宴嗎?這一身打扮可真好看。”
虞姝微微彎了眉眼,一邊繼續擺弄頭髮一邊笑着答她:“嗯,待會兒去參加個酒會。”
“是跟致遠集團的總裁嗎?”來人擠眉弄眼地問她。
她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一縷鬈髮柔順乖巧地落在胸前,平添了幾分嫵媚。她看了看手機,把大衣穿好,微笑着跟身旁的人告辭:“我先走了,他在下面等我。”
那個時候的她,只以為這是一個簡單的酒會而已。
那個時候,她身旁的人看着她一身火紅的長裙,如盛開的紅玫瑰一般艷麗多嬌,只以為花無百日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