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並肩

12.並肩

晚間,李明澈來過了。見自己媳婦抱着一把破損的琵琶發愁,大袍一甩,應承下為美人修琴的好事。

“原來你會彈琵琶?”滿秋恍然若驚,隨後不由得大驚失色,這人從前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每每老神在在的來自己這裏聽琴,自己應付了事的差事只怕早就被看透了吧,心裏不由得“啐”了一聲,哎呀,班門弄斧了。

大少爺李明澈若無其事的接過琴,藉著屋裏的燈火細細端詳一番,才開口對滿秋說:“這琴的確不錯,琴弦斷了可再續上,只是這琴面的修補只怕要耗些時辰。”

江滿秋心虛笑笑,“你會彈琴的哈”,心裏暗自翻了個白眼。

李明澈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像是對她解釋又像是回憶:“母妃難產而亡,皇后便把我抱到身邊,幼時小孩子敏感總覺得母親不像其他兄長的母親一般對我,原是以為自己做的不好致使母妃不悅。我聽旁人說母妃喜愛聽琴,便找了為樂師每日勤加練習,後來若不是五哥告訴我我的身世,我可能還不知道,或許至今還是無論我怎樣努力都無法討的母妃歡心。至此之後,我便不再彈琴,聽聞我的生母從來對蕭都很有興趣,我便一心一意的學吹簫了。”

聽他說自己從前的故事,滿秋自己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年幼的時候還承歡於父母膝下,有兄長姐姐護佑,那時哪有現在這般戰戰兢兢,每日胡作非為,任性撒潑,哪裏懂看人眼色。

而明澈就已經想着怎樣去討好,努力為了別人而學習,所以自己初入宮廷他才會那麼理解自己的心境,原來他經歷過的比自己所經歷的怕是還要艱難許多。

見他垂首,滿秋心下有些難過,想安慰他便對他笑笑:“好歹這宮中還是有人與你親厚的。”

明澈抬頭看着滿秋,見對方笑着笑容溫暖,也輕輕笑着,“從前有奶娘有五哥,後來五哥去了封地連奶娘也離開我了,幸好老天讓我找到你,幸好我求父皇把你賜給我。真好,以後倦鳥歸棲,醒來夢中全是你。”

這情話的水平之高,讓人目不忍視,讓人坐立不安……滿秋一臉尷尬,看着李明澈那期期艾艾的眼神不知說些什麼好,按理說應該給人家一個回復,顯示兩人深情繾綣,那是話本子的必讀內容,調戲起美人來,她輸過誰?

可以看到李明澈那不要錢的情話從嘴裏吐出來,眼睛眯得能夠碾死一隻蒼蠅,自己這位女中豪傑竟然臨陣怯場,怯場了。

李明澈嘴角輕輕上揚,帶着若有若無的一絲笑容,噙着一絲曖昧和寵溺。

滿秋實在撐不住,老臉“唰”的一下就紅了,面上有些嗔怒“你這個登徒子!”

李明澈反倒笑意更濃,他看着坐在鞦韆上的滿秋,二人如今相處的時間愈發不如從前了,偉學士知他二人有了姻親之約怕他們會被旁人說閑話便向聖人提議卸任不再教導滿秋,於是二人見面時間便少了許多。

且滿秋自聖旨下達內宮便和李明澈減少二人的見面,即便是向皇后請安也刻意避開,一來是二人有了婚約不免會一番打趣,她實在臉皮薄經不得旁人玩笑,二來是兩人常在一起免不了會有好事之人傳什麼閑話,明澈雖是不怕閑話但是二人總是希望他們的婚姻是眾人祝福而不是流言漫天。

於是幾個月以來二人見面的時間都屈指可數,滿秋心中也是很想念他的,只是這人最近臉皮越來越厚了,每次見面總喜歡說些不着調的話,鬧得滿秋一臉郝然。

這時李明澈走到滿秋跟前來,輕輕蹲在滿秋身邊,抬起一隻手扶在她膝頭,輕聲問,“天氣有些漸涼了,你冷不冷?”滿秋便把額頭靠在鞦韆上,歪着頭看他,動人一笑,“不涼。你也是,記得加件衣服。”

他牽過她的一隻手,在鞦韆的另一半上坐下,一時間兩人緊緊挨着。

滿秋有點慌張知道這樣不合禮法,想要抱着琴給明澈騰地方,她方要起身,便聽見李明澈悶悶的說:“你莫走,陪我待會。這段日子,我很是思念你。”隨後李明澈便將所有的重心壓倒滿秋身上,輕輕抱着她,臉埋在滿秋身上,深深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槐花和紫藤花的味道。

滿秋被他抱着,見他這般疲憊,眼底露出心疼的神色,騰出一隻手輕輕拍打着他的手背,兩人一時無言。

這時的槐花早已凋謝了,紫藤又開了一次,遠處黃昏淡淡橙黃色的光,一對燕子劃過天空。

他二人坐在鞦韆架下良久,李明澈藉著黃昏的光芒,將修長乾淨的手指挽成蝴蝶的樣子,從槐樹的樹影下翩翩飛舞,暗橘色的晚霞和昏暗的樹杈里一隻蝴蝶來回穿梭,他手指修長,指節乾淨整齊,蝴蝶在掌間偏偏起舞,活靈活現。

滿秋也挽指化作蝴蝶的樣子在地上飛舞,兩隻蝴蝶一前一後心有靈犀扇着翅膀一起飛躍過高牆。

忽而,李明澈緩緩地在背後對她用低沉溫柔的聲音認真說道:“我想,既然有了你我便不會再有旁人亦不願再娶旁人,可我若是沒有你我便是已然娶妻便也會休妻娶你。滿秋,槐樹為約,蒼天為證,本王愛慕姑娘無雙,不知姑娘可願意賞臉與在下此生結伴二人共赴白頭?”

她淺笑着拱手福禮,“既然王爺誠心相邀,妾怎好推脫?”

北小院永遠是讓人安心和熟悉的地方。帶着滿秋個人喜好,滿園的花香,一個女子的溫潤細緻,如水如玉,花開四季,與門外的明爭暗鬥大相逕庭,帶着星星點點的光芒和溫暖,沒有那麼多的複雜陳設,是避難的港灣,是讓人懷念的臂彎。

一年時光匆匆,少年們在人情世故中摸爬滾打,人情終於在一年的時間裏變得練達,也開始明白內宮暗處的各種規矩,他們依舊小心翼翼,努力保持着自己的觸覺,謹小慎微,擴大自己的勢力努力保護着經營着。

北小院裏的青梅竹馬,彼此在這宮中無力的攙扶着成長,或得或失,終於走過了迷茫和畏懼,開始試圖舒展自己的羽翼,兩人互相依偎,把彼此的後背交由彼此,前朝後宮,試圖廝殺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其實很多年後,回過頭來想一想,那時還是年幼,和彼此依靠的時間終究不是太長,確實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

又是一年落黃滿地,兩人安靜的坐在院子裏,月光如練,溫和婉轉的光影照射在蒼茫的皇宮綠瓦之上,秋風有些蕭瑟,帶着涼意。

他從小官那裏取下墨色的貂裘,鑲着銀色暗花的紋路,不由分說便搭在滿秋肩上,“入秋了,夜裏的風太冷,別凍壞了身子。”

滿秋看着他如同湖水一般澄澈的目光,眼裏好似綴滿星子的夜空。任由那人在額頭上印上一吻,莊重又虔誠。

李明澈告訴滿秋,五皇子要從北庭回長安來了。

如今邊關局勢愈發嚴峻了,據說高昌雖未進犯可依舊大幅屯兵,幾個小族也正虎視眈眈,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五皇子如今已經二十一歲,當年五皇子康王的母親在他十三歲因病去世之後便被聖人派往封地。幾年前吐谷渾來犯時他協同朝廷派往的大將一同大破敵軍,滿秋在安西時便聽聞康王在幾年之內將邊境北庭治理的井井有條百姓也是安居樂業,對他稱讚連連,想來也是個雄才偉略的王子。

那人應該對明澈很好,所以才有明澈這般掏心掏肺的對他。皇位的誘惑,滿秋身居內廷,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權力是多麼美好的東西,足以讓任何人為之瘋狂,君不君,臣不臣,家國天下盡在一人之手。

這段時間,即便是滿秋身居後宮都曾聽聞聖人和太子之間因邊關戰事和用人之事上時常意見相左。

聖人行事果決,在戰事國事上絕不退縮含糊,力主攻打邊疆,然太子仁孝認為百姓恐無法在承擔連年戰事主張議和,太子一派時常和皇帝在朝堂上爭論,聽聞皇帝對太子的主張很是不滿時常,召集宰相商議征戰一事卻並不叫上太子,反倒總是帶上三皇子泰王。

那位三皇子是昭儀所出,沉穩有心計深得聖心。滿秋略見過幾次,此人大概有三十歲的年紀。泰王的王妃時常進宮拜訪各宮妃嬪,其意圖更是昭彰可揭。放眼長安內的皇子們,如今有能力與太子爭一爭的怕是只有三皇子泰王了,所以康王的回歸怕是要引起一翻變化。

李明澈今日還帶了滿秋家人的消息,繁夏的婚事也算是徹底定下來了,而康王回鸞的理由便是與繁夏成婚,立繁夏為康王妃,年後二人便可成親。

與繁夏一同嫁入康王府的還有個側妃,這位側妃出身很是不同竟是出自五姓七望的太原王氏,據說無論是門風還是家教皆為上品為世人所稱道。

滿秋聞此心中對繁夏便更是憂慮不已,繁夏與普通長安世家女子不同,自幼在邊關長大,心性不拘,一格一舉一動都與胡女十分相似,爹娘都為此十分頭疼過。

滿秋自從和明澈定下親來,便一直心存僥倖,既然她江家的女兒一定要和皇族聯姻嫁入皇家才能讓聖人放心,不如就讓她自己嫁給李明澈,何況明澈待她是真的有心,她亦鍾情於他,如此繁夏自可尋得一心儀之人不必拘於禮數。

可有些事,從來就不是能夠順應自己所想。

在這宮中,見多了陰差陽錯見多了波詭雲譎,或許連自己都養成了一副鐵石心腸,不悲不喜。

“你從來敬佩你五哥,可他一娶便是三位,今後你若納了妾,切莫負我。”說著眼裏也有些難過,聲音都嘶啞了,卻仍然對着明澈笑笑。

他攬着她,手臂環着她的肩頭,緊緊把她圈在懷裏,兩人之間不帶一絲縫隙,高大的身影貼着她的脊背“不怕,我只有你一人便是。”

滿秋有點動容,他的話好像觸摸到心裏的某個位置,讓她的眼淚瞬間就掉下來。

滿秋眼淚流的有些厲害,李明澈看着都慌張了,手忙腳亂的為她擦眼淚,可她又笑着對他說:“之前你一直寂寞了好多年,我猜可能是為了與我相遇,所以今後的日子裏把我也加進去吧,我陪你一同度過這年月,今後有我擁着你,出了什麼事由我保護着你,不怕。”

李明澈見小丫頭拍着胸脯,一副器宇軒昂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可又覺得很溫暖,原來這世上還有女子不求夫君庇佑,不愛風花雪月,寧願與之同舟共濟的,突然覺得她叫囂的樣子也很好看。

一切都在這一句,不怕,我在。

其實這人當真狠心,連個像樣的誓言都不忍心告訴自己,可偏偏,他的眼睛,映出星辰明月,江河大海,就這樣,無需誓言,便可輕信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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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宮秋:寵妃復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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