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芒果
“......原野。”
初夏的夜晚,清風微暖,香氣襲人。昔日理科樓前的幾株丁香樹綴滿了無數纖小潔白的花朵,於暈黃的路燈下下,如同天上晶瑩微芒的繁星。翩翩美少年阿原就坐在高高的台階上,淡淡掃了我一眼,不為所動。
“原野?.....是你嗎?”
我突然不是那麼肯定了,畢竟他不是我所熟悉的那個阿原。
我有點忐忑,上了台階,一步步走向他,努力辨認。
“.......”
我擦,這不就是小原同學嘛,這廝竟然跟我裝高冷。不過話說回來,小原原果真帥到炸,眉是眉眼是眼,還帶着點傲氣。
這個瞬間,我心生懊悔。這孩子長這麼好,人家就在這台階上坐着,我當年到底是瞎到什麼程度,才會注意不到呀!
真想抽自己兩下!
“你....在叫我.....?”
美少年阿原垂眸看着我,沒什麼表情,呃,也不是完全沒表情,他有點傲。
“.......咳,是啊,這兒也就你一個人,我應該不會認錯,你不就是醫科大的原野么?”
我心裏偷偷翻個白眼:呵呵,我不叫你還能叫誰呢,你就裝吧,孩砸!
“你.叫我.....有什麼事兒嗎?”
美少年阿原確實有他驕傲的資本,他驕傲起來,還是很帥的。所以,作為心理年齡三十多歲的我,是絕對捨不得和小鮮肉計較的。雖然我十分懷念他很多年以後見到我時,露出的溫暖隨和的陽光般的笑臉。
“呃,當然有事兒,你聽到....那個....最近的.......風聲了嗎?”
我站在他面前,仰頭問他。我們在這個時刻,都很年輕,處在一生當中最美好的年華。
“什麼風聲?”
“他們都說我要追你,你作為當事人,不知道嗎?”我反問。
“.......不知道。”他若無其事。“還有其他事情嗎?沒有我得走了,趕時間。”
“.....”
我差點就挖苦他你不是喜歡我嘛你裝什麼呀裝,不過我不能說,這孩子自尊心太強了。所以我還是找關鍵的說,“有有有,很重要,我就耽誤你幾分鐘,要不這樣,邊走邊聊,你要着急回學校,我騎車送你回去。”
我去開我的小毛驢,阿原說,“你不累么?走着說吧,......我......其實.....也不是很着急。”
我可真是滿頭黑線:哎,這到底急還是不急啊,話說.....,他怎麼知道我很累?
管他呢,我借坡下驢,笑道,“是挺累的,我們和機械系後天是排球決賽。今兒練一下午,澡都沒洗。”
“哦,那就什麼都別說,早點回去休息。”阿原說著,從我手裏接過車,拍拍後座,“上來,送你回去。”
“......”
我一直在想:明天跟原同學說的話來得及嗎?如果來的及,明天說也行,我至少有個緩衝的時間醞釀一下,看怎麼勸勸他,千萬不要跟人打架,千萬不要自損黃瓜。
至於其他的,阿原的驕傲,或者他對我隱忍的情感,尚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我坐在我的小毛驢後座上,阿原騎車一搖三晃蕩,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我沒轍,只好摟住他的腰,哎,這孩子,腰也比後來細點兒,少年人啊,缺點原先生的某種質感,對,質感。
在此之前,都是我騎車帶着男生風馳電掣,這下倒好,反過來了。但是呢,我不得不說,小原同學騎車騎的很慢,我覺得我這會兒就是用腳走,一段路花半個小時,我也能走到我們宿舍樓底下。
我們分別的時候,原同學一本正經地問我。“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我差點爆粗口,尼瑪小原原你演技好爛!
“我叫蘇珊,學建築的,”我只好配合他的演出,露出我的招牌笑容,“你呢,我知道,是原野。醫科大的校草,嘿嘿。”
我看見他微不可查地彎了彎唇角,這直接戳中了我的萌點。天知道,我長久以來,最愛小鮮肉款,尤其是這樣上等的小鮮肉啊啊啊!
不對不對,思想跑毛了!我趕緊搖搖我腦袋,跟他揮手,“那個.....,明天一定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言畢,就往我們女生公寓樓里跑,老實說,我心跳的不是那麼規律。
“等一下!”阿原從背後叫住了我。
“咱們有事明天說唄。”我想想,我還得收拾東西去洗澡,不然一會兒學校澡堂都關了。
“你做事這麼欠考慮?”阿原說,“約好明天見,就得約好時間地點,再不濟,你也得跟我要電話號碼,萬一我明天有事情,來不了呢?”
“對,多虧你提醒。”我趕緊掏/出我的手機,把他報出的電話號碼記下來並回撥了過去。“原野,我真的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明天千萬別放我鴿子。”
我望着他,表情鄭重嚴肅。原野沒什麼表示,只點頭道,“行,我爭取吧。”
他兩手插/在牛仔褲兜里,轉身走了。
這要是以往,我怎麼都會拉着小帥哥來個臨別的深吻。不過他是阿原,一往情深不能隨便招惹的阿原,保持友好的距離對我和他這樣的人來說,太重要了。且鑒於我有過被後來的他纏害得脫不開身的經驗,想了又想,所以,還是忍了吧。
尼瑪,忍字頭上一把刀啊!
我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之後去澡堂花一塊八毛錢洗了澡,吹乾頭髮,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後開手機,發現好多條短訊,除了日常跟我告白的,還有阿原,他是昨晚十二點發的。
嗯,他昨天睡得比較晚。
阿原說,“我突然想起來,下周我們有小測驗,今天要去上自習,你實在有要緊事,可以到我們學校來找我。”
“......”我:“.........好。”
我剛回過去,短訊就進來了,“你信息回的太晚了。”
“.......”我,“我才看到。”
“算了,那你早點過來吧,我去佔座位,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上自習。”
我敲字的手頓了一下,又回復說,“早上不行,我得給一個小孩去上課。就不打擾你學習了,咱們約下午吧。我去找你,或者你來找我都行。”
我並非推脫,因為這是事實。我的記憶滿滿都回來了,上大學的時候,打臨工做家教給自己賺生活費零用錢甚至負擔部分學費,再加上每個學期發的一等獎學金,不亂花錢的情況下過得也算年年有餘。
“好。”
我和小原原發短訊,一條一毛錢,發來發去都是些沒營養的話,很快超過三塊錢,接着我就收到了欠費催繳的短訊。這還不如直接打電話呢,哎喲給我心疼的,沒網不能繳費,還得往營業廳跑。小原原同學不差錢,可我這時候還是要節儉一下嘛。
我起床,對着鏡子將我長長的頭髮編成馬尾,我看起來非常年輕,有朝氣,有活力,於是我對着自己笑了一下,加油,蘇珊,你可是自力更生能力很強的人。
到下午,跟阿原約到他們學校見面。他就站在校門口等我,原校草魅力值太高,引起周圍很多女生的矚目,我走過去之後,還聽到她們說,“這不是交大那個公交珊么?她果然在追我們校草!太賤了....”
講真,醫科大的女生說話很難聽。當然類似的話我聽了很多年,也聽了很多遍。大多數時候,我聽到的有關我的不中肯甚至惡意的評價,都是來自我的同性,反倒男生,還能稍微好一些。多年以後,我聲名在外,用才華人品攢威望,方能使人漸漸忽略對我生活方式的偏見,尤其到後來,你的能力蓋過別人,你站在遠處或者高處,就不會有人看着你的臉和你的模式去胡說,你甚至可以把他們的不屑和鄙視理解為無能之下的羨慕和嫉恨。我從十七歲開始,就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故而我對於此類侮/辱性的言語,一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比如此刻,我在醫科大的校門口,守着我的驕傲視若罔聞,雲淡風輕。
十九歲的阿原也很驕傲,而我對除阿原周圍的所有的人都不屑一顧,獨獨走到他面前,展現了一個如花笑臉。
“你很守時。”我誇他的時候,順便誇了我自己,“我也很準時。我比較喜歡言而有信的人。”
“所以,你想說的是,你喜歡我?”阿原盯着我的眼睛問。
他烏黑的瞳仁里有我的倒影。我該怎麼回答他,喜歡,還是......不喜歡?
“呃,那個,我確實有個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我們找個地方?”我佯裝無視,轉移了話題。
“嗯,先去吃飯,我還沒吃飯呢。”阿原說。
“.....啊?......好。”
下午三點了,他沒吃飯?
我有點想念十幾年以後的原先生,生活很規律,看起來也沒這麼單薄,身上還有腹肌呢。也不知道小原同學有沒有。
我今天沒騎小毛驢,我跟着阿原走了一路,穿過醫科大,到政法大學後門那條美食街,阿原帶我進了一家麻辣燙館子。
記憶瞬間湧上心頭,我上大學的時候,最愛吃這家。
走了半個小時的路,貌似又有了點食慾,所以點了不少菜。然後阿原就在我對面坐着,看着我吃。
“你不是餓了嗎?怎麼不吃。”我吸溜着紅油大寬粉,問他。
“我不喜歡吃麻辣燙,所以你先吃,吃完,再陪我去吃別的。”
“.......”
阿西吧,這孩子的套路十幾年如一日那麼智障。我不是個拖拉的人,所以只好擦了擦我艷紅的嘴角,跟他當機立斷,“原野,你別套路我,也別耗時間,我是真的跟你有話說。”
“什麼套路?”阿原手支在下巴上,作不解狀。“....那你到底要說什麼,說吧。我聽着。”
他的眼睛亮若星辰。
“我——”
我醞釀了一下詞兒,還沒說出口,麻辣燙店裏剛進來的幾個人直接奔這裏來,“哎喲喂,這不是原哥嘛!”
幾個腦袋染了黃毛紅毛綠毛的殺馬特洗剪吹造型的掛着各種鏈子的小青年帶着一身煙味兒笑嘻嘻地圍着阿原,“原哥,這....咱們嫂子嗎?眼光不錯呀!漂亮!”
我對這幾個嬉皮笑臉的社會青年沒有一點好感,所以毫不避諱地皺了一下眉頭。怪不得阿原看起來目中無人,怪不得他沒人敢惹。原來西城大學區黑白兩道混得開呀。
“她還不是,”阿原朝那幾個小屁孩兒解釋一番,“她現在在追我,我還沒考慮要不要答應。”
我咳了幾聲,辣椒面兒嗆在嗓子裏頭,辣的我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嘩嘩。
阿原很無奈地搖搖頭,還給我遞紙巾。我望着他欲哭無淚:小砸,我還不是為了你,你再這幅德行,就會失去本寶寶!
我沒什麼耐心,喝了一瓶冰紅茶之後,緩過這口氣來,將空瓶鄭重地放在桌面上,發出咚的一聲響,對着幾個小混混說,“各位能否迴避,我有事要和你們老大談。”
“我不是他們老大,”阿原跟我搖頭,又跟這幫人揮揮手,“再見,跟我問你們老大好。”
“......”
小混混知趣退散,我紅着鼻子紅着雙眼,坐在阿原對面,格外凝重地望着他。
“原野,我跟你談的問題很嚴肅,關係到你今後的人生,所以我希望你能認真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