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30.第 30 章

她那塊玄鐵鑄就的牆角怕是也落不到自家小公爺那塊不大正經的鐵杴底下……

如今那漠北營房裏,周承安算是個炙手可熱的人物,單單提起人名,也是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這裏不比聖安,他揚名在外也不為著他國公府里嫡長孫的身份。

只說他入營不過一年很是突然的便叫崔四爺那裏提作個四品參將,那參將的座位還沒坐熱,一轉臉又升作個將軍,這般開了掛的人生,也只叫人私下裏多有猜測。

只逢大戰,周承安必是崔四親點隨其左右,如何瞧二人也是關係匪淺……

他是崔四一手提拔一手栽培起來的,又在營中身居要置,自打崔四那裏坐上龍椅開始,來巴結的人便差點子擠破周承安居住的營帳。

隻眼下他哪有心思應付這一杆子來討巧的人呢,只推給趙顯揚將人打發了了事兒。

周承安尋了個僻靜的地界,往那青青的草地上一躺,抬頭房着藍窪窪的天空發了起呆。素來把什麼事兒皆不放在眼裏的周小公爺,眼下可真是初嘗愁滋味。

瀝城陶府後花府,同阿夭定下的約定,眼瞧着便到了期限,新皇初登大寶,前朝廷根基不穩,不為別的便是衝著崔四待他的一份知遇之恩,眼下這般關鍵時刻他也不能撂了挑子走人。

若到時內憂未解再加之外患,他倒是成了千古罪人一個。

腦中再度浮起那張秀致的小臉,極不情願的妥協,他微笑,又摸摸放置在衣襟里的那枚荷包覺得安心不少。

陶清澤這個礙眼的算是處理掉了……他賭她不肯委身做那陶清澤房房裏的一個小小姨娘。

打從第一眼見着阿夭起,他便透過那又沉靜太過的黑眸瞧見她骨子裏的隱藏極深的傲氣。

阿夭,阿夭。

周承安默默念着她的名字,心中描繪一番她現在該有的模樣同身形,三年未見……她該已經長成大姑娘了罷。

他摸了摸自家下巴上新生的胡茬,微微擰眉毛,原就比她長上幾歲,又在漠北這般邊陲之地日日受盡風吹雨淋難免顯得比實際年紀還要大上幾歲……

也不知見了面她會不會嫌棄自家面老呢?周承安有些疑慮的想着,又決定等得了空便去集市上去買些保養滋潤的香膏回里悄悄抹上一抹。

“將軍可是躲了個清靜,叫未將好找一通。”原是趙顯揚將那一群過來溜須拍馬的一個個勸得退了,才出來找一找溜之大吉的周小將軍,只知會一句眼下倒是可以回營帳里歇着去了。

周承安稍稍起了身,示意走到身前的起顯揚一併坐下說話,這幾年倒叫二人之間的關係更勝從前,少了許多拘謹。

“辛苦趙司階一回,等本將回營定有重禮奉上。”見趙顯揚稱他將軍,周承安只捏着副官腔同他玩笑一回。

趙顯揚好脾氣的一笑,便也跟着一道隨意的席地而坐,目光深遠的瞧着蔚藍的天際,過了良久才開口低嘆一句:“一轉眼竟是以過三個春秋,前些日子收到打聖家城裏捎過來的家書,若不是父親自信中提及一句,我竟是還不察覺。”

“怎麼?趙大人可是催你快些回去娶妻生子,眼下正是急吼吼的盼着抱長孫呢罷。”周承安沒個正經的同好友玩笑一句。

饒是在軍營里歷練幾年也未能改了趙顯揚面薄的毛病,聽了周承安那句娶妻生子更是面紅,只搖了搖頭解釋一句:“家父倒是未提,只說男兒志在四方,原就該如此歷練一番才能多曾引眼界。懷化司階雖只是小小六品官職比不得周兄厲害,只於趙家而主已經算是為祖爭了些光彩,只瞧着那信中主辭,隱隱透了些許欣慰……”

周承安聞言只挑了挑眉像是不大置信再追問一句:“當真未追回去去?”

“家母那裏似乎有些着急……”經不住他這般追根究底,趙顯揚只得不大情願的交了個實底兒。

“可曾定下親事不成,同周兄這裏說說,只說聖安城裏哪家小姐是爺不知曉的。”越發沒個正形起來。

倒是趙顯揚一副好脾氣老實的過了頭,又如實的招了:“同周兄一併出聖安時,家裏原是選了個合適的,哪知這一出來便再也沒回去,前幾次倒見家母在信里同我埋怨一回,只說先頭選定的那位小姐如今孩子已經蹣跚學步了……”

“哈哈哈哈哈哈……”只見周承安聽完很不給面子的大笑起來。趙顯揚搖了搖頭任之,好容易待他止了笑意才反問一句:“那周兄呢?倒是記得周兄原要長顯揚一載之多。”

周承安滿不在乎的一笑,倒是半點兒也未忌諱:“憑着小爺當年在聖安城裏留下的口碑,哪家若當真敢將女兒嫁入國公府里,爺倒是佩服其要權不顧命的勇氣。”

是罷又佯裝嘆息一句:“不好找嘍,屆時當真沒有法子,也只能從聖安城外騙個不知內情的回去。”

趙顯揚笑着搖了搖頭,若憑他如今身份地位,不必扯上國公府也管教那保煤的婆子踏破門檻去,又何來尋不見一說。

“依顯揚瞧着,倒像是周兄心中有人了一般。”

“哦?”周承安回眸,笑意盈盈的再說一句:“不知趙司階何出此言?”

“直覺罷了,咱們來漠北三年之久,營中又皆是男子,偶然的空能出去一回,且看弟兄們哪個不是瞪着一雙眼睛盯着那街頭上的姑娘瞧,倒是周兄素來是個目不斜視的。故而顯揚便推測周兄已是心有所屬。”趙顯揚分析的有理有據,叫周承安反駁也是不能的。

要說還是周小公爺臉皮厚么,顏色不帶變一變的,就這麼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去。

不等趙顯揚再問,只逕自起身拍了拍身上青草沫子又拍了拍趙顯揚寬瘦的肩膀,面帶微笑的同他道一句:“倘若一天等你遇到這樣一個姑娘便會知曉,心心念念全是她,至於路旁其它的景緻便再入不得眼……”

聽那話意好似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傳授的經驗之談一般。趙顯揚愣愣的瞧着那漸漸走遠的背影,竟是有些不確定,周小公爺竟也能說出這般叫人動情的話來?

在他的認知里,周承安一貫是個玩世不恭的性格,雖是出身名門卻又從來未曾靠過祖蔭,他親眼見證的他在戰場上的英勇、拚命、奮不顧身……

所以當方才那些來營帳里討巧的人用無比羨慕的語氣跟口氣討論着他的出身,討論着唯他便得了崔四的青眼……

趙顯揚聽得這些原是內心極不贊同的,便是他出身高門,如今在漠北所得的一切,也是他拼了命自個換來的……人只瞧見他眼前的風光,又哪知每每下得戰場他身上又添的新傷呢?

饒是那般出身仍是這樣拚命努力,趙顯揚想原來在聖安城時他當真未曾認識過真正的周承安其人的……

***

瀝城陶府,明月小築。

正值百花盛開的季節,近日裏來訂花草的顧客又多了許多。

自打阿夭滿了十四,便不再往學堂里跑了,原是大姑娘了該避嫌。不過陶府里的書房側室里倒是常常瞧見那道纖瘦的身影。

那也只是得了空閑才去消遣的地界,隻眼下卻是不能的,她緊着在院子裏同自家母親一道侍弄着奼紫嫣紅的一眾嬌花艷朵。

才將送走一批過來取花的客人,陶瑟娘拭了拭額邊的汗跡拐至內院,便見阿夭蹲在花叢里打理着一盆綠植。

她走到井邊將原本冰在井水裏的時令瓜果取了出來,端至常青藤下面的石桌上,才喚一句阿夭:“也不急在這一時,阿夭先過來歇一歇,喝口水潤上一潤。”

阿夭應聲起了身,身上是最簡單不過的尋常衫子,長發只隨意的拿個玉釵別在腦後,額前幾縷碎發也叫那汗跡浸的貼在素白的面頰兩旁。

陶瑟娘瞧見自家已經生得亭亭玉立的女兒,一時心頭湧起百般滋味。

一轉年這些年便已經過去了,她的阿夭終於也已經長大成了人。不知那人若得這般貼心懂事的女兒,可是後悔當年那般狠心薄情的決擇么?

有當年之事兒,她已經不確定為今所想。人必吶,原是世間最善變的東西。

阿夭從井邊打上來一盆涼嗖嗖的水,擰了濕帕子擦一擦臉上的汗水,等洗的乾淨才回身往自家娘親身邊走了過來。

抬眼卻是瞧見陶瑟娘臉上的落寞神色,這般表情原是在她三歲初記事時日日得見,她忘不了,也斷然不會記錯。

定是憶起了那人……阿夭撫了撫自家的臉,心道無端的如何會想起他,難不成是自家容貌竟是仿了那人不成?若真當如此可是不妙,自家娘親日日對着豈不是日日神傷?

不過一想,便快步跨了過去,只往那石凳上一歪。陶瑟娘見自家女兒坐了過來,只收了思緒,將那盛着新鮮水果的盤子往阿夭面前推了推,一臉溫柔的沖她道:“這般熱的天還叫阿夭跟着娘親這般勞碌,當真是苦了你了,快吃些冰鎮果子降降暑氣罷。”

阿夭一顆入了口的葡萄才將咽下,便聽自家娘親這一番話,只把伸往那果盤的手轉了個道覆在自家娘親已經不甚嫩滑的手上。

“阿夭只求娘往後莫再說這般生份的話,這些年娘親一個人將阿夭拉扯成人,如何辛苦阿夭都瞧在眼裏,娘樣為阿夭受的委屈阿夭也是心知肚明。現在女兒長大了,能幫襯母親一把心裏很是開心,又何來辛苦一說?況且您日是都要做的事兒,阿夭又有什麼做不得的,若真當談起辛苦來,較之娘親阿夭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她這般情真意切的話只叫陶瑟娘聽得濕了眼角,阿夭從那凳子上移開,只矮身蹲至陶瑟娘身前,俯身趴在她腿上,這是她小時候最喜歡做的事兒。

陶瑟娘不着痕迹的拭了拭眼角,繼而輕輕撫着自家女兒纖瘦的後背,彷彿舊時一般。

只聽底下傳來阿夭悶悶的聲音:“等阿夭再長大一些,想去一趟聖安。”

她這句話只叫將將平息了情緒的陶瑟娘手下一頓,便停了下來,微微有些遲疑的開了口:“阿夭……想去聖安?可否告知娘樣原由。”

阿夭起身抬頭仰面看着自家娘親那張已經稍稍叫歲月染上痕迹的面龐,彎了彎眼角說一番能叫她安心的話來:“清潤表哥臨行前,曾同阿夭說,待他那裏安頓下來,便接了阿夭去聖安瞧瞧帝都里的繁榮景象。阿夭覺得機會難得便應了下來,前些日子也同清潤表哥那裏有幾封書信來往……只叫阿夭同您商議一下,等定下日子便派人接阿夭過去小住。”

“你想去見識一回聖安的繁榮昌盛娘自不會攔着你,這是好事兒……只你是娘打小看大的,娘知道你素來最是心重,所以才想同你認真說一句,人生原便是變化莫測的,許多事兒也不是不難熬,只再難過日子也總要過下去,一切都會成為過往,歷經歲月的洗禮之後,有時再回首早就沒了當年的心境。娘親這裏早便放下了,阿夭也一道放下可好?”

阿夭瞧着陶瑟娘溫婉堅韌的容顏,微微笑着點了點頭:“從小便記得娘親教誨,只言女孩不必整日把時間沉溺在針線女紅上面,要多讀書才好,女子不比男生可行路萬里,那便破書萬卷,山河美景自由書中取,做個眼界開闊,胸襟豁達的女子。笑看人生事,淡然過人生。娘親字字句句阿夭時刻銘記,也深以為然,娘親這裏卻是不大相信女兒了呢?”

說到最近小女兒家的神態終於顯現了一些,頗帶些撒嬌的味道。

陶瑟娘伸手撫了撫阿夭額前的碎發,素白小臉上的那又烏黑的眼睛此時至是靈動。她點了點頭便漾出個慈愛的笑臉安撫一句:”阿夭莫委屈,娘親自是信你的。”若不信你,又還能信誰呢?陶瑟娘只在心裏默默添上這一句,面上笑容不減半分。

“那娘親可是應了,阿夭要去聖安一事兒?”姑娘眼睛亮的嚇人,只叫陶瑟娘愛憐的摸摸自家女兒的可愛異常的小臉,溫柔的點了點頭。

阿夭見她許了,才起身道:“那阿夭便同清潤表哥去回上一封信函,也不必這般急,待忙過秋天再作打算不遲。”

“好都依你。”少見這般神采奕奕的女兒,陶瑟娘越發不想拂了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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