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過了自家娘親這一關,阿夭悄悄松下一口氣。
她也只能緊要着自家娘親的感受,自於其他人的……大約還沒有那般好的關係罷。
最火熱的便是人心,最涼薄的也是……有的人一觸即熱,有的人便是架起一堆篝火也是暖不熟的,比如她……她有些微微的自嘲。
自知是有的,卻也沒打算改變,固執如她始終認為不必要的熱情只會叫人困擾罷了,便是血親也不定哪般熟的,況且還是些陌生之數的,不若時刻保持些距離的好。
阿夭這裏只需確定下日子同聖安城裏的陶清潤捎個信便是。她卻是也不想這般着急,左右這麼久也等,也不差這些日子。
陶清澤那裏卻是思量如何該將那多出來的,縣老爺家千金一樁花花事兒同阿夭說道說道,只想着阿夭那裏能通情達理的欣然接受。
明月小築趙姨娘的小小院落里,歇過午覺,那趙姨娘同陶蓉娘倆一道坐在個大槐樹下納涼,眼下思索的倒是不晚間吃些什麼膳食,眼瞧着陶茵那裏便要出門,陶蓉這裏也到了年紀,陶大老爺倒像是忘記了陶府角落裏他原還有陶蓉這麼待嫁年紀的庶女。
陶大老爺那裏不提,陶大夫人自是樂的不管,卻是急壞了趙姨娘,到底是自家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婚姻大事,一輩子的干係,她這個做娘的如何能不急呢?
趙姨娘一邊嘆氣一邊綉着手底下一副鞋面,手上的動作停也未停過一瞬間,陶蓉則在一般的石桌上細細的描繪着一副新穎的花樣子。
蟬鳴透過細密的枝葉一聲一聲的傳到人耳朵里,又是這般熱的天氣,也叫人覺得的心煩意亂。眼瞧着那繡花針上的絲線越來越短,終於在不能回針之際,叫趙姨娘靈活的打個結,又湊得近了用牙輕輕一咬那線頭,便將個針取了下來。
趙姨娘不過將將三十齣頭的年歲,倒是不用陶蓉幫她對一回針眼穿一回線,她縷一縷手裏的一小把子絲線,抽出其中一根拿起一頭放在口中捻一捻,一手執針一手執線便穿了起來,平日裏再簡單不過的,今兒倒是出了奇,那線倒是像同她作對一般,怎麼也不肯往那針鼻裏面去。
又是個天熱,只叫人急出一身的汗來。加之原先心頭的愁悶,只叫趙姨娘心煩意亂的把個針往膝頭上放着的鞋面上一插,又往笸籃里一扔,賭氣的道一句:“什麼勞什麼子東西,竟也這般欺負人,不綉了,不綉了。”
陶蓉抬眼一瞧,方知內情,這些日子原也知道自家姨娘煩心的什麼,說到底也是為著自已,反倒叫好不知如何開解。
只抿嘴微微一笑,撿起那鞋面打量一番才開口同趙姨娘道:“姨娘這綉功可是越發精進了,蓉兒瞧着這輩子也是及不上您了。”
“綉功好原是過不得好日子的,及不上也罷。”趙姨娘突然便想起來自家在陶府的這十幾年憋屈的日子,突然便冒出來這麼句心灰意冷的話出來。
說罷又覺得不該在自家女兒面前這般,只抬頭衝著陶蓉擠出個笑模樣:“原是天氣太熱,把人熱的竟是有些糊塗起來,瞧姨娘說的什麼渾話,蓉兒不聽也罷。”
說罷便欲起身回屋裏去,卻叫陶蓉伸手按住了動作:“姨娘……蓉兒知道姨娘這些日子茶飯不思都是為我着急,蓉兒也很是慚愧這般大的年紀了原是自個不得父親歡心,卻要累得姨娘日夜陪着一同憂心。”
“你這孩子說的甚話,你是姨娘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姨娘不為你憂心又該為什麼憂心?你不得你父親的歡心還是不因為姨娘這裏不得你父親歡心么,原是姨娘連累了你,唉……”趙姨娘安撫的拍了拍自家女兒的手背,再嘆息一句。
“不是有言說這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自有路,干著急原是沒有用的。即是如此那姨娘同我都不必再煩惱着急了,安心好生過日子才,不若等蓉兒真當嫁了人,再想同姨娘見上一面可是難的緊了。”
陶蓉笑着開解,趙姨娘倒是叫她逗得樂了,只笑罵一句:“這丫頭什麼話也敢往外說,什麼嫁不嫁的,也不知道顧及,叫人聽了要笑話的。”
陶蓉見趙姨娘像是心情好了許多,將手裏的鞋面又拿出來問上一句:“姨娘前幾日才為我新做一雙新鞋,怎麼又趕着綉上一副新的出來,蓉兒的鞋已經足夠穿了,姨娘無事還是多歇歇的好,綉活做的多了仔細傷眼睛。”
趙姨娘將那水綠色的鞋面接了過來,撫了撫上面已綉出輪廓的芙蓉花笑着同陶蓉解釋一句:“這一雙原是給表小姐做的,原是想着姑奶奶那裏整日忙着打理那一院子的花花草草,若要再分神給表小姐做鞋,怕是得要熬夜,姨娘這裏整日閑着無事兒,多做兩雙鞋又值當個什麼?”
說罷又從笸籃里取出一雙煙紫色綉迎春花的鞋面遞給陶蓉叫瞧瞧樣式。
陶蓉接過來點了點頭,彎着眼睛道:“還是姨娘這裏想的周全,我瞧着阿夭表妹這些日子都不大出明月小築了,想是來買花草盆景的客人越發多了起來。”
“是呀,姑奶奶到底是讀過書有些見識的,手底下打理出來的花草也比別人更討喜一些。前些日子聽府里的管事在夫人那裏聊閑,說是旁府有個同之交好的管事同他說,自家府里的老夫人最是喜歡來姑奶奶這裏淘襯着樣式別緻的盆景回去,這來上一回皆得買上上百兩銀子之數才能算完。上百兩呢……”趙姨娘口氣中滿滿皆是羨慕崇敬的味道。
倒是不怪她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她同陶蓉二人的月例加起來一年又能有多少呢?不過是人家賣上回盆景便能得的數罷了。
“是呢,這些年姑母雖是住在陶府,卻是憑着自己的能力將阿夭養大,祖父同祖母那裏說破大天去也不肯受一分一毫……我瞧着阿夭表妹倒是有些隨了姑母這份傲骨。”
“唉……女人家太要強原不是什麼好事兒……罷了也是姑奶奶自已有本事。”趙姨娘將手裏的針線三兩下穿好,又開始動作嫻熟的做起活來。
陶蓉未再回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同固執的事兒。只可惜她同自家姨娘這般一慣叫人忽略的人,也未有什麼好堅持的,只求安然的活過一生便是。
***
趙姨娘手頭極快,不出兩日兩雙綉工別緻,模樣精巧的繡鞋便已經做了出來。原是想等着阿夭出來,路過門前時給她,哪知接連幾日也未見個人影,想是忙得急了。
趙姨娘只慫恿的陶蓉去明月小築走上趟罷了,這般等着也不是個法子,再主若是有能幫上忙的也幫上一把,總是沒有錯的。
陶蓉先頭有些疑慮,總覺得自家姑母好似並不願同府里人有些來往,自家也只是府中少數幾個能同表妹那裏說上話的,便這般閃着臉去好是不好呢?
她揣着那兩雙鞋從她同姨娘住的院落至通往那明小小築的路上來來回回的走了幾回,終於鼓起勇氣叩響了那道黑漆小門。
不過須臾便聽吱呀一聲,那門打裏面打開來了,許是未打算出門阿夭只着一襲簡單的衫子,長發挽在腦後用個釵子別緊,道是利落。先頭年紀還小時作這般髮式倒沒什麼說的,只現在年紀大了,再這般倒是有些不妥。
綰髮原是已作人婦的婦人才會做的髮式,想是她嫌一頭長發太過礙事,又想想幫姑母的忙,做起活來便有些不太方便。
陶蓉未忍住噗呲一笑……
阿夭原是有些疑惑,自打清澤表哥去聖安之後,陶府里哪裏還有人來敲她明月小築的後門呢?
卻是來人還未說話只見着她一身打扮就笑了起來,姑娘始終一張面無表情的冷臉,開了口也未有什麼起伏的語氣:“二表姐過來可是有事兒?”
陶蓉止了笑搖了搖頭,只將自家情中的鞋遞了過去:“姨娘那裏閑來無事兒,便多做了幾雙鞋,叫我送兩雙給表妹穿,也算是一點子心意。”
阿夭瞧了瞧她手中的新鞋想了想便將那門拉開了一些:“勞煩表姐親自跑上一趟,若是無事進來喝杯茶歇上一會罷。”
咦?陶蓉微微一愣,幾時自家這個清冷的表妹這般客氣了?她倒是有心一道進去坐坐,才邁進去一步,又想起自家未曾見過兩面的姑母又有些遲疑:“姑母那裏會不會不喜……旁人打擾了清靜。”
阿夭一面將那門合緊一面抽空用那雙黑湛湛的眼睛盯着她瞧了一眼:“每日登門來訪的顧客絡繹不絕,自是沒有清靜可言的。”
這原是陶蓉第一次踏進明月小築的門,只覺得到處都是新奇,一雙眼睛一時竟是不知該往哪處瞧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