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一
怎麼回事?
胡非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硬着頭皮爬到了西野炎所在的台階,可對方隱忍的神色讓他更加手足無措,“我不知道……”
這是怎麼回事?
就算再遲鈍,胡非也發覺了不對,所有的人彷彿都被什麼阻撓着,無法正常的往上走。
除了他,雖然他爬得也不輕鬆,可比起好久才能往前邁上一步的其他人,胡非簡直是一路暢通無阻。
如果不是被石碑壓制着無法輕易行動,西野炎真的想一拳揍到那張表情怯弱的臉上去。
周圍所有的人都沒辦法輕鬆的走上來,為什麼胡非可以?
什麼修為都沒有,什麼事都做不好的胡非?
“胡非,你小子,是不是一直在耍我啊?”
連抬手擦一下臉上的汗都做不到,西野炎啞着嗓子費力的問道。
從上方傳來的威壓一直在強迫着他,強迫他低頭,強迫他跪下,強迫他放棄。
他維持住站姿已經十分困難,好不容易把頭抬起了幾分,視線里卻多了一隻白皙勻稱的手,攤開的掌心上有一層薄繭。
“阿炎,我,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你……還走得動嗎?”
胡非有些害怕,異於常人對他而言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因為他有自知之明,所以此刻只想快點走上去,而如芒在背又讓他無法邁開腳步。
所以他向西野炎伸出了手,他想拉他一把,也想讓他幫幫自己,如果西野炎和他一起走,那他對周圍的目光也不會那麼在意了。
只要他不是一個人。
而西野炎順着從微微破損的衣袖看過去,徑直看到了胡非擔憂的臉。因為他皺起了眉,眼角一壓,那褐色的一點縮成了一顆更小的黑痣,清亮的黑眸中倒印着滿頭大汗的自己。
狼狽的西野炎?
這樣的胡非?
西野炎聽到了“轟”的一聲,血液彷彿激流而上直充大腦,“你這是什麼眼神!”
“你在看不起我嗎!”憤怒像一把突然騰起的火,燒得西野炎沒有半分理智可言,他忽然猛的一步衝上前,用力打開胡非的手。
胡非被他驚得往後退了一步,腳踝卻磕在台階上,人就順勢坐了下去,他睜大了眼惶恐的望向西野炎,不知道自己又哪兒惹他生氣了。
超越西野炎和害怕西野炎,似乎沒什麼關係,儘管朝夕相處了兩年,可只要西野炎一生氣,胡非還是習慣性的害怕。
如果可以的話,西野炎想痛揍胡非一頓,可剛剛那一步那一推好像已經是他最大的極限。憤怒的火燒到了他眼睛裏去,他一雙漆黑的眼睛也變得通紅起來:“胡非,你有那個本事,你就給我往上爬!”
阿炎太可怕了。
胡非一個哆嗦了,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了,西野炎最看不得他磨磨蹭蹭的樣子,氣越來越大,表情可怕的像是要撲上去撕了他,“給我往上爬!”
胡非終於站穩了,他不敢再去看西野炎,轉身就往上走,並且含着一泡眼淚,十分的想哭。他喘着粗氣往上爬,走了好幾步后,下意識的又想回頭看,身後的西野炎卻又惡聲惡氣的喊道:“你小子不許停下!不許回頭!你要是敢回頭看我!等我上去了,我就把你那雙只會哭的眼睛挖出來一腳踩爆!”
胡非一個寒顫,終於悶頭悶腦的一心只往上走了。
而西野炎看着胡非的背影,情緒是不可能平復下來的。
他被胡非領先了。
這點也沒什麼,反正胡非是個廢物,他能追上他的,肯定呢。
更讓西野炎不爽的……
又是這樣!
又是這樣!
又是這樣!
他八歲的時候是這樣!
十二歲的時候是這樣!
現在還是這樣!
西野炎是源流村最厲害的孩子,從小就是這樣,不論從那一方面來說,都是這樣。
可是,村子外比他厲害的太多了。
八歲的時那頭熊,十二歲時的那個面容都沒看清的女子,現在的石碑。
在絕對實力的壓制下,他們一動不動,他就渾身僵硬,連逃跑都做不到。
天地浩大,他不過一介蜉蝣。
憑什麼?
憑他們比他強。
那他就要變得更強!變成最強!
“啊啊啊啊……都給我去死吧!”
十五歲的短髮少年表情猙獰的叫囂着,他瘋狂的運轉着體內的靈氣,不管不顧得要去對抗自上而下的威壓。
西野炎兇狠的看着前方胡非的背影,這個世界上比他強的人不計其數,可是沒關係,終有一天,他會站上頂峰。
只不過就是四個字,還想讓他邁不開腳?
不可能!
終於……
西野炎赤紅着雙目,喘着粗氣又往上邁出了一步,緊接着接着第二步,第三步……
他的周身突然起了一股風,周遭的靈氣噴涌而至,流進他體內,洗滌着他的四肢百骸。可西野炎卻對這一切渾然不知,他只死死盯着胡非的背,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
他要追上他。
這樣一個什麼都比不上他的廢物而已,憑什麼走到他前邊去?
大殿之上,一直像是在發獃的無妄長睫一掀,語氣驚訝道:“他在進階?”
無執露出欣慰一笑,“此子可造。”
他目光又落到胡非身上,很是疑惑,“這個孩子分明沒有修為,身上也沒有任何靈氣波動,怎麼就……”
胡非已經超過所有人,走到了第一。此刻他離終點,僅僅只有十步。他的動作也已經十分的緩慢,每往上走一步,就不自覺彎下腰歇一歇——累的。
他真的累懵了,雙腿灌了鉛,口乾舌燥,大腦一片空白。
可即使這樣,他還是在往上走。
一步,兩步,三步……
他踏上了最後一步台階,然後膝蓋不受控制的一彎,倒在了石碑旁。
“大道無情。”
胡非默默念出這四個字,沒有什麼想法,這只是沒有意識的一個舉動,他大口大口喘着氣,睜眼看着天空——他沒有看見天空,那兒只有雲霧和漂浮的島嶼。
這裏就是天劍門了,他是第一個登上來的。
第一?
這個概念在胡非腦海里很模糊,所以他此刻十分的茫然。
“這位師兄,請隨我來。”
旁邊傳來一個稚嫩的孩童聲音,胡非往旁邊一看,身後不遠處,一個梳着雙髻、身穿藍色道袍的小童正笑着看向他,“恭喜師兄第一個通過入門試煉,三天後所有入門弟子會在四靈台參加拜師大典,現在請師兄隨我前去測試靈根。”
那小童身後的寬闊廣場上,立着四根高大的纏龍圓銅柱,圓柱正中立有一方高台。胡非遠遠的看過去,高台下分別坐着十來個和小童同樣打扮的孩子,他們面前另搭了一排長桌,桌上似乎還放着什麼。
胡非連忙站了起來,因為自覺形容狼狽所以有些窘迫,他又思及小童一口一個“師兄”,更是耳根子都開始發熱,忙道:“師兄什麼的……不敢當,不敢當。”
那小童年紀不大,勝在伶俐,轉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就是笑:“這有什麼不敢當的,以師兄的資質,三天後定是要入無字長老門下的,我現在喊你一聲師兄,還算是占你便宜了。”
說罷,他一欠身就要領着胡非往廣場中心走去。分明是恭維人的話,胡非聽了卻並不高興,鬼知道他這個第一是怎麼一回事。
要笑不笑的一扯嘴角,胡非沒有心思去接小童的話,埋頭跟着他往前走,可剛一邁腳步,前面小童又轉過身來,“呀,又有位師兄上來了。”
胡非也跟着回頭,就看見西野炎重心不穩的跨了上來,他像剛從水裏被撈出來一樣,一步一個腳印。西野炎一眼就看見了胡非,然後濕漉漉的朝着他走了過來。
隨着他慢慢靠攏,一股汗酸味兒瀰漫了過來。
西野炎走到了胡非面前,胡非剛想往後縮,立馬被他一把揪住了衣襟。
他還是像站不穩的樣子,上半身的重量全壓在了胡非身上,兩張臉離得很近,西野炎又像是威脅又像是發誓一樣的說:“你給我聽着,我以後不會再讓你超過我了!”
胡非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得欲哭無淚,有心想要往後躲,那西野炎卻腳下一軟,昏了過去。
“阿炎?阿炎?”
胡非這下是徹底躲不開了,他扶住西野炎,心頭一慌,然而在這慌亂之中他又偏過腦袋深吸了一口氣,神情痛苦,“好臭……”
“師兄不必擔心,這位師兄剛剛進階,想必是來不及鞏固境界導致的乏力而已,想來並無大礙。”
那小童卻未露出嫌棄神色,反而上前一步幫着胡非攙住了西野炎。
“進階?”胡非一怔,他是個毫無修為的凡人,此刻也看不出西野炎有什麼變化,隨即輕聲問道,“阿炎他……現在是什麼修為?”
“練氣九層,這位道友他方才在入門試煉中,從練氣六層進階到了練氣九層。”
胡非徹底愣住,然後他低頭望着西野炎苦澀一笑,也不嫌他臭了,“阿炎,我根本沒有超過你……”
這麼厲害的阿炎,他要花多少時間才能超越?
小童和胡非一左一右,攙着西野炎來到四靈台下測試靈根。
桌前擺着的,是一排形狀極為不規則的白色透明石頭,只有拳頭大小,數十名小童執筆而坐,面前還鋪着紙張,“姓名、年齡、修為。”
胡非如實告之。
小童又遞過來一根長針,“請師兄在驗靈石上滴上一滴血。”
胡非看了一眼沒有意識的西野炎,騰出手往針上一紮,殷紅的血珠子滴落到雪白的石上,卻又瞬間沒入其中,無影無蹤。
小童臉上浮出驚訝神色,“怎麼沒反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