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初秋相遇

5.初秋相遇

趁着天未完全黑,柳月去了屋后,看了三隻雞都已經進了籠,便關了雞籠。

不是不放心自家的雞到處亂跑,它們已經習慣了這塊地方,不會走遠,天麻麻黑時它們就會自己進籠,怕就怕隔壁家二狗子他家的狗翻了過來,糟蹋了自家的雞。

二狗子家的狗可凶了,已經咬了村裡好多隻雞了。這畜牲是純種的狼狗和草狗的雜交,比別人家的草狗自然要凶些,還很嗜肉,所以一般二狗子家也將他家那條狗栓着,不敢放出來,畢竟咬了別人家的雞,自家也是要賠的。

但柳月還是得以防萬一,畢竟鄰里鄰居的,她還是很愛護自己家的三隻母雞的。

今天晚上柳月睡得早,也睡的沉,比往日都要沉,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太陽都出來了她才醒過來。

柳月坐在床上,伸了個懶腰,感覺整個人充滿了精神。看來熬夜真的很傷神又傷身,早睡早起慣了,她從未像今日這般睡到天大亮。

打開窗戶,看見東邊那奪目的驕陽,柳月一臉微笑閉上眼睛享受着暖陽。

糟了!

突然之間柳月似想起什麼重要的事,忽的睜開眼睛,神情嚴肅的衝過堂屋跑到對面屋子裏。

柳月一進屋,屋裏的人便聽着腳步聲看來。

柳月看了他一眼,見他還好,便心中鬆了口氣。想到昨兒喂他吃了東西后,便再也沒有管過他,自己一覺睡到現在,夜裏不會出事兒吧,畢竟前天夜裏還在生死邊緣。

“還好吧?有沒有不舒服?”柳月詢問道。

“很好。”他簡單的回答着,讓后閉目養着神。

柳月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很認真很嚴肅很重要的問題!關於他解手的問題!呀!這麼嚴重的問題,她到現在才想起來!

“你……”柳月試着詢問道,“你,需要解手嗎?”

他睜開了眼睛,盯着頭頂的木板,遲遲沒回答。

柳月小心翼翼看着他,心想莫非是憋傻了……

一陣后時間后,房間裏才響起了低沉平穩的聲音,“已經解過了。”

柳月:“……”

解了?哪裏解的?傷口還好嗎?

柳月心裏瞬間冒出一大堆的問題來,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問。

“我忘了這個問題……”柳月一臉歉意,她平時一個人住慣了,所以一時也就沒想到這個問題,柳月細聲說道:“所以也就忘了跟你說,男茅廁在村子的北邊,女茅廁在村子的西邊。村裡一直都是這樣,總共十幾戶人家,自家裏沒有茅廁的……”

其實柳月想問的是,你解在哪兒了?但這樣的話她又怎麼好直接問出口。

聽話的人似乎也懂了柳月的意思,他回答着,“夜裏解了小,你家前邊沒有人家了,到處長的都是草。”

柳月倒是沒想到他還真的解釋了,還是這樣的一個解釋……

言罷他還側過頭看了柳月一眼,柳月立馬低下頭,臉上飛上兩片雲霞。

“我去弄早飯了。”柳月連忙說道,垂眸跑去了廚房。

早飯只煮了稀飯,等會兒中午去塘里弄條新鮮的魚,晚上再熬點魚湯,這兩日沒時間去灑網,好多家務事也打住了,全部精力和時間都用在了照顧人身上,等他稍微好些,還得抽空做些活兒。等他再好些了,便送他走,畢竟這樣還是不方便,多一個大男人住自己家裏,柳月自己也覺得彆扭。

早飯依然是喂的,畢竟傷口很深,不易挪動。

和他相處時還是和往常一樣的,眼睛不敢亂看,柳月一心幾乎只在自己的碗勺間,畢竟十幾歲的姑娘家,知道男女有別,這樣同處一室下,就更該注意言行了。雖然對方只是病人,但也是個男人。

中午時分瞿大夫還是照常來給他換藥,鐵大牛今日卻沒有再來,許是昨天柳月與他說的那番話,他記在了心裏,只是不知道他心中究竟如何作想。

不管他心中是何想,沒來了便也清心,柳月多次和他撇清了說,但他就是不肯死心,死乞白賴的不肯撒手,久而久之,便成了眼前這模樣,不知道的人肯定會誤會些什麼,但對於這樣柳月也很無奈啊。

下午的時候柳月拿了一些干辣子去隔壁二狗子家換了幾根包穀,所以晚上除了煮了魚,還煮了兩根包穀。這個時候的包穀還是甜甜嫩嫩,不需要剝籽,整個清水一煮,清香飄散,咬一口又香又糯。

柳月忍不住便先抓來啃了一根,吃完後方才滿意的將東西端進去餵給他吃。

…………

第二日。

吃過早飯後,終於有些時間去忙自己的事,柳月趁着上午時間將家裏先打理一番。

中午時分,瞿大夫照常來。

瞿大夫是肚子裏有墨水的人,人生也經歷了大半,一生行醫,見過的生死更比常人多,所以他與村裡一般人要不一樣。對事對人都不發表看法和態度,也彷彿並沒有什麼看法,有種不問世事,一心行醫的感覺。

瞿大夫雖不喜多話,但性情和善,為人謙和,對村民,對任何病人都是一樣。

自病人醒來后瞿大夫竟也不曾和病人多說一句話,不問其來去,為何原因受傷,偶爾說一兩句,也不過是叮囑有關傷口照料的事。

這倆人碰一塊,冰山對寂秋,除了冷和靜,整個屋子彷彿隱形中刮著一道道荒涼涼的風。

柳月每次在旁打下手,都是屏着氣的,在這二人面前,不自覺便變得小心翼翼。

“恢復的比我預想的要快,年輕人,底子好,就是好。”瞿大夫收拾好了藥箱,離開之前終於打破了長久的寂靜。

“謝謝。”世誠依舊一臉清冷,但卻對着瞿大夫溫聲道了聲謝。

柳月和他說過幾回話,知道他連說話都是冷冰冰的,謝謝兩個字,卻與往常不一樣,溫和了許多,聽的出他是由衷感謝瞿大夫的。

“傷口也沒有發炎的跡象,這是最重要的一點問題,這得多虧了照顧你的人。”瞿大夫沒有說些客氣之類的話,只是冒出了一句讓柳月意想不到的話

柳月聽出瞿大夫話里指到了自己,下意思的抬起頭,看了一眼瞿大夫,然後目光轉向正靠在床頭的男人,恰好對上他剛轉過來的目光。

四目相對,那雙眼睛雖然依舊深沉,平淡無波,但卻少了一些往日寒冷,黑眸上覆了一層少見的柔光。

柳月飛快的垂下眼眸,雙手不自主的背向身後,幾根手指在背後不停的攪動着,心中明明一直告訴自己沒什麼的,卻還是不知為何漸漸快速的跳動起來。

“謝謝。”

他的聲音依舊柔和,只是比先前那聲更加低了些。不像是底氣不足不情不願,這聲音聽着倒更加柔情了幾分。

柳月只覺熱流湧上臉頰,餘光瞥見他還望向自己這邊,立馬垂眸,露出一排整齊皓白的牙齒,仰着笑臉,“好了就好。”

屋中沒有人再說話,瞿大夫帶箱離去,柳月送他。

“對了,現在傷口在癒合期,可以給他吃一些好的,補一點,傷口會長得快一些。”走到屋前,瞿大夫轉身對着柳月又說了句。

“嗯。”

柳月點頭應道。

瞿大夫走後沒一會兒,隔三兒便提着個木桶來了。

剛好柳月正在院裏曬床單,那些放了久的,這日有空都拿來洗了,好給對面那屋人用。

隔三兒遠遠地就看見了柳月,一臉笑臉小跑了過來。

“月兒,上次拿的你家的桶。”隔三兒提着木桶遞柳月面前。

柳月看了一眼,只見桶裏面還裝了兩瓣新鮮的冬瓜。

“俺家瓜長得好,昨兒剛摘了個,大傢伙,一家人都要吃好幾頓。俺爹說了,分一些給月兒你,頓湯紅燒都好吃。”

柳月也沒有矯情,接過桶,謝道:“謝謝三兒,順便替我謝謝隔叔。”

“不過幾瓣瓜而已,月兒不也送我們魚了嗎?都是一個村的,這點東西,不必太在意。”隔三兒笑道,然後問道:“對了,前兩天河邊撿來的人,現在怎麼樣了?”

“人醒了,瞿大夫說再養一段時間就能好了。”柳月回答。

“是嗎?”隔三兒一臉吃驚,想到那日的場面,感慨道:“沒想到這樣他都能活下來。”

“福大命大吧!”

柳月提了桶,向屋裏走去,隔三兒緊跟其後,嘴裏還跟着念到:“還真是福大命大。”

柳月走到廚房,放了東西了。

“我能去看看他嗎?”隔三兒站在廚房門口,對着柳月問道。

柳月看了他一眼,雖然二人同是一個年紀,但再柳月眼裏,隔三兒始終還是比自己小几歲。這個年紀的男孩沒有同齡女孩成熟。

“他不是我什麼人,你不用問我。想去便去吧。”柳月回道。

“可他畢竟住你家,你是他救命恩人。你帶我去啊。我一個怎麼好進去。我跟他又不熟。”隔三兒在門口央求道。

“我也跟他不熟。”柳月糾正道,然後看着他,“你也是他救命恩人啊。你還幫忙替他換衣服呢。”

柳月這麼一說,隔三兒臉上爬上了一抹靦腆的笑,但看的出心裏是高興的。

救人的時候他心裏怕,人救活了,他突然心中也有一種自豪感。好似做了英雄一樣,畢竟每個男孩小時候都會做這種英雄夢。

柳月帶着他走了進去。

床上的男人還在睡覺,不知道有沒有真的睡着,畢竟家只有這麼大,廚房就在隔壁,一丁點兒的響聲,他應該都是能聽的見的。但柳月二人直至走到床邊,他仍未睜開眼睛。

隔三兒站在床前看了一陣,然後低聲與柳月說道:“他不是已經醒了嗎?怎麼還在昏睡?”

“是睡著了吧。”柳月低聲與隔三兒道。不知道那人究竟是真睡還是假睡,但否管是什麼,人家現在肯定是不想說話的。

床上的人依舊正正的躺着,就算閉着眼睛,一臉看上去也很冷峻。

“他多大了?”隔三兒又側頭低聲問道。

柳月搖頭,還真沒問過他年歲。

“應該三十了吧!”隔三兒湊到柳月肩頭悄悄道。

柳月聽了,仔細看一眼床上躺着的男人,臉上的鬍渣比她第一眼見時更甚,頭髮也凌亂着,散了一枕頭,這模樣,確實有些……

“但還是很俊啊!”

隔三兒下一句話出乎柳月意料。

柳月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只揮着手勢示意離去,自己打頭先走着。

到了屋外,隔三兒一臉失望,“可惜了,沒說上話。”

“是可惜了沒讓他知道你這個救命恩人?”柳月打趣道。

隔三兒笑笑,也不否認。

“遲早有時間的,下次再來就是了。”柳月隨口一說。

隔三兒卻聽了進去,想到了一些,正色問道:“那他還要在你這裏住多久?畢竟,畢竟你一個姑娘家的……”

柳月看着他,一張清秀的小臉凝重起來,但眼眸卻依舊水亮澄澈。

她知道這是一個問題,但她現在還沒有想那麼多。至少得等人能自己走了,才能讓人離去吧。不然連人家連自己都還不能照顧自己,你就趕人離去,中途要再出現個什麼問題,她這也心裏過意不去。

這人都救了,不能救人只救一半吧。

“等稍微好些了,能行走了,我再同他說。”柳月回道。

隔三兒看了眼柳月,猶豫了會兒,最後還是問了出來:“大牛哥會同意嗎?”

“我又不需要他同意,我和他沒關係。”柳月只道。

隔三兒聽了,沒再多話。有些事,心裏清楚就行了。

…………

夕陽染紅了天際。

立秋之後下了一場雨,持續了幾天,接着一直都是放晴的天。雖然白日裏太陽依舊火辣耀眼,但並沒有夏季那般悶熱,沒有了那絲暑氣,太陽再大,也不會覺得心煩意燥,況且夜晚的風清涼爽快,很舒心。

柳月和世誠的相處依舊那樣,靜靜地,一般都不說話,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不看的是柳月,但柳月並不清楚對方究竟有沒有看她。她想,應該也沒有。因為偶爾餘光會瞄一兩眼,他都是在看別處。

柳月本想問他是哪裏人?從哪裏來?為什麼回弄成這樣?傷好了又打算去哪裏?

但後來想想,還是沒有問出口。還是先讓他安心養傷,等傷好了,再問也不遲。

吃了晚飯後,簡單將屋子收拾了,也沒別的事兒做了。

柳月便拿出了針線簍子,將前兩日已經洗乾的衣服拿了出來,坐在窗前細細縫補了起來。

她手裏拿的是一件黑色衣袍,料子是極好的,雖然她不曾見過,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料子做的,但她還是摸的出來的,就手感都不一樣。

柳月同樣選了黑色的線,一針一線很心細,畢竟好料子的衣服,破了扔了浪費,縫補的針線太粗沒補好,也可惜了一件衣服。所以柳月格外上心。

黑色的衣袍上有幾條撕裂的口子,對應着那人身上的傷。

到了將夜時分,總算是將衣服縫好了。

柳月見窗外的天色漸暗,屋內已經模模糊糊,便點上了油燈,藉著微弱的燈光,繼續又拿起了一件雪白的中衣補了起來。畢竟活兒做到一半兒,有時候沒做完,還就是停不下來。

這件中衣要比外袍絲滑涼爽幾分,夏季穿着肯定乾爽清涼。應該是上好的絲綢,這點柳月還是知道的,只是絲綢很貴,鎮上雖然有賣,但是他們村裡人,卻是買不起的,所以一般也沒人穿過這麼好的衣物,當然,也這包括柳月。

這樣看來他應該是有錢人家子弟,但不管人家是什麼大戶弟子,總歸不會和她是一路人,所以,等他傷好后,也不可能再和人家有交集。且做好自己的事,問心無愧便好。

等縫好了這兩件衣服,外面已經漆黑黑的一片了。柳月將衣服疊好抱起,提着燈,走向了對面屋。

縫衣太專註,倒是忘了給對面屋裏點燈。

柳月進去時裏面黑漆漆的,只她手中的燈才將房間照亮。

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柳月愧道:“不好意思,忙着事兒,忘了給你點燈。”

“不礙事。”他正正的躺在床上,眼睛看的是頭頂的木板。

柳月將手中的衣物放在了他的床邊。

“衣服我已經給你縫好了。你若穿着現在這身不習慣,可以換下來。”

一個身穿如此好料衣物的人,又怎麼會穿的慣爺爺以前那粗布麻衣的。柳月心中如是想到。

他看了眼放在床邊的衣服,道了聲:“謝謝。”

柳月腳下挪了一步,都轉了身打算出去的,但又轉了過來,看着他,還是問了出來:“需要幫忙嗎?”

想着他的傷,柳月還是放心不下。

他這才抬眼看向柳月。

微弱的燭光下,柳月垂眸低頭,小臉紅紅的,比這燭光還要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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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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