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當打不出歐刀
厚堅山,夜。
審神者一路奔跑着,大口地喘息——在她身後是可以稱得上是軍隊級別的時間溯行軍,別說以她隻身一人難以抵擋,就算是帶上一隊付喪神,也不一定能敵得過這種數量的溯行軍。
早上的地震似乎是引發了什麼異變,時間政府的詭異通知暫且不提,溯行軍的反應就像是病毒的大爆發一樣變成了大暴動,憑她一人根本無法遏制......
審神者皺緊了眉頭,咬了咬牙,突然停下了奔跑的動作。她發出嘶啞的吼聲,掄起沉重的狼牙棒朝溯行軍砸去,硬是在自己的周邊開出一條真空的地帶。審神者壓低了自己的身體,開始試着調整自己呼吸的節奏——她的瞳孔放大,這是精神興奮的象徵。身體自己的意識在逐漸恢復,慢慢脫離理性的控制......
她猛地揮動狼牙棒,將企圖從身後襲擊自己的溯行軍的腦袋直接擊碎,鮮血濺了審神者一臉,本人卻沒有一絲神情變化——她在喘息着。
她沒有意識到從自己肢體反應的記憶來看,陷入絕境似乎已經是惺忪平常......
——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斬殺敵人。
她的氣息逐漸趨於平緩,溯行軍們也放棄了和她繼續對峙的打算,一齊朝她發起了進攻。審神者翻身藉著身形嬌小的優勢躲過攻擊,又用狼牙棒掃開一個缺口,逃出了溯行軍的包圍圈。
緊接着又是沒完沒了的追逐,審神者也清晰的意識到戰況對自己實在是壓倒性的不利,先前脫離的理性思考再度回歸,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一邊加快自己的腳步,一邊迅速地環視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在看到前方有比較容易藏匿身形的林子時,便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
好在時間是深夜,可視度原本就不好,在加上叢林的遮掩之後她算是勉強逃過了一劫,只是溯行軍並沒有放棄尋找她,還在四周探索着,不過離她藏身的地方都還有一些距離。
審神者鬆了一口氣,卻沒有什麼劫後餘生的慶幸感,倒不如說更煩惱了——這種狀況,想要找到一期一振簡直比登天還難......可是暫時又沒有什麼好方法,她只能一邊注意着溯行軍的動向,一邊小心翼翼地與他們拉開距離,至少要保證生命沒有威脅之後才能談如何幫粟田口家的刀們團聚的事情。
她正這麼想着,突然感到腳下一空——視野突然扭曲變化,耳邊還能聽到風的聲音......
“哐!”
沉悶的響聲聽着便讓人感到牙疼,審神者能感覺到身上傳來的疼痛感,但咬着牙沒吭聲。她一臉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顯然是沒有弄清楚現在的狀況——她盯着眼前的木質天花板發獃,而後瞻望四周,發現周邊的佈置格局也與自家的本丸十分相似,而她自己似乎是以從天而降的方式摔在了矮桌上......
——為什麼天花板沒事呢?
審神者不禁在心裏發出了這樣的疑問。她剛這麼想完,視野內突然多出了一個人影——審神者瞳孔一縮,伸手就去抓自己手邊的狼牙棒,卻發現自己動一下便會有一種撕裂的疼痛。審神者被疼得齜牙咧嘴卻還起不了身,對方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情況,出聲問道。
“那個......你沒事吧?”
對方的聲音細細軟軟的,並沒有什麼敵意。意識到這點的審神者再度放鬆了身體,打量了一下對方——是個年級不大少女,發色深藍,梳着齊整的馬尾,手裏還抱着一隻巨型的蒲公英。
“好像有點事......”審神者眨了眨眼睛,最後咧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能幫我找個醫生嗎?”
少女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答應,最後起身,一邊喊着“楓染大人,有客人來啦!”,一邊小跑着離開了。
等到她再次回來的時候,扶來了另一個少女——少女就像是一張白紙,不僅身體看起來孱弱得像是隨時都會飛走似的,發色着裝也都是一片素白,連眸色也是灰白,彷彿是忘記被人上色的紙片人一般。
素白的少女一臉好奇的模樣打量了審神者一番,而後眯起眼睛露出了微笑。
“好像是誤入的人呢......不過到這裏的都是客人——螢草。”她偏頭喚了聲抱着巨型蒲公英的少女。“讓客人一身是傷可不太好,還拜託你了。”
接收到命令,名為螢草的少女點了點頭,念了句像是咒語一樣的東西,緊接着“嘿!”了一聲,用巨型的蒲公英在審神者的面前晃了晃,先前的傷口便慢慢自動癒合了。
終於恢復了行動能力的審神者一咕嚕坐起來,蹦躂了幾下,覺得沒什麼問題之後,笑着向兩人道了謝,而後三個少女才發現——被審神者撞碎的矮桌下,還有一隻半死不活的鶴......
“鶴丸??沒事吧???”
於是,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的搶救......
在確認這位據說是想在矮桌下待機的鶴球沒有事之後,幾人乾脆去走廊上坐着了,審神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正在喝茶的三日月宗近,對方笑着頷首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審神者愣了幾秒,才有些拘謹地點頭回應。
幾人一邊喝茶一邊聊了一下,審神者才稍微弄清楚了狀況——
楓染是一個很奇特的人。
她像是刀匠一樣的存在,手藝應該很不錯,只為有緣人打刀——據說想要什麼樣的刀她都可以打出來,而需要支付的卻不是小判,而是一些趣事。這讓替粟田口家尋兄的審神者從心底浮起一絲希冀,紅色的眸子瞬間變得閃閃發亮。
“那我可以嗎?”
審神者一臉期待地指了指自己的臉,望向就坐在她身邊的楓染,對方微笑着點了點頭。
“嗯,當然。因為你是客人啊。”她說著抿了一口茶水,半闔着的灰白眸子,帶着些許調笑的口吻說道。“不過一定要有趣才行噢。”
她的話莫名讓審神者感到有些緊張。審神者抿了抿嘴,擺出一張嚴肅的表情,鄭重地點了點頭。見她的這幅模樣倒是讓楓染笑出了聲,而後像是被牽扯到什麼傷口似的,她面部一僵,用手捂住了腹部——這讓她身邊的鶴丸有些緊張,不過她卻笑着擺了擺手,回頭對審神者說道。
“不用那麼緊張。”她伸手將自己銀白的髮絲別在耳後,溫聲緩和着審神者的神經。“我只是對外面的世界感到好奇而已......”
“大家都會為什麼事情而歡喜,又會為了什麼而感到悲傷——不同世界的人都有不同的答案,我只是想聽聽你的答案罷了。”
“......總之,說有趣的事就可以了嗎?”審神者似乎對楓染的話還抱有一些不理解的部分,不過對方也沒有解釋,只是笑眯眯地點了點頭。審神者在得到確認之後眨了眨眼睛,而後垂下頭盯着手中古樸的茶杯,像是不安的孩子一般用手指一圈圈繞着杯沿。“我不知道怎麼說故事,可能比較無聊......”
“我沒有記憶,應該是被時間政府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孩子。因為沒有名字,所以政府的人讓我沿用自己職位的名稱,叫我審神者就可以了。”
“審......神者......嗎。”楓染聽到這個名字之後睜大了眼睛,而後垂下了眼帘,雖然笑着卻帶着溢出的苦澀。她身邊的螢草神情有些震驚,鶴丸則是垂下了嘴角,金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殺意,連三日月都微微蹙起了眉頭。“政府......原來用的是這個稱呼啊——噢,沒什麼,你繼續說吧。”
氣氛一瞬間變得奇怪,審神者卻點了點頭,像是沒有注意到異常一般繼續說道。
“我很喜歡我的本丸!大家都非常有趣!那個,那個,比如——”平時在本丸里過得都十分歡樂,但是一旦要細數什麼趣事,審神者卻是腦子一片空白,於是對着自己的手掌開始擰着眉頭回想起來,最後像是想到了什麼,雙手一拍。“有了!”
“你知道嗎!長谷部的盔甲會跳舞噢!!”
“誒?真的嗎!”楓染似乎被挑起了興趣。
“是喲是喲!還有還有——我家本丸的和泉守和陸奧關係特別好!不僅是一起來的,還一起進了手入室噢!”
“......這個,不能算感情好吧?”鶴丸挑了挑眉毛,神情有些複雜地小聲辯駁了一句。
“太郎會給被自己撞壞的門梁超度,儀式看起來超有趣的!當時圍觀的大家表情也很有意思!”
“鶴丸總會從各種奇怪的地方冒出來,有一次還卡在米缸里出不來了!”
(雖然不是同一隻鶴,但是這邊正在喝茶的鶴丸卻被嗆得一口水噴出去,一旁螢草還默默地補了一刀“的確像是鶴丸先生會幹出的事情呢。”)
“還有還有——”
審神者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整個人似乎也沒有最初的那種拘束感,和楓染將本丸里發生過的有趣日常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當說到粟田口的時候,審神者的情緒似乎又鎮靜了下來,突然止住了話頭,像是陷入了什麼回憶中。楓染一直注視着她的表情變化,偏頭望向了庭院裏的紅楓樹,開口問道。
“你......是怎麼看待你的刀呢?”
“誒?”審神者愣了愣,而後非常堅定地回答道。“他們都是我的家人。”
“家人嗎?”
“是的!”
“我不知道自己的過去是如何,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家——但是有他們在的地方,家一定在那!”
“他們給了我家,作為家人,我也要為他們的家人拼盡全力才行——”
審神者赤紅的眸子在夕陽的映照下彷彿閃閃發光的寶石,她起身,向楓染鄭重地鞠躬行禮。
“一期一振——能把我的家人一直都在等待的兄長給我嗎?或者關於在哪裏能夠找到他的消息也可以!”
......
沒有回應。
審神者依然保持着鞠躬的姿勢,不敢抬起頭。她只能看見楓染雪白的和服下擺,還有腳下的石頭小路。她還能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最後檐廊下的只剩下沉默的兩人......
有風吹來,赤紅的楓葉慢悠悠地闖進審神者的視野——
“委託內容,我知道了。”
楓染輕柔的話語鑽入了她的耳膜,審神者愣了愣抬起了頭,臉上還帶着茫然的神色。楓染伸手接過螢草手中的一把刀拵色調艷麗的太刀,將它遞到審神者面前。
“故事很有趣。所以......”
楓染眯起眼睛,朝她笑了笑——儘管像是一張素白的紙,在赤紅的楓葉襯托下,她整個人似乎都鮮活明亮了起來。
“這孩子以後就交給你了,帶他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