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17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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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叔搖頭,食指輕點桌面,“對方不露姓名,在外找上阿飛,指名要又生的命。”
阿飛是九叔獨子。
早年九叔還不是城寨中隻手遮天的大佬,他得罪4K的泉叔,遭泉叔手下報復,連砍年僅八歲的阿飛數刀,若非陳鳳儀及時止血相救,九叔早已喪子。
九叔感激陳鳳儀,往後始終照拂祖孫三人,從筲箕灣塑膠廠接的手工活也交給陳鳳儀代理。
“九叔,你幫幫家姐,家姐品學兼優,從不惹是生非的。”蘇又存伏在九叔肩上央求。
隨即他又拍胸脯,“家姐,別怕,我也能保護你。”
又生心生暖意,摸弟弟腦袋,“有九叔在,家姐不怕。”
九叔點了煙,眼中含笑,“我既然來講,就不會讓又生在我眼皮底下出事,放心,阿飛已經派手下去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盯上又生。”
港地大小幫派不計其數,大多源自城寨,以九叔在道上的影響力,想查一個人並非難事。
不幾日,阿飛過來,摔一沓照片在又生面前,大咧咧坐下,顯然已是診所常客。
“又生,你認識她?”阿飛一指照片上的女人。
又生拾起桌上照片逐個看,不覺將照片捏變形。照片中庄四小姐依偎在一位男士身上,或抿嘴嬌笑,或羞羞怯怯,儼然一對金童玉女好模樣。
“阿飛,他是誰?”又生反問照片上的男人。
阿飛掃一眼,“死三八未婚夫,叫羅...羅...”
他卡住,半響才猛拍手,“羅振中!”
又生暗暗記下。
見她出神,阿飛伸手捏她臉,“又生,要我給死三八長點教訓?綁出來讓底下兄弟玩玩,還是絞碎了扔海里餵魚?或者...”
又生忙打斷,提醒阿飛,“她舅舅是港九探長。”
阿飛微愕,隨即怒,一腳踢翻矮凳,“叼他老母!”
本埠警匪同流合污,阿飛發家地在旺角街頭,正是港九探長管轄地帶,差佬若是存心修理,阿飛日後麻煩多多。
“家姐,你打算就這樣?”蘇又存年輕氣盛,咽不下這口氣。
又生心道,要我命的不是別人,正是你親家姐。
“有九叔在,我不會有事,其他你別管。”又生提前警告他,“好好念書,少給阿婆添亂,知不知?”
蘇又存忿忿嘀咕,“知道,知道!”
心裏不是不鬱悶,在阿婆和家姐面前,他始終是細路仔,她們從未將他當成男人看。
......
上完暑假前最後一節課,又生租來VAN仔,與弟弟去筲箕灣塑膠廠先交一批貨。
二戰後,港地電子、塑膠行業繁盛,城寨中地下工廠無數,有門道的大佬會從外面大廠接代理生意,再分派任務給寨中居民,從中賺取差價。
陳鳳儀從九叔手上接下做塑膠花的手工活,定期要向工廠交貨。
以往是九叔派四九仔過去送,可這幾日不見九叔人蹤,筲其灣那邊又催交貨,又生只好開車帶弟弟去。
陳鳳儀不放心,不迭叮囑,“又生,看好細路仔,別讓他闖禍知不知?記不記得找誰交貨?”
又生點頭,“阿婆放心,我知道,過去找趙工。”
筲其灣在港島北岸,又生從尖沙咀搭乘天星小輪,行半日才到塑膠工廠。
筲其灣塑膠工廠是港地首屈一指大廠,除卻生產塑膠花,尚有塑膠玩具、塑膠日用品等,四英畝的地方,廠房連廠房。
又生將VAN仔停在工廠門口,對弟弟道,“存仔,你守着貨,家姐去打聽趙工。”
颱風將至,格外悶熱,車上並無冷氣機,蘇又存坐在副駕駛座上,滿頭大汗,他懶懶應聲,“好啦,我知道,家姐你快去,我要熱死啦。”
又生乜他,跳下車往裏走,正值上班時間,廠內並無往來行人,又生向門衛打聽,輾轉幾次,總算找到趙工的辦公室。
不輕不重敲三下,直到聽見裏面隱隱傳來“進”,又生才推門。
辦公室不大,一組紅木椅,一張辦公桌,裏面坐了兩人,又生一時摸不清哪位是趙工,便先自報家門,“九叔介紹我來,我找趙工。”
年紀稍大的應了聲,圓面龐,透着和善,“我是,妹妹仔自己過來?”
“不不,VAN仔停在工廠門口,弟弟在看貨。”
又生講話時,辦公室另一個年輕男人瞥眼過來,沒有不屑或探究,只是看一眼,便收回視線。
趙工先彎腰與年輕男人交頭接耳一番,“葉總,培訓團的事,一會去你辦公室商量?”
年輕男人點了煙,沒所謂道,“不是急事,先去忙你的。”
趙工這才起身和又生下樓。
兩人往工廠門口走,又生遠遠見到弟弟守在車旁,待走近了,見他嘴角有血跡,頭髮也凌亂,心知他又與人打架,不由快走幾步,低聲氣惱道,“蘇又存,怎麼到哪裏都惹事,阿婆若是知道,一定罵死你!”
蘇又存本就吃了虧,又聽家姐罵他,立時忿忿不平,“葉思危衝上來揮拳,我能不還手?”
講完,唾出一口血沫,狠狠道,“再讓我碰見,打斷他腿!”
又生近來總是從弟弟口中聽見葉思危這個名字,心知打架並不能全責怪一方,也歇了罵弟弟的心思,遞給他手帕,低聲道,“擦擦嘴。”
姐弟兩講話聲音大了些,趙工隱約聽見幾句,笑呵呵圓場,“後生仔行事衝動,打一架沒所謂啦。”
又生尷尬笑,轉了話題,“趙工,VAN仔開去哪裏?”
趙工一指不遠處的倉庫,開車門上副駕駛,“走,我帶你們過去。”
又生麻利上駕駛座,轉方向盤朝倉庫開去。
......
冤家路窄,葉思危挖空心思去聖保羅男校堵蘇又存,卻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被他在工廠逮到人,剛才若非司機攔着,他一定揍死這個撲街佬。
打完架,他情緒仍在激動狂躁中,一路罵罵咧咧,惹得尾隨司機戰戰兢兢,不敢多言,心中盤算見到家主時該如何交代。
葉思危哪管旁人想法,上了二樓,抬腳踢開西面一扇門,隨手扔了書包,仰靠在沙發里,懶洋洋問,“請的家教在哪?”
葉令康一見他站沒站相坐沒坐姿便來火,不由扔了手中報表擲向他。
“腰折了還是腿瘸了?坐好!”
葉思危撇嘴,隨即坐正了身體,兩手搭在膝頭,中規中矩道,“老豆,家教老師還沒來?”
一旁司機忙將散在地上的報表拾起,原封不動交給葉令康。
葉令康接過,氣消了些,唔了一聲,“在路上。”
驀地,他又抬眼,視線落在葉思危顴骨上,“又打架?”
葉思危怕葉令康抽他,垂頭不語,卻悄悄向司機使眼色。
司機硬頭皮,苦哈哈解釋,“沒打架,小少爺在家磕、磕到門框上。”
蹩腳的借口,葉令康怠懶再揭穿,一時又頭疼,子不教父子過,也怪他疏於管教,但凡早幾年對這孩子悉心些,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講話間,趙工敲門進來,隨他一起的還有家教老師,年紀不大,港大在校學生,唯有一點葉令康不滿意,“女老師?”
女學生聽出葉令康話里不滿,加之葉令康氣勢太盛,一時有些怯場,不知如何接話。
趙工笑呵呵解圍,“女老師細心,也耐心,我看教思危正好。”
葉思危早已不耐,“老豆,還上不上課啊,不上課我回了。”
當著外人面,葉令康不好發火,給後生仔留有三分薄面,只睇他一記警告眼神。
又看一眼家教老師,語氣還算和緩,“去裏面那間屋上課。”
葉思危立即拎上書包,懶洋洋先往裏走。女學生隨後,進去時,借關門又偷看葉令康一眼。
坊間早有傳聞,葉家話事人不過二十七八,卻有個十五歲兒子,有講是他養子,也有講是私生子,傳得沸沸揚揚,成為本埠一大懸案,至今仍無解。
待裏間屋門關上,趙工才坐下談正事。
“葉總,這是培訓團新招的演員名單。”
早年葉家以塑膠花發家,到葉令康這一代,葉氏已冠有塑膠花大王稱號,即便葉令康無作為守住祖業,也足以讓葉氏在港地一眾豪門家族中站穩腳。
可惜葉令康天生反骨,不按常理出牌,別人跟風做塑膠花或投資地產時,他卻花百萬從地政總署手中拍下荒無人煙的大埔仔,建影城拍電影。
眼下又獨闢蹊徑開辦戲劇培訓團,為葉氏影城培養專業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