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嫡子逆襲手冊(六)
?她這招“美男計”使得十分精準,原女主雲碧水不出所料上鉤。感情是有先來後到之分的,雲碧水今日對慕君堯情竇初開,再面對慕成堯便不會輕易動搖。
慕君堯以竹冠束髮,一襲晃目的白衣不染塵埃,領口處的青翠碧色只在馬車顛簸中露出一點端倪。
他似黛山的背脊挺得筆直,面如冠玉,廣袖如雲,看向謝嫣的眼底微微噙着一絲淡薄如雨霧的笑意,饒是這些天習慣同慕君堯相處的謝嫣,都不自覺避開了他灼人的視線。
她分神朝淹沒於人群中的雲碧水瞧去,只見那容顏嬌貴的姑娘睜大了一雙水靈靈的杏目,眼中盈滿了驚艷與訝異。
京城擁擠摩肩接踵,路上同權貴相遇乃是常事。光在這條觀花街,就碰到不少達官貴人家的車輿。不過那些貴人的官職皆不及太師府,依禮他們還需先行避讓。一來二去的裝腔作勢讓車夫煩不勝煩,車夫道一句“大少爺坐穩后”乾脆跳下馬車,牽引韁繩令辟小路。
一直在謝嫣視野中的雲碧水也沒閑着,她一身嬌俏可愛的江湖打扮,見縫插針看見縫隙便一個猛子鑽下去。行人不願與這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有什麼交集牽扯,個個避之如蛇蠍,倒是給了她機會,這位頂着主角光環的原女主很快追上了他們的車駕。
大約又行了兩炷香的功夫,軒窗外的景緻由喧鬧的集市漸漸變成林立府邸,馬匹發出一陣嘶鳴后安靜下來。
謝嫣正在替慕君堯整理衣袍還未來得及出聲,一道尖利的蒼老女聲霎時破空而過,趾高氣昂斥令道:“府里的賤奴怎這般沒有眼色?到了太師府還不快將長途跋涉的大少爺扶下來!若累着人可要把你們一個個發賣出去!”
這話雖是對着太師府里待命的下人說,但實是說與她這個唯一服侍慕君堯的貼身侍女聽的。
敲打她之餘,還警示慕君堯這個主子亦不可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否則下人發賣出去,主子也需領罰。
初回此地便被人刁難,可想而知日後的腥風血雨。這座太師府對於慕君堯來說不再是家,只是一個害他的娘丟了性命的吃人牢籠。
謝嫣全然不在乎這些威脅,她掌心攏住慕君堯有些發涼的手,輕輕搓了搓,沉沉笑開:“日後在太師府里奴婢就依靠少爺了,少爺榮,奴婢就跟着榮,少爺辱,奴婢也跟着辱,榮辱與共福禍相依,嫣紅絕不背棄少爺。”
小廝搬來杌子,謝嫣小心翼翼扶住慕君堯下了馬車。
太師府的家眷下人掰着指頭隨便數一數至少有百十來號人,能在主子前說上話的婆子和一等丫鬟今日都整肅了神色衣着候在硃色府門前。
奼紫嫣紅的顏色和着階上那一對價值不菲的漢白玉石獅子,好似玉盤裏盛着沙石,令謝嫣不免感到有些滑稽。
謝嫣眼風掃了蹲在角落裏的雲碧水一眼,這位郡主跟着他們一直走到太師府,這會子還縮在角落裏偷眼望着慕君堯。
“大少爺一年不見,如今重逢氣色真是好得很。”在眾人簇擁中的方氏緩步而出,不足四十的方氏眉眼秀致,神態婉約,眉眼眉梢卻染着傲氣和算計,瞧着不甚順眼。
她揚起纖白脖頸扭頭詢問身側衣着艷麗的女子,“許姨娘,你之前進太師府門的時候,還不曾見過我們這名冠京城的大少爺吧?”
許氏二八年紀,年歲同慕君堯看上去並無什麼差別,瞟了眼慕君堯掩唇嬌笑:“太太忘了,妾身是過了時疫才進的府。太太親口討妾身入府,竟這麼快就忘了?”
許氏原是許嬤嬤之女,因許嬤嬤陷害慕君堯有功,方氏賞她個臉面,親自要許氏過來討給年近知命的慕太師做了姨娘。
主母和小妾的一唱一和是謝嫣不足為奇的把戲,二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還提及“瘟疫”這個慕君堯的痛腳,不為別的,就為給他立一個下馬威。殺殺他的銳氣,好讓他看清太師府的當家主母究竟是誰。
慕君堯充耳不聞這些后宅婦人之間的暗流,行禮作揖:“見過太太。”
他洞若觀火的清凌目光自方氏瞧不出年齡的面上流淌而過,半晌牽起嘴角,彎出一個得體謙和的笑:“許久不見太太,貴體可還安好?君堯患了惡疾讓太太費神,是君堯的不是,還望您見諒。”
一拳打到棉花里連個響聲都沒有,方氏的面色登時有些一言難盡。
方氏落了面子,身邊忠心耿耿的許氏心有不甘,見狀故作天真地驚嘆:“這便是大少爺?真真一表人才,這風流倜儻的模樣倒有幾分似二少爺呢!”
明明慕君堯更為年長,這許氏卻大言不慚叫囂慕君堯可有可無遠不及慕成堯,橫豎都是方氏帶來濫竽充數的,謝嫣已經對這顛倒是非的太師小妾生理性免疫。
慕君堯避重就輕繞開話,打量一番在場諸人:“怎麼不見父親大人?”
“兄長真是孝順……不過要使兄長失望了,爹受陛下召見,午時方出了門。”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系統口中那位渣到天怒人怨的原男主終於現身。
謝嫣抬起眼帘,刺目的烈日下慕成堯臉側的人物介紹框變得黯淡,以便能讓她看清上面的文字。
姓名:慕成堯
性別:男
年齡:19
屬性:原世界男主(渣)
身份:太師府嫡次子(庶長子)
慕成堯身着六品官員禮服,綾羅質地的衣料散着金色流光,大氅上綉着奪目的施雲霞練雀文,光彩熠熠長身立於玉白的台階上。
他五官拼湊在一起並不打眼,微挑的狹長眼角和高挺鼻樑卻愣是透出一股難以名狀的邪氣。
慕成堯氣質隱晦陰翳,舉手投足間莫不傳達着同慕君堯的光明磊落截然相反的難測與心機。
謝嫣對比一下二者區別,感嘆放着慕君堯當備胎,對慕成堯卻心如磐石,雲碧水的女主腦迴路真是與眾不同。
“兄長竟是已及弱冠之年,”慕成堯含笑注視他發頂的竹冠,意味深長撫摸身上象徵著地位與前程的官服,“愚弟不賢,不能親自前去田莊恭賀探望也就罷了,居然還佔了兄長在朝堂上的官位,真是罪過。”
他嘴上口口聲聲說著自責的話,謝嫣從他嘴邊的細紋中卻辨不出半點自責。
朝堂上的大半官職皆由世家大族察舉而生,新帝登基之初厭棄這等官官相護的制度,曾經想過廢除,然而安親王和慕太師這一武一文的老頑固死活不肯,新帝不得不被迫妥協。
本來六品侍詔這個位置應是慕君堯坐,可慕太師以慕君堯身患瘟疫不久於世為故,另推了慕成堯上去。
愛妾扶正,庶子為尊,謝嫣對太師府這等上樑不正下樑歪的風氣痛心疾首,怪不得慕成堯如此渣如此不要臉,原來根源都結在慕太師這個老不羞頭上。
她的主子不驚不躁,“做官都是為了輔佐聖上,非你我所能決定,二弟何出此言?”
妄議聖上心思不是小罪,傳出去只會另聖上心生猜忌而招來殺身之禍,慕成堯頓時再也笑不出來。
太師府前的這番交鋒,無論是誰,看破卻並不戳破。
明槍暗箭的激烈交鋒管家恍若未覺,兀自引謝嫣主僕三人入府安置行囊。
原先慕君堯的卧房被改成了慕成堯的,屋子裏堆着慕成堯的書卷古籍,汗牛充棟之多絕無有讓他再搬的可能。
“大少爺莫要見怪,許夫人剛進門,府里沒有其他適合的住處,二少爺就挪了自己的廂房給她。老爺不忍讓二少爺歇在客房,於是喚老奴收拾了您的東西……”管家拉下臉皮不住賠禮,也沒見賠出幾分真心。
謝嫣對看着周遭翻天覆地擺設而沉默的慕君堯道:“約是世人都料不到,少爺的身子骨還有利索好轉的一天罷。”
這句話把管家嗆得面紅耳赤,好些時候才擠出幾個字:“嫣紅姑娘還是這麼直爽。”
鳩佔鵲巢,還是被一隻披了鳳凰毛的鳩佔了屋子,她的慕男二還需養精蓄銳迎敵,謝嫣對此也無話可說。
最終他們在後院一處空置的院落住下,後院是太師府女眷居所,成年的嫡長子暫居委實於綱常不合。
管家信誓旦旦言說再寬限幾日定打掃好大少爺的正屋出來,謝嫣忍他忍得心煩,又嘴炮了幾句逼得管家不得不落荒而逃。
日落西山,方氏琢磨慕太師快要回府,忙叫婆子們看着點廚房的膳食,心不甘情不願地差人去請慕君堯。
慕成堯從抱廈的海棠生煙屏風后負手踱步出來,沉下臉色陰鬱道:“娘今後有什麼打算?”
方氏一聽這話就來氣,一手摔了玉梳按住起伏不定的胸口高聲斥責:“你瞧瞧他現在那個油鹽不進的模樣!和他那便宜娘有什麼分別!他毫髮未損帶着丫鬟從田莊上出來娘也大驚失色,若他和安王府的郡主成了親——成堯,娘下半輩子就只能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