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侯爺打臉寶典(二十一)

213 侯爺打臉寶典(二十一)

君錦玉被於氏推得一個趔趄,她眼巴巴看着於氏撇下她揚長而去,愣愣看着她消失在盡頭的背影,咬着唇竭力將快要湧出眼眶的淚意憋了回去。

於氏態度這般敷衍冷淡,想必常嫣嫣那頭出的事,也不容小覷。

君恪出府前就曾答允過她,今夜一過,便可光明正大逐常嫣嫣出府,而她則會成為王府唯一受人看重的姑娘。

君錦玉那時還在氣頭上,並未將君恪的話放在眼裏,只當他不過是在哄騙她罷了。

然今夜出了這一遭意外,再念及君恪之前的囑咐,君錦玉思忖,如今這個光景,君恪那頭應是大事已成了。

這礙眼的臭丫頭,如今犯下大事,看這陣仗必是惹出了不小的風波,大抵也沒有多少好日子可以過活,王府里往後便只會有她一個姑娘。

這麼一思量,君錦玉心中的懊惱和委屈也消散不少。

她望着周遭皚皚白雪,不禁眯起了雙眼。有君恪替她撐腰,就是於氏再嘔她的氣,親女兒常嫣嫣嫁去了旁人府邸,身邊沒了旁的可心人,於氏也只得從她這裏得些安慰。

周媽媽見她臉色晦澀難辨,灰濁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寬慰她道:“小姐莫與那嫣姑娘一般見識,一會子要是瞧見了她,也不妨放下身段噓寒問暖幾句,這般行事總不會惹得王妃不快,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君錦玉裹緊肩上厚衣,抬眼幽幽一笑:“我自當是要念着姐妹情誼,安慰她幾句的。”

下過大雪的小徑尤其難走,地上濕滑泥濘,縱然鋪了用以防滑的草墊子,還是得小心着些。

周媽媽攙着君錦玉行至景梅苑時,幾個肩披棉衣的郎中,正在堂屋裏圍坐成一團。

屋內燭盞熒熒輕曳,在深色桌案上投射下或明或暗的光澤與陰影。

君錦玉斂在心底的情緒越發雀躍,姿態與神色卻仍舊是尋不出端倪的恭謹。

她穿過寬闊奢麗的長廊,長廊四周栽種着各色花朵,飽經風霜吹打的廊柱一側,有掛滿花苞的花枝斜斜橫生出來,走近幾步,就可攬得一懷芬芳。

父王還未去世之時,君錦玉常常來此尋父王嬉戲,那時的哥哥還未出仕,府里也沒有常嫣嫣這號人,回回入了這景梅苑,便有一眾下人上前迎接,哪裏會似如今這樣滿目凄涼、物是人非。

門楣上那塊嶄新牌匾,幾乎要灼傷君錦玉的眼眸,她眼珠子微微刺痛,只瞧了一眼,便沉着臉別過了頭。

君錦玉掙開周媽媽的攙扶,三兩步盈盈躍上沾染飛雪的台階,硬生生逼着自己對這幾個下里巴人,擠出一抹自認為還算和藹的笑容。

刀疤乍然瞥見她,一時半會還想不起來,面前這個笑得一臉虛情假意的小姑娘,究竟是王府里哪處院子的丫頭。

待她款款邁入內閣,盯着君錦玉瘦削清麗的背影,刀疤腦中靈光乍現,猛得扇了自己一耳光。

這丫頭不就是原先頂着老大的身份,在錦親王府里白吃白喝白住,還是春芷口中,那個屢屢陷害老大的常府小姑娘么!

小個子嫌棄道:“生病的事老大,又不是你,怎的還要扇自己?”

刀疤急吼吼指着已經掀開珠簾、沒入裏間的君錦玉:“你可知道她是誰,我沒想起她也就罷了,你怎麼也昏頭昏腦放常家這丫頭進去?”

他說完便急匆匆往裏頭狂奔,小個子跟在後頭百口莫辯,好半夜才反應過來是出了何事:“我鮮少與她有什麼交集,她也甚少上我們景梅苑同老大敘舊,我連錦親王都不大認得,哪裏還留心她一個黃毛小丫頭?”

京中比定州更為看重男女之別,何況王府嫡女的閨房,也不是他們兩個想闖就能闖的。方才撐傘送大郎與老大進去后,頃刻就被守在隔扇邊的春芷趕了出來。

兩個人心驚肉跳在珠簾前及時剎住了腳步,尋思裏頭不但有王妃看着,還有待老大極其上心的容大郎,倒也還算放心,刀疤訥訥摸摸下巴上的胡茬,悶悶不樂道:“你說為什麼我們不能進去,容大郎就能守在裏頭?”

“你這臉皮厚的粗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個兒的嘴臉,”小個子嬉皮笑臉對他做了個鬼臉,“本就是大郎將老大抱進去的,若我是老大,睜眼瞧見他那副好容貌,再是多嚴重的沉痾也能好個七七八八,那也是願意他守在一旁的。”

刀疤拍開他精瘦的手背,面色猙獰道:“潑皮!”

屋中人頭攢動,於氏坐在一旁抹着眼淚,那幾個定州來的下人,一個個正搓着手,頗為不安地在屋檐下來來回回走動。

燭淚順着燭台的嶙峋花紋緩緩滑下來,似爬在溝壑縱橫面容上的幾行清淚,瞧着滲人得緊。

君錦玉喉嚨有些微的發緊,澀澀對着於氏喚道:“母妃。”

於氏應聲頷了頷首,興緻缺缺指着下首一張軟椅:“你且坐着說話。”

君錦玉方抓着桌沿靠坐下來,堂屋那幾個郎中紛紛湧入裏間。

侍女揭開耦合色的織金帳子,帳內香霧陣陣盤旋繚繞,帳中的一切擺設容也被霧氣熏蒸得有些模糊。

謝嫣面色蒼白仰躺在軟枕上,胃中酸水隱隱流竄,她說不出話,只能捂着胸口不住乾嘔。

春芷本欲扶她起來喂一口水漱口,容傾卻暗暗止住她的動作。

謝嫣只覺鼻尖處撩起一股子極其清冽爽朗的香氣,說這是酒香卻比酒清爽得多,說是花香,卻也比尋常花朵清新。

她攀住容傾單薄的衣袖閉眼嗅着,口鼻中盈滿清冽芬芳,須臾就好受了不少。

謝嫣睜開雙眼,才看清他指節間靜靜執着的一枚鼻煙壺,而那股香氣,正是自這枚鼻煙壺中散發而出的。

壺口一端接着一根細長的金鏈子,另一頭拴着一枚精巧的壺塞,塞頂上還鑲嵌了一粒豌豆大小的瑪瑙。

謝嫣深深凝視他半晌,心頭似打翻了的瓶子,各種混雜滋味紛至沓來,她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一種情緒更多。

定安侯府裏頭藏着的富貴比之錦親王府,有過之而無不及。謝嫣知他從來不缺這些身外之物,她很感激他今夜的仗義相救,可如今這個境況,與他劃清界限才是上策。

謝嫣輕聲道:“多謝容公子今夜的救命之恩,只可惜弄髒了你的衣衫。你帶進王府的衣衫應該沒有多少,這件的料子柔軟細膩,是難得的上品,所幸府里庫房存着不少合適的料子,明日就讓管事再替你置辦一身。”

她話音將落,便聽得外頭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謝嫣扭頭去看,就見着幾個腰帶還未來得及系好的郎中,紛紛湧入閣內。

既是郎中登門看診,他一個男人衣衫不整守在尚未出閣的王府嫡女榻邊,則尤為不合乎規矩。

容傾眼瞳里蓄着兩簇極為活潑的火苗,他垂下頭時,那火苗仿若也一同有了生命,一併朝着謝嫣的臉龐微微傾斜。

他趁着春芷不曾注意過的間隙,彎腰輕輕附在她耳旁道:“無妨,別怕。”

動作間又不經意擦過謝嫣圓潤小巧的耳垂,方才一路疾行過來,他雖將她摟得嚴實,仍是還有幾縷寒風尋得縫隙鑽入衣襟里,如此再經夜風一吹,耳垂便凍得通紅,像極了那勾人品嘗的飽滿石榴。

他溫熱嘴唇擦過謝嫣紅腫燒灼的耳垂時,謝嫣大腦中轟然變成一片刺目的亮白色。

渾身血液似乎都沿着各種千絲萬縷的脈絡,齊齊涌至耳垂處,體內溫度急劇攀升合攏,劇烈焚燒蒸騰的觸感,終於在容傾一口含住她耳垂的時候,瞬間淹沒謝嫣全身。

謝嫣驚出一身熱汗,盯着帳頂懸挂的那頂琉璃燈,不由得睜大了雙眼。

琉璃燈罩禁不起燭火日日熏灼,每過一段時間就要重新替換上一架嶄新的。

這頂琉璃燈罩費錢,君錦玉那處有君恪貼補私房錢,自是照舊換得起。

謝嫣琢磨,要是任務還未滿格前,自己迫不得已要嫁出去,省下這些銀子,還能為跑路做點準備。

她遲了幾日還未換,最後還是於氏看不過去,差遣下人替她新換了一盞。

於氏本是打算換一盞新琉璃罩,也好攢個喜氣,祈求今夜能替她覓得一樁良緣。

只是這覓得良緣的期望一夕落空,可這琉璃宮燈還好端端懸在帳子內。

燈罩不比銅鏡來得清晰,不過是個做擺設的罩子,也就不要妄想能照得清人影。

而謝嫣卻隱隱約約能自那流光溢彩的燈罩上,看清他們二人此刻極盡糾纏的姿態。

謝嫣記掛着這裏還有人,更是對容傾不明不白當眾耍流.氓的行徑,悲憤非常。

她磨着后槽牙伸出手去推他,掌心卻不甚小心地按在他脖頸間裸.露的肌膚上。

謝嫣受驚似的鬆開手,卻仍是好死不死摸得一手滑膩。

始作俑者加大了牙齒的力道,叼住謝嫣的耳垂調戲般地摩擦幾下,又在她即將震怒的緊要關頭適時起身離開。

拔步床一角的帷幔柔柔散開,幔頂流蘇輕曳,散落一地剔透燈火。君錦玉瞳孔迅速收緊,重重擱下手心的茶盞,陡然跳起來。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容傾,注視他從昏暗裏間萬分沉靜地踱步而出,又對着臉上橫着一條刀疤的壯碩大漢低語了幾句,期間還抬眼瞧了眼帳中情形,末了才被一個身量矮小,身形精瘦的青年人拖出了長廊。

於氏止住淚水,有些愕然地仰面望着君錦玉:“一驚一乍的,你這是怎麼了?”

君錦玉心亂如麻,腦海中此刻所充斥的,皆是方才不經意一瞥間,二人極盡親昵的身影。

君錦玉於男女之事上,素來沒有什麼見聞,若非要挑出一兩回來說,充其量也就是稚童時,總愛與君恪纏在一起玩耍的那些個經歷。

她所處之位正對着謝嫣床頭,方才也只因心中按捺不住,才好奇地朝那裏覷了兩眼,想要窺出這常嫣嫣的葫蘆里,到底是賣着什麼葯。

熟料意想中的疑惑並未得到解釋,卻瞥見意料之外的一幕。

思及那等耳鬢廝磨的艷色情景,君錦玉下意識摸了摸自己潔白的耳垂,面上不由得有些發燒。

她吞吞吐吐半晌,還是沒勇氣將這等閨閣之事置於人前當眾喧嘩出聲,只能紅着臉囁嚅着一邊坐下一邊答:“無事,就是茶水太燙,一時失手打翻了茶盞。”

於氏喚來幾個侍女上來收拾茶具,她端詳君錦玉潮紅的面頰,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怎麼這樣燙,莫不是染了風寒……”

“不是染了風寒,”君錦玉慌忙解釋,“就是屋子裏的地龍和炭爐燒得太熱,方才一路疾行過來,又飲下了熱茶,是以才覺得有點熱……”

她目光微閃,語畢又狀似毫不在意道:“說起來今夜的雪,下得比往年這個時候都要大些,嫣姐姐可是受了風寒,才這般虛弱?”

此言頓時戳中於氏傷心之處,她直覺此事與君恪脫不了干係,倒沒認為足不出戶、一直被拘在府里的君錦玉能有本事牽扯進這件事裏,故而眼下的態度,也比之前少了幾分嚴厲與疏離,含淚將今夜發生之事囫圇說了個頭尾。

左右不過都是下人稟報上來的說詞,具體如何,還需明日等君恪出宮回府方能決斷。

“此事事關重大,”君錦玉心中暗暗有了幾分數,腹中將謝嫣詛咒了千千萬萬回,嘴上卻甚是溫順地附和於氏,“幸好嫣姐姐閨譽未損,也沒叫那喪盡天良的紈絝欺負,今後若還要出府,母妃應當多多增派人手才是。”

於氏心有餘悸地捂住胸口輕喘幾下,語氣不勝感激與慶幸:“多虧有容大郎這孩子在,才重傷那歹人護着嫣嫣完好無損出來……這孩子幼年就照拂我們嫣嫣,如今在兩人京中偶遇,嫣嫣又承了他救命之恩,可要重謝他才是。”

君錦玉淡笑着點了點頭。

郎中取出一方潔凈的絲帕,疊得十分平整后,才搭上謝嫣露出的一截玲瓏手腕上。

隔着輕如羽毛的絲帕切了脈,又挨個仔細瞧了謝嫣的眼白與舌苔,終是塵埃落定地長長舒出一口氣:“王妃不必擔憂,小姐只是馬車顛簸胃中不適,加之受了驚嚇與寒邪入體,調養個幾日,也就無甚大礙了。”

君錦玉聞言險些握不住手爐子,她眼底飛快掠過一絲陰霾。

指尖用力掐着爐柄上裹緊的隔熱套子,修剪齊整的指甲被手柄硌得生疼,她俯視青白指尖,兩彎細眉不由得沉了沉。

於氏心神大定,先是着人領他們去抓藥開方子,末了又包了賞銀,差使管事送他們出府。

該走的外人差不多走了個乾淨,於氏吩咐廚房熬着的熱薑湯,也被人送到景梅苑裏來。

恰逢謝嫣醒轉,於氏正拉着她竊竊私語,又煞是滿意地看着她大口大口將葯汁一飲而盡。

這裏的所有人都不歡迎她,有常嫣嫣承歡膝下,於氏權當自己是個不值錢的擺設,興緻來了就過問幾句,意興闌珊就撇下她一個人……反正是徹徹底底厭棄了她,這麼一個養了十七年的姑娘。

君錦玉無甚好心情在此多待,連一句告辭也不願對着於氏提起,甫一轉身,一雙鑲着金邊、卻看上去很有些年頭的鹿皮靴子,毫無預兆撞入眼帘之中。

君錦玉的視線沿着他衣擺一寸寸向上移動,像是一寸寸舔上紅箋的灼灼火焰,目光極盡專註之餘,還摻雜着連她自己也未來得及發覺的仰慕。

此人似乎是梳洗過,發梢尚凝着水珠,渾身上下都瀰漫著一層薄薄的水汽。

藉著昏黃的燭火投射,他烏黑睫羽濃密得令人嘆為觀止,唇色瀲灧動人,肌膚通透瑩潤,與昳麗面容截然相反,眉宇卻格外英氣肅殺,兩種氣質交相輝映,是君錦玉從未見過的出塵絕艷,端的是一顧傾國。

孫姑娘常說定安侯當得起京城第一美人之譽,君錦玉不曾目睹過他的尊容,卻也抵擋不了眼前之人的惑人容光。她甚至私心覺得,若是叫上眼前之人與那定安侯比一比,大抵氣韻上也只不過就是打個平手罷了。

青年與她擦肩而過的一剎那,輕袍緩帶飛舞間,撩起一陣迴旋的微風。

不同於君恪身上時時刻刻沾染的墨香,此種香氣說是酒,卻比酒香薄透甘冽,說是花香,亦比花香疏淡清爽。

君錦玉咽了口唾沫,胸中似壓着一團旺火,心口跳個不停。

見容傾換上一身整潔的衣袍進來,於氏吩咐侍女將一碗滾燙的薑湯端到他跟前,十分慈愛地望着他笑:“快趁熱喝了。”

容傾接過湯碗,挑眉覷了謝嫣一眼,後者正側躺在床榻上有些嫌棄又有些責備地瞪着他。

他當她還是為方才的事耿耿於懷,順勢誇讚了於氏幾句,仰頭將碗中薑汁一飲而盡。

“恭喜宿主,任務進度已成功升至55%,好感度即將刷滿,希望宿主儘快完成任務!”

謝嫣:“……”

謝嫣眼下的情緒,一半是快要窺見黎明曙光的欣慰,另一半則是被人惦記上傳家寶貝的憋屈。

將容傾比喻成傳家寶貝頗有些誇大其詞,不過他好歹也是塊大多數京城貴女惦記的一塊肥肉。

如今僅僅是與君錦玉有了兩三面之緣,就能令她將君恪拋至九霄雲外……果然還是顏即正義。

她鬱郁盯着容傾出神,這張臉果真如劇情中那樣描述得禍國殃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勾來無數狂風浪蝶。

耳垂似乎還殘留着他唇齒間的溫度,謝嫣往被子縮了縮,暗忖他這副樣子真是叫人恨得牙根痒痒。

容傾略坐了一瞬,便向於氏告辭,說是回家取些衣物,等到明日再回王府。

於氏不放心旁人,但對他則是深信不疑,本要打發兩個隨從護送他回去,容傾卻弗之不受。

於氏無法,她不允謝嫣頂着風寒起身相送,說什麼都要親自將容傾送出景梅苑外。

君錦玉宛如被人攝了心魄,也不由自主跟着於氏一同出了景梅苑。

外頭的雪已經停了,容傾接過下人奉上的一柄竹傘和一件蓑衣,再三拜謝於氏后,便轉身辭去。

於氏盯着他背影默了許久才道:“多好的孩子,若嫣嫣的夫婿似大郎這般本分有膽識,也不枉她在外頭吃了這樣多的苦。”

“小王爺和太妃倘若聽聞王妃的打算,定然不會應這個聲,”馮媽媽搖了搖頭,“小王爺不喜嫣小姐,太妃又看重門第,莫說是出身商戶的大郎,就是那邵祭酒之子,他們想必都不會答允。”

於氏憤然道:“媽媽你不說便罷,一說我就來氣。原先我許還以為恪兒是礙着與嫣嫣不算熟絡的緣故,才並不將她放在心尖上,今夜出了這件事,我就是再傻也瞧得明白,什麼親疏有別,他分明是有意為之,執意要利用嫣嫣拼一個前程。嫣嫣是他親妹妹,若是落入那紈絝手中,這輩子就會被他這個嫡親兄長徹底毀了。他這次的算計,看似兵行險着,卻是極有把握成功的,要不是有容大郎出手相救,媽媽你以為嫣嫣會完毫髮無損?”

馮媽媽渾身一震,半晌說不出話,只能拚命搖頭嘆息:“作孽呀!劉氏當年真是作孽呀!”

劉氏到底是君錦玉的親生母親,馮媽媽如此責備,分明就有了點含沙射影的意味,君錦玉面子上掛不住,捂着嘴巴奪路奔回自己的住處。

前腳沖入房中,她撲到妝枱前,抬袖就是一陣驚天動地的摔打。

動靜引得幾個小丫鬟頻頻探頭探腦向她屋內張望,她沒有大哭大鬧,只是雙眼充血,藕臂撐在檀香木桌案兩側,眼神黯淡而空洞。幾個小丫頭待看清她足邊散落的一地狼藉,又不免后怕地退後了幾步。

這幾日她們見識了君錦玉脾氣,吃盡她的折磨和苦頭,心中畏懼還來不及,哪裏還有什麼膽色與她鬥嘴,皆做鳥獸四散開來。

將將溜開幾步,卻撞上一臉殺氣的周媽媽,劈頭蓋臉衝著她們就是一頓責罵:“你們這些小蹄子,都是白拿主子賞的銀錢么!東西碎了也不曉得去打掃,萬一割傷了主子,你么這些小蹄子莫不是要拿命來償!”

小丫鬟不敢再怠慢,扛起掃帚硬着頭皮走進屋子。

君錦玉冷眼看着她們將毯子上的碎片清理乾淨,饒是將一桌子東西摔了個乾乾淨淨,她仍舊覺得不解氣。

憑什麼常嫣嫣就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個兩個都腆着臉往她跟前湊。不過是短短几個月的功夫,自己就從一個集萬千寵愛的高門貴女,淪落到寄人籬下的境地。

偏生常嫣嫣就似生了九條尾巴的狐狸精,哥哥出手一向狠辣無情,分明都到了那等絕境,回回都能叫這狐媚子虎口脫險,逃之夭夭。

逃過一次算是大難不死,逃過兩次尚且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她就是不相信,常嫣嫣能次次逃出生天,這一次圈套落空,那便再謀算第二次,總有她栽跟頭的一回。

周媽媽替她捏着僵硬的肩頭,柔聲勸慰道:“錦玉莫與他們一般見識,都是些見風使舵的小人,不值你這般黯然神傷,明日小王爺就能從宮裏回來,小姐的日子定然會好過些。”

君錦玉陡然想起於氏的責備之前,不由得有些后怕:“可是母妃已經懷疑上了哥哥,若是他明日回來被母妃責罰,該如何是好?”

“哎喲我的小祖宗哎,”

周媽媽戳了戳她心窩子,“你這心裏塞得都是棉花不成,怎麼就喜歡心軟……小王爺再怎麼說都是王妃的嫡子,一家人沒有隔夜的仇,頂多責罰幾棍子家法,可您若是摻和進去,被王妃察覺出不對勁之處,疑心您與嫣姑娘遇襲一事有牽扯……這又該當如何?”

君錦玉遲疑道:“可是……哥哥到底……”

“您都泥菩薩過河,連自身都難保了,哪裏還有心思去管別的。這事本就不怪您,出謀劃策的是小王爺,下手的也是小王爺,與您沒有一絲一毫的干係。您要是心中實在過意不去,明日抽空去看望小王爺便是,此事也就算揭過了。”

說來也是這個理,君恪惹於氏動怒,仍有轉圜的餘地,哄個一兩次也就成了。而她如今剛剛被解了禁足,倘使還在於氏氣頭插進來一腳……君錦玉打了個寒戰。

她懨懨脫了衣衫鑽進被衾里,直到腳心觸到湯婆子才覺得渾身上下暖和些。

整個折騰到半夜三更,才漸漸清靜下來。

容傾踏着碎雪回府的時候,暗一暗二正縮着腦袋蹲在階下吹涼風。

宅子四周燈火通明,容太后沉着冷靜的嗓音從屋內冷冷傳出:“容傾,給阿姐進來。”

暗一和暗二紛紛向他遞去一抹同情到不能再同情的眼神,沖他義氣地抱了抱拳,便躍上屋脊。

容傾臉上的笑意頃刻間斂得乾乾淨淨,時辰已經很晚,早已過了宵禁,長姐卻不辭辛苦執意出宮尋他,定是有什麼大事要與他相商。

他推門邁入屋內,黃花梨木桌上的燭火受驚地一躍,清清楚楚照出了容太后眼底映出的幾分淡淡倦色。

貞苑姑姑奉上一盞沏好的新茶,笑着與他打趣:“方才奴婢還同太後娘娘打賭,猜侯爺會不會回府,果然還是太后了解您。”

容傾眉心輕輕一皺:“姐姐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容太后捧着茶盞幽幽道:“高演的提議,我替你推了。既是皇親國戚,人品才學必然要秀於京城眾人,你若娶了高小姐,她那兄長卻不是個正經人家的公子,少不得狐假虎威在外頭壞你的名聲。高府上下對他都看得極重,連高小姐也對這位不成器的兄長一味縱容。娶妻當娶賢,如此看來,未來的侯夫人非但不賢,甚至可能給皇室和定安侯府抹黑……”

容太后處事一向雷厲風行,只是這般利落還是令容傾有些訝異。

“你且別先急着謝我,”容太后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定安侯府也不能沒有主母,你喜歡誰、要娶誰進來自然是你自己拿主意,可容我多一句嘴,你與那錦親王府的丫頭,又是怎麼一回事?”

“姐姐……”

“你要算計君恪我不攔着,莫要牽連旁人。若非我窺出端倪,你豈不是還要瞞着我做這些?也是發現及時,未來得及給她指婚,才不會節外生枝。姐姐先將醜話說在前頭,你與君恪是死敵,若真心喜歡人家妹妹,便不要巴望姑娘能死心塌地跟着你。若如今所作所為,皆是為了早日除掉君恪,那就離她遠些。”

“原來姐姐是擔心的這個,”容傾端着杯盞笑吟吟凝視她,卻也未點明自己的打算,他淺淺抿唇,“我心中有數,知曉分寸。”

近來意外頻出,俱都衝著嫣嫣出手,刀刀儘是致命。

君恪拼了命要賣了她為自己鋪路,再由着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子發瘋下去,還不曉得明日等着嫣嫣的,又是怎樣的災禍。

容太后猛一拍桌子,指着他的鼻子怒道:“回回說起婚事你就喜歡敷衍,京中局勢,如今還至於到那水深火熱的境地,君霆這小子也越發勤勉,用不着你費心替他打算些什麼!我只給你半年時間,若還未將人帶到我跟前,就不要怪姐姐插手你的家事!”

她說完就端着水壺,就着壺嘴灌了一大口水。

容傾哭笑不得去搶她手裏的茶壺,卻被她靈活躲過。

容太后抹乾嘴邊的茶漬,帶着貞苑姑姑氣勢洶洶摔門就走,容傾晃了晃空蕩蕩的茶水,無奈搖頭道:“果真是喝完,怎麼做了太后,還是小時候這副脾氣。”

皇城已經宵禁,何況眼下入了午夜時辰,回宮多有不便,容太后便留宿在侯府里。

侯府還留着她未出閣前住慣的院落,這麼多年過去,不僅沒落得一點塵土,連擺設也絲毫未變,足以見容傾的用心。

貞苑擦了擦濕潤的眼眶:“娘娘與侯爺情誼深厚,若是先侯爺全泉下有知,如今的定安侯府被娘娘和侯爺保護的極好,定然甚是欣慰。”

“哪裏是我的功勞,”容太后撫着琴台上一架包了漿的箏,思緒不僅越過多年前,“都是阿傾上心,才將府里物事護得這樣好。”

小時候容傾時常被同窗捉弄,嘲笑他生得美,扮個姑娘家也比花樓里的頭牌好看。容太后不服胞弟被人欺負,三兩拳就打得幾個熊孩子滿地找牙。

那時的他們是最無憂無慮的年歲,沒有後宮中的爭寵算計,也沒有前朝的爾虞我詐,肩上也不必扛起什麼重擔。

再後來她為了整個家族的榮辱甘願入宮,臨行的那夜,還不及她胸腹高的小容傾抱着她哭鬧了一晚上,父親被他哭得沒了脾氣,只能冒着被聖上責罰的威脅,生生晚送她一刻鐘。

再後來她成了皇后,容傾則投筆從戎,丟下一封家書,便偷偷去了兵營歷練。

府里上下為了尋他想盡了各種辦法,連容太后也是寢食難安。許久得到他的消息,已經是半年之後的封賞宴上。

她為了他、為了滿府榮耀,甘願淪為一隻囚於籠子裏的金絲雀,而容傾為護她在宮中不受旁人欺凌,便以血為刀,以肉為盾,生生為她劈出一條大道。

她這一輩子雖然為了容氏一族的榮耀、為了大業而活,因着有容傾的庇佑,便一直隨性得很。

可容傾還剩下什麼呢?一輩子為她們母子殫精竭慮,每每閑暇之時,身邊卻沒個能做他依靠的可心人。

她希望他能真真正正為自己活一回,不必管那些京中局勢,也能將君恪那些死敵遠遠拋在一旁,隨心所欲地放肆一次。

這也是她對容傾唯一的要求。

這夜的風雪過去,第二日的天氣竟然出奇得好。

君恪下朝回到錦親王府時,恰好趕上飯點。

他昨夜藉著酒醉不宜出行的幌子,在宮中與八王爺商議了許久。

容傾的年紀拖不得,武將不比文臣,晚些成親也不打緊。可戰場上的刀光劍影險惡萬分,就算是常勝將軍也有陣前失足府時候,容傾是定安侯府唯一的男嗣,就算他自己不急,容太后也替他急得慌。何況虎賁將軍又是容黨一派的中流砥柱,容傾娶她為妻是早晚的事。

故而君恪仍是不肯將高獻這隻肥鴿子白白放走,依着常嫣嫣的性子,也唯有好色蠻橫的高獻能治一治她,如若順順利利將常嫣嫣塞給他做了正妻,於錦親王府只有好處。

太后那邊一時半會還不好打攪,為免夜長夢多,還是儘快尋個時機從後頭推一把才是正理。

只是這計策說好是好,然而時機並非唾手可得,賞菊宴和生辰宴皆落了個滿盤皆輸,府中少不得會護着她些。

滿腹心思的君恪,在長隨的指引下跨進飯廳,明明是用飯的時辰,廳前卻聞不出一星半點的飯菜香氣。

君恪心中狐疑:“母妃和祖母難不成都接了拜帖,應邀去了別處府邸?”

長隨抹着額頭上的冷汗,撓着後腦勺道:“沒聽說王妃接了哪家的拜帖……”

君恪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然而動作總是要先於大腦一步,他腦子還未轉過彎來,一隻手已經推開了緊閉的門扇。

他狐疑地踱步進去,雙腳初初穩穩落於地面,還沒跟上來的季全便被馮媽媽攔在了外頭。

身後門扇被馮媽媽上了門栓,君恪不悅道:“馮媽媽你這是在做什麼?”

上首有人冷冷道:“是我命她這麼做的,你若是有任何怨言,只管衝著我來。”

君恪猝然轉身,不期然對上於氏一雙清冷的眼眸,於氏握着手中刻着龍紋的規尺,重重拍上桌案:“逆子,你殘害手足,算計親妹妹,是要氣死我不成?”

不消一瞬,君恪立刻便瞭然是發生了何事。

他雙手緊緊攥成一團,心中此刻已然是對常嫣嫣動了大怒,只因有於氏在場,只能強壓着。

於氏磕着規尺悲憤道:“那些仁義禮智信你莫不都是忘了不成,嫣嫣有哪點妨礙到你,你要這般下狠手害她?那等紈絝子難道就是你妹妹的良配么?你不願娶妻,母妃也不拘着你,為何到了你妹妹頭上,你非要做得這般冷血絕情?”

君恪默然不語。

若有選擇,他也希望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只因錦玉處處受她欺凌,而她不知收斂,是以才存了算計之心。

成大事者本就要有舍有得,今日為了一個並不熱絡的刁鑽妹妹,就生了點不該有的婦人之仁,若是他日被敵人扼住軟肋,又該當如何抉擇?

自然這些肺腑之言,他是決計不會說與生性純善的於氏聽,也絕不會將自己的心思與軟肋拱手遞到旁人手中。

他沉着臉,一派任憑於氏千刀萬剮,也不肯認錯服軟的勢頭。

於氏氣得發抖,規尺抑制不住揮上他脊背。

“你這逆子!逆子!”

“今日就能賣了嫣嫣求榮,明日是不是也要綁了母妃,送到那些人手裏?”

“枉你父王看重你,打小就對你言傳身教,結果你非但不念着兄妹情誼,更是要將嫣嫣趕盡殺絕。這頓板子你好好記着,若有下次,便不再是一頓家法□□這樣簡單!”

於氏從未這樣疾言厲色打過他,他幼年曾有一次幫着錦玉,將欺負她的郡王爺揍得鼻青臉腫,縱然老郡王夫婦怎麼在他母妃跟前哭嚎,她也仍舊不為所動,只叮囑他往後下手仔細着點。

當年從不責打過他的於氏如今被常嫣嫣蠱惑得厲害,若非再三確認過常嫣嫣的身世,他險些將她當成是一隻慣會迷惑人、食人精氣的精魅。這等攪得家宅不寧的妖女,理應不當再多留她作祟。

棍棒如疾落的雨點,不停歇捶打着君恪的脊背,撞得他骨頭生疼,不多時就似有溫熱的液體,順着背脊蜿蜒而下。

於氏扔開戒尺癱軟在地,捂着臉半坐在地上痛哭失聲。

君恪嘴唇一片慘白,他起身退後幾步,忍着劇痛拱手道:“不孝子今日記下母妃的教誨,母妃若沒有別的要求,恪兒便回去處理公文。”

他踉踉蹌蹌拔掉門栓跨了出去,外頭太陽大好,連帶着身上方才沾染的晦氣與陰霾也一掃而空。

季全驚恐萬狀撲過來,不出他所料,果然摸得一手溫熱的血。

君恪嘴角依稀可見一抹森冷笑意,他看向景梅苑的方向,半晌又垂眸往自己的院落走:“這段時日,就不要打攪她了。等府里看管鬆懈些,再尋個機會罷。”

季全只得點頭應了。

於氏這頓鞭子打得不輕,君恪挨了重責的消息,僅僅是一個中午,就傳遍了整座王府。

謝嫣聽聞此事,盯着話本子的眼珠子抬也沒抬:“打得好。”

春芷笑岔了氣:“是這個理沒錯,可小王爺是何等記仇的人,今次因小姐的緣故被素來和善的王妃賞了板子,怕是早就懷恨在心了。”

“他憎恨我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就許他算計我,難道就不允母妃教訓他么……狗急了也會跳牆,他這麼多火氣一積攢,修理我的心思昭然若揭,自然遲早要出手。”

春芷有些擔憂:“這可如何是好……”

“算了,被他惦記上也就惦記了,大不了離他和常錦玉遠一點就是,我還怕了他不成……”

謝嫣其實很想說,有系統這個金手指在,對付君恪這個三觀炸裂的原男主,她還是很有幾分底數的。

君恪身負重傷一事傳進謝嫣耳中,也只是被她當成一個笑柄聽了也就罷了。然而傳入君錦玉耳中后,她再如何任性泄氣,也不由得心生愧疚。

許是心中還將君恪當成原先那個待她縱容的兄長,瞧見君恪那滿背血淋淋的傷疤,她不免紅了眼眶。

“都是因着要替錦玉出氣,哥哥才受了這樣大的委屈。我被常嫣嫣誣陷不要緊,可哥哥是王府眾人的希望,母妃把你打成這個樣子,明日又怎麼上朝?”

她滾燙淚水啪嗒啪嗒掉落在君恪光.裸的脊背上,灼熱的溫度烙得他心口生疼,君恪忍着疼抬手擦去她臉頰上的淚水,用從未溫柔的語氣輕聲哄道:“錦玉不哭,此事不關你,是哥哥與八王爺失策,才令她逃過一劫,你且信哥哥,下一次必定替你出了這口惡氣!”

君錦玉撲進他懷中帶了哭腔道:“錦玉不需要哥哥替錦玉出去,只要哥哥趕快痊癒便好,錦玉大可搬去別莊小住,只要躲着嫣姐姐就成……”

“傻瓜,”君恪摸着她柔軟的髮絲,向來冷清的眼瞳里,難得攜了一絲寵溺,“哥哥要是不能護着你,那還有誰能護着你?”

君錦玉窩在他懷中含淚點了點頭。

不同於那個貌若神人的容大郎,君恪身上的氣息與他相較之下,則顯得有些寡淡。

那人身形頎長,脖頸更是形狀優美,堪比精雕細琢的美玉。

聽下人說他出身商戶,舉手投足間卻自有一派恣意風流,渾身風華攝人心魄,簡直震得人半天移不開眼睛。

在這樣傾城色的比較下,君恪雖然相貌談吐不俗,卻也比他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試想那人穿着那身不倫不類的衣衫,都有這等過人的容光,倘使換上尋常達官貴人最愛的錦衣,那又是何等的丰神俊朗。

她不動聲色地從君恪臂彎中抽身而出,默默看着季全替他換了新葯,儘管那裸.露在外的肌膚格外緊緻細膩,甚至還泛着珠玉般的瑩潤光澤,然而她目睹過君恪衣衫不整的次數,又不是一回兩回,君錦玉倒也沒別的想法。

君恪卻猶如一尾放在砧板上待宰的魚,上身暴露於君錦玉清澈的目光下,就是她沒什麼心思,卻折磨得他內心萬分煎熬。

似有一股不明的火焰沿着尾椎骨緩緩爬上腹部,酥酥麻麻的觸感頓時令君恪無地自容,他狼狽地別開眼,季全看出他的不自在,便主動替他解圍道:“時辰也不早了,玉小姐還是回去歇着吧,這裏有屬下在此守着,您大可安心。”

“那哥哥就早點歇下吧,”君錦玉揉揉有些酸脹的眼窩,“往後我天天來看你,你這傷一時半會也好不了,不若叫季全遞了休養的摺子入宮,休息幾日,陪錦玉在王府里說說話也好。”

君恪架不住她央求,寵溺道:“也罷,就聽錦玉的,請個五日在府里養傷。”

君錦玉自是欣喜若狂,有哥哥在府中陪着,一來兩人能說些體己話打發時間,二來又可避免常嫣嫣上門叨擾,倒是一樁兩全其美的好事。

老太妃得知君恪挨打一事後,先是有些責備於氏下手頗有些不知輕重,照着脊背打,萬一把人打成個殘廢該如何是好。

可打聽完此事的來龍去脈,她再是心軟也沒臉子說於氏下手沒輕沒重,老太妃不甚清楚京中各位世家子的品行。君恪中意的是高獻,聽得是高家人,老太妃便也默許了,可誰又曉得他卻打算用不甚光彩的手段。

肖媽媽又在老太妃耳邊說了不少謝嫣的難處,更是令老太妃自責非常。

她抽空去看了君恪一回,逗留不過片刻,丟下一句“荒唐”,便拂袖而去。

聽聞是謝嫣從定州帶來的一個下人救了她一命,為表感激之意,老太妃遂打發肖媽媽從庫房裏拿出幾件成色上好的玉賞賜給他。

君恪挨打一事,王府上下瞞得極好,外頭尋常百姓只道他染了風寒才閉門靜養幾日,倒也沒有深究。

只不過托容傾的福,容太后也有幸拿這個笑話用以解悶。

自那夜將話說開,二人談起錦親王府並不再避諱,容太后嘖嘖讚歎道:“生個這麼坑自家人的兒子,還不如生個叉燒包,我說那丫頭那天怎麼都不搭理她兄長呢……錦親王妃雖然養了個白眼狼嫡子,好在這自小流落在外的嫡女是非分明,甚好、甚好。”

容太后一連將“甚好”說了兩遍,末了又有些意猶未盡地挑眉打量。

容傾笑得十分有涵養:“姐姐覺着好那便好。”

容太后:“是么,有幾處府上的青年才俊還未有婚配,我瞧着就很好。譬如邵祭酒家那個獨子,你看看,人家家風甚好,又沒有旁的通房小妾,同那君姑娘真是天生一對。話說你也在她那裏佔了不少便宜,我身為姐姐,自當幫你感謝一二……”

容傾擱下杯盞,黑着臉喝道:“長姐!”

若是仔細分辨,便可品味出咄咄逼語氣中,那一抹若有若無的懊惱與嗔怒。

容太后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後合。

只是誰也預料不及,容太后竟是一語成讖。

系統面板上的進度條難得又再次攀升了一點,大約是這次家法終令君恪元氣大傷,於氏與老太妃對他大失所望,府里人多嘴雜,卻大多是些耿直的性子,私底下莫不都說道,他如今是被前程蒙蔽了雙眼,連親妹子也敢算計。

君恪失去人心之後,容傾的日子過得越發滋潤。

於氏儼然將他當成半個兒子看待,吃穿用度足以同謝嫣這個正經小姐一較高下。

有時心血來潮,還喚他們去主屋坐一坐。

於氏如今是越看容傾越是喜歡得緊,大有收他做個女婿的意思。

不過礙於老太妃的威嚴,她不敢擺在明面上商議,只私心偷偷琢磨。

大約是君恪後背的傷,正巧養得差不多都結了痂的時候,這日府外卻忽然傳出一陣騷動。

外頭吹鑼打鼓喧鬧非凡,不少平頭百姓就擠在台階下,興緻勃勃看着熱鬧。

管事先是領了幾個身手頗好的護衛開門打探了一番,探清門外的陣仗后,又腳不沾地顛顛撲到老太妃和於氏身邊稟報。

“回太妃、王妃的話……府門外面這般吵嚷……是有人遣了冰人過來說媒……也不曉得是為誰說的……”

既然是親自上門提親,自然是哪家的男眷,王府里只有兩個姑娘,一個是名聲掃地的玉姑娘,一個是初初嶄露頭角的嫣小姐……兩兩相權之下,怎麼瞧都像是衝著謝嫣來的。

消息傳進景梅苑的時候,謝嫣正跟着容傾練大字,她自打入京以來,除了容傾和刀疤他們,同京中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世家子生分得很,怎的還沒歇個半個月,就有冰人上門說親……

可君錦玉被於氏禁足許久,君恪又疼她疼得緊,哪裏捨得放她與人說親……

謝嫣琢磨此番前來的冰人,大抵是個串錯門子的路痴。

她苦思冥想許久,也深究不出個所以然,只得苦着臉看向對面淡定從容的容傾。

嗯……或許忽略他手中那根已經斷成兩截的悲催毛筆……大概看上去已經算是十分鎮定自若了……

容傾淡然扔開手中斷裂的毛筆,彎開眼角朝她露出個足以傾倒眾生的笑,又伸手摸了摸她頭髮:“嫣小姐不妨去看一看是哪家不要命……哪家有膽色的公子……”

謝嫣被他的美色震得目光獃滯了片刻,好半天才回過神,思及大抵又是君恪玩的那些下三濫把戲,她氣不打一出來,怒而拍開容傾的手,氣沖沖奔向前院。

她抵達前院時,君錦玉卻已經坐在那裏仍由冰人端詳。

冰人捧着她巴掌大的一塊小臉,枉顧她眉宇間麻木僵硬的神情,直把她誇成天上有地下無,讚不絕口道:“瞧這五官樣貌、瞧這渾身的氣派,就是個真真兒的仙子,可把那些庸脂俗粉比了個底朝天。邵大人可中意着玉小姐哩……這不,邵夫人央不過邵大人的請求,特地着奴婢登門提親。”

說罷讓出身後一片紅彤彤的儀仗隊來,指着那一口口半個人高的箱子,殷勤道:“錦親王府是京中的高門大戶,自然富可敵國,我們邵府生怕怠慢了玉小姐,便特意奉上這些的聘禮,不知太妃、王妃可滿意這樣的婚事?”

淪為冰人口中“胭脂俗粉”的謝嫣瞧見這副欣欣向榮的景象,倒是頗為驚異。

她本以為這又是一出君恪勾結他人,意在逼她嫁出王府的折子戲,誰知來的確實是京中如假包換的冰人,而這逼嫁的對象,竟成了君錦玉。

於氏勉力維持着臉上的笑,此人這般火急火燎前來說親,定是收了男方莫大的恩惠,她行事仔細,雖然上門求娶的是錦玉,可仍要穩妥些才是,便道:“敢問您是哪家請來的冰人?”

冰人從懷裏摸出一份藏着極深的婚箋,笑眯眯遞給於氏過目。

“說了這麼多,竟忘了將婚箋取出來給王妃瞧一瞧。央奴婢跑一趟的主家正是白馬街住着的邵府,家中老爺乃是當朝國子監邵祭酒,有意求娶錦玉小姐的正是邵祭酒的獨子,邵捷大人。”

旁人或許一時半會兒還想不起邵捷是何方神聖,可邵祭酒的鼎鼎大名卻是在京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白馬街邵府家風清正廉明,邵祭酒愛護正妻、潔身自好,府中沒有姨娘也沒有通房。而膝下的獨子邵捷,也是難得一見的才子,年紀輕輕便已入了翰林院,官拜三品也只是遲早的事。

攀不上定安侯府、

錦親王府的門第,大多是屬意將女兒嫁給邵捷為妻。只是這邵捷雖然聰明過人,於男女之事卻也沒有什麼慾念,邵府沒有求娶之意,姑娘家也不好上趕着倒貼,本以為這邵捷大抵和他老爹一樣,是個不開竅的榆木疙瘩,但誰曾想過,七八月的雨說下就下,書獃子說開竅就開竅呢……

於氏卻是欣喜不已,她原先是中意嫣嫣嫁給邵捷的,只不過如今有了更為合意的容傾,才將此事擱置不提。

雖然邵捷此番打算求娶的是錦玉,但也實實在在正中了於氏下懷。

她儘管與錦玉的母女之情不比得過往年歲,她這些日子名聲不好聽,於氏便也想着府里多養一個人,也無甚要緊。可眼下看着她有了良配,又是個人品才學出眾的青年兒郎,於氏滿腔愁緒皆化作了欣慰。

冰人仍舊替主家說著好話:“邵大人仰慕玉小姐才情由來已久,小姐是聞名京城的才女,自當也與邵大人趣味相投。”

君錦玉任由她搓弄折騰,臉上早已經沒了什麼應景的表情。

那冰人卻還喋喋不休道:“邵大人近來為了玉小姐這個美人兒可謂是茶飯不思,若不是他高熱的時候,模模糊糊曾經口口聲聲叫過玉小姐的名字,只怕是邵祭酒與邵夫人,也不曉得他竟將心思藏得這麼深。邵府可是京中人人稱讚的門第,邵大人更是姿容出眾,可謂是一門良配,不知王妃與太妃意下如何?”

比起於氏的欣喜來,老太妃則是多存了一個心眼。

直把婚箋正反兩面來回翻閱個遍,老太妃才確信這邵府求娶的是錦玉無疑。

本以為錦玉算計家中姐妹的惡名在外,這兩年說親怕是有些艱難,誰曾預料過竟有高門大戶願意登門求娶……這實實在在是超乎了老太妃的預料。

推拒一個在文臣之中頗有一席之地的邵府,往後卻還不曉得有沒有那個運氣在遇見什麼張府劉府。

老太妃寒暄道:“既是邵府,又這般客氣做什麼,錦玉自小是我看着長大的,才情定不必疑心,邵府盛情難卻,我們錦親王府如此一來,倒萬萬不敢拂了貴府的面子。”

這般回應就算是默許了,冰人惦記着即將到手的賞錢,嘴角咧得越發諂媚:“既然太妃願意,待奴婢回去同夫人通稟一聲后,此事也就算定下了。”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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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二扶正系統(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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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 侯爺打臉寶典(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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